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來，除了籌備阿史那來和親的婚事外，王城內(nèi)外也未再生事，除了每日朝食后要離開一二時辰外，提耶幾乎日夜伴著她，甚至從人一個也無，吃食上都是他自己料理妥當。

    有時候，映著早起紗窗上的光暈，看著他在院子里劈柴的身影，江小蠻都會有種還在菖都的錯覺。

    可是男人深褐色的長發(fā)和那裘衣皮靴的穿戴，總能讓她一下子又跌回到不得不面對的殘酷現(xiàn)狀里。

    拒絕的話才剛出口，提耶沉沉哦了聲，而后抬碗仰頭喝了一大口，猝不及防地兩指按在她兩頰處，捏開了口，俯身一下對了上去。

    去了核燉得酥爛的大棗順勢被送入她口里，江小蠻一下驚著了，沁甜入喉，腹中也是實在餓得厲害了，還未反應(yīng)過來，就已然被迫咽下一大半去。

    蹙眉偏過頭，也不好特意再去吐了，轉(zhuǎn)念間也還是沒去爭辯，她依舊無言地將身子背轉(zhuǎn)了過去。

    “在你肯好生自己吃喝前，我便只好這樣喂你了。”唇畔的柔軟只是微一觸及，就叫他心旌神搖起來，刻意用這樣的話去激她，他倒是更愿意日日用這種方式相對。

    本以為她或許會動怒，卻只是一句：“國主要如何，誰人又能抗命了，都隨你?！毖赞o愈恭敬，語意反愈凄冷。

    話音才落，后背腿彎被人托過，未等江小蠻回神就已然被他抱離了床榻。她張了張嘴，對上一雙痛惜也略帶了些怒氣的眸子里。

    “都四月中了，外邊日頭那般好，出去透透氣?！闭f罷就這么橫抱了人在懷，抬腳便打算朝外行去。

    起初江小蠻還不以為意，直到被正午耀目的日陽灼了眼，遠遠的聽見了人來人往熱鬧喧天的街市聲音，而她縮在他懷里，見他神色極是輕松，絲毫無礙行走，不過是轉(zhuǎn)過兩道土墻，也就跨入了市集邊緣。

    羊rou攤邊，兩個裹了艷麗頭巾的異族婦人正在挑rou，眼尖地瞧見了巷口的兩人，她們許是更西之地客商的家眷，笑著用不知名繞舌的異邦言語熱烈交談著，一邊還頗大膽地朝巷口的兩人打量。

    “這是烏孫還要再往西的人，知道她們說什么嗎？”提耶忽而垂首一笑，雙臂緊了緊，倒是徑直朝羊rou攤而去，他深邃硬朗面容一下子柔和了許多，“她們兩個在打賭，猜我們成婚幾載，又育有子女幾何。”

    市集上人潮如涌，江小蠻終是有些挨不住，有些著惱似的掙了掙道：“我自己走，快放我下來?！?/br>
    見那兩個異族婦人在自己的視線里，嗔笑著略有羞澀地走開了，提耶倒是也未再堅持，左手慢慢松開了，輕巧地放了人著地。

    多日未曾行路，江小蠻都已然有些不適應(yīng)了，她在前頭漫無目的地走著，他就始終靜默著跟在后頭。

    龜茲舞樂頗盛，又兼是商貿(mào)重鎮(zhèn)，雖是黃土石墻的世界，集市上也是色彩各異，處處是一片濃郁的牛羊rou湯的香味，每行上一段，便有些賣藝的男女，或是跳著矯健的胡舞，或是敲鼓搖鈴，也有彈撥琵琶吹奏篳篥笙瑟的，不盡技藝如何精妙，只是好一派西陲樂土，哪里還有半分月前國亂的景象。

    走著走著，一股子清冽酒香便涌入鼻尖去，江小蠻怔楞眉目間染過一線光亮，不知不覺中，腳下就朝那處挪了過去。

    等站在一處掛著幌子的酒肆前，對上笑靨如花的胡姬時，她看了眼門前香味傳來的大甕，白著臉朝胡姬指了指后，忽而朝袖內(nèi)側(cè)袋摸索幾下，才發(fā)下自己是身無長物，連一個銅子兒都沒帶著。

    “客人要打多少呢？”胡姬見慣了世情，見了這漢女的穿戴就不會趕客了，抬頭見了站在她身后的高大男子后，更是笑著直接去掀開了酒甕。

    被酒氣一熏，江小蠻頓覺胸腹酸澀，恰是觸及左腕那兩個蓮花紋的銀鐲子，她眼皮跳了跳，褪下一個朝執(zhí)長木勺的胡姬遞去：“你看著與我打些吧?！?/br>
    未等胡姬去接，一人劈手奪了那枚銀鐲，想也不想得將開口的扁方鐲子掰開了，就朝自己骨節(jié)粗碩的腕上套了，而后隨手摸了貫銅錢扔到大甕上。

    “勞煩滿打兩囊?！?/br>
    .

    抱著其中一個大水囊，江小蠻仍是獨自走在前頭，一直到拐進最后一道土墻時，她才迫不及待地拔了塞子，費力地抱著水囊，迎著日陽狠狠灌下一大口去。

    是烈度中等的馬奶酒，甜絲絲的，尚且也夠了。

    離了熱鬧的街市，到院門的短短數(shù)步路里，在正午融暖的春風里，她就一連飲下了三大口。

    提耶跟在后頭一路相隨，見了她這喝法，握了下拳忍了忍倒是未去制止。院子里也有棵百年的老樹，這兩日冒了新芽，綠意悠悠的也像從前那棵。江小蠻跨進院里，連馬扎墩子都不拖一個，朝數(shù)根邊席地靠了，一口接一口，喝得兇狠。

    “若再是這般求死的喝法，就別怨我收了。”等提耶從廚間拎了兩個馬扎出來，見水囊子都扁了個角去，他上前一把奪了，說了句，“等著。”隨后又從屋里端了一甜一咸并一碗面片一碟羊rou出來。

    一下子飲下有一兩去，江小蠻但覺四肢百骸里那股子悲酸困恨稍稍松泛了些，也就點點頭應(yīng)了句，搶過大水囊還朝馬扎上穩(wěn)坐了，倒真是掩了塞子暫且不飲了。

    第66章 .對飲2她必須得做點什么，否則怕是要……

    其實她骨子里本是藏著兩種極端的,往日里都叫外頭的天真嬌憨給遮了，一遇著酒了，便把那深藏的豁達盡數(shù)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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