慈愛、平和、善良，這些東西只能讓他感覺到惡心，唯有憤怒、震驚、仇恨、鮮血……這些才能讓他感覺到愉悅，發(fā)自內(nèi)心的愉悅。他只不過是在追求自己的快樂。

    孩童的惡，往往帶著一種殘酷的天真，令成年人都感到驚懼。

    哎呀

    在場幾人皆是默默無言，趙瓊站起身，拍了兩下手掌：“都起來吧?！备祽椀妊b睡地人聞聲站起來，李利見了，心下一個咯噔，如此有備而來，難道他們的計(jì)劃早已暴露？

    傅憲一馬當(dāng)先沖到趙瓊身邊，擔(dān)心地圍著她打量了一圈，“姑娘沒事吧。”剛才閉著眼只能聽到打斗聲，天知道他心里多么心驚膽戰(zhàn)，生怕刀劍無眼，傷著這位尊貴的長公主殿下。

    “把這些人都綁到柴房，我還有話要問。”趙瓊指著地上躺著半死不活的一群人，舉止間流露出的那份理所當(dāng)然讓封二眼神閃了閃，看來他的這位新主子，來頭也不小。

    “至于他……”趙瓊看向明過，為了“高興”兩字就陷萬佛寺那么多人于必死之境，這個孩子早已長歪了。

    “他是長智師弟的徒弟，該由長智師弟處置。” 長空話音剛落，明過的眼睛就是一亮。不用想也知道，萬佛寺這群僧人肯定本著普度眾生的念頭，準(zhǔn)備渡一渡這棵長歪了的小樹。趙瓊有些傷腦筋地發(fā)愁，這種無我的善良，若真能感化也就罷了，只怕……

    但對上長空黑白分明的眼，她心尖一顫，眼神柔軟地想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寵著他好了。

    “那就這樣吧?！?/br>
    傅憲他們綁了人下去，順帶著把明過也先看管起來，等長智法師醒來后再做定奪。長空掃了一眼膳堂，眉頭微皺，趙瓊立刻問道：“怎么了？”

    趁說話的功夫，手指不安分地勾住了他的小指，拿指腹摩挲了兩下，他的指側(cè)有些薄繭，溫?zé)岬貛е┐旨c，給他清冷禁欲的面相上添了些煙火氣。

    “玄相師叔不在。”

    “那個小鬼一看就是睚眥必報(bào)的性子。若那個玄相真如他所說那樣對他，只怕他是不會放過玄相的?！?/br>
    他薄唇微抿，語氣喑啞：“我本想親口聽他說?！?/br>
    趙瓊敏銳地感知到，這個素來清心寡欲的年輕僧人正在流露出他難得一見的脆弱。平日里端方持重的師叔，背地里竟然是那樣齷齪陰險，任誰也難以接受。

    她側(cè)過身擁著他，近在毫厘的差距使得擁抱的溫?zé)岷翢o保留地沁進(jìn)心里，長空閉上眼，聽到她低低說了一句：“長空，有我在呢?！?/br>
    胸腔內(nèi)的心臟平穩(wěn)地跳動，他感受著這份曖昧的溫情，喉嚨里溢出了一聲嗯。趙瓊也收緊了藕臂，閉上眼，拋開一切思慮，完成這個擁抱。

    這么多年以來，他們似乎從未離真正的彼此這么近過。

    *

    醒來的長智法師知道了來龍去脈之后，嘆了一聲“阿彌陀佛”，將明過喚至跟前，問道：“明過，你可知為師為何給你取法號為明過？”

    明過有些不自在地躲閃著他的眼神，說實(shí)話，長智這種慈愛的眼神只會讓他渾身難受，但他素來不會在明面上與別人發(fā)難，譬如那個惡心的老禿驢玄相，就算自己再厭惡他，也依舊是笑著給他喂下了極樂散，讓他快活到西天。所以現(xiàn)下，他也只是抿著唇一言不發(fā)。

    “明而能思己過，以是克非，存善去惡。此為修心之境?！遍L智法師的聲音如眼神一樣溫和醇厚：“為師初見你時，是你要求入萬佛寺之日，哀哀而訴，言辭懇切，令人動容。但這并不是為師收你入門的原因?！彼粗媲耙荒槻灰詾橐獾男『?，溫和一笑：“你可曾看過自己的眼睛？”

    明過搖頭。

    “尋常孩童，痛失雙親，眼中自有茫然哀痛，百般悲切。而你雖面露悲切，目中卻毫無波瀾。那時，我便知你性情非比尋常。”

    “那你還答應(yīng)收我為徒？”明過挑眉，“你該不會是本著佛祖割rou喂鷹的精神，打算喂我這頭‘白眼狼’吧？”話里帶著明晃晃地嘲笑。

    長智卻不為他的話所動，嘴角的笑容不變，看得明過心頭煩躁又起，恨不能捅死眼前的僧人，讓他再也笑不出來！但一想到外頭的趙瓊，他還是強(qiáng)自忍耐了下來，畢竟那個女人一看就不是個好惹的角色，

    “明過，只有懺悔己心，才能求得救贖?？嗪o邊，你已迷途，還不回頭嗎？”

    明過垂眼，有氣無力地道：“是，我懺悔?！?/br>
    長智法師搖了搖頭：“也罷，你先去思過室抄寫十卷玄真法師手抄的佛經(jīng)吧，望你能從中獲得真正悔悟，為師會讓明印督促你?！泵饔∩聿目嘟?，且為人古板嚴(yán)謹(jǐn)，是年輕一輩里最難以說話的。

    明過咬牙應(yīng)了聲是。

    *

    萬佛寺的柴房蘊(yùn)含著木頭獨(dú)特的氣息，不算難聞，但也算不上好聞。趙瓊側(cè)過臉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俏嫩的臉皺成一團(tuán)。傅憲忙讓人把窗戶打開。趙瓊伸手止住他：“不必?！边@柴房里頭木頭多也有一個好處，多少能把動靜弄得小些。

    傅憲垂首退后，和封二站在一起，兩人對視一眼。封二拱了拱手見禮，傅憲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然后收回眼，目不斜視。封二尷尬地收回手，正好趙瓊瞟過來一眼：“封二，你去給我搬張凳子來?！?/br>
    被綁成一團(tuán)麻花，嘴里還塞了塊布，臉對著地趴在地上的李威一聽這話，激動地嗚嗚直喊，在地上艱難地蠕動著想要站起來，卻只是白費(fèi)力氣。等到封二端了張凳子來，趙瓊施施然坐下的時候，李威才將將挪到趙瓊腳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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