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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喝些水吧?!钡统翜貪櫳ひ粢蝗缙匠?,只是語調(diào)里似多了分溫度。 聽了這事發(fā)后的頭一句話,江小蠻卻是直接將頭悶進了被子里。 “多謝,不用?!毖院喴赓W,開口時嗓子卻是全破了。 方才傾茶的水流聲,讓她不合時宜得聯(lián)想到昨夜,她被抱坐到那個癡迷向往的懷抱里,十指緊扣著他清瘦卻結實的脊背,一邊啜泣胡言的模樣。此刻再回想起那時古怪的水聲,恨不能挖個洞將自己埋了去。 “那公主可曾餓了,就快巳末了?!?/br> 又連續(xù)地問了幾個問題,得到的皆是悶聲否定,到了后來,甚至連言語也不曾有了,就只見被子底下拱起個小腦袋形狀,極快得晃一晃。 提耶立在床畔,神色間除了有些思量外,倒是并沒有太多異樣。他本以為破了戒,自己會如何追悔無措,然而卻并沒有。 或許是他根基真的太淺,又或許他本就只是小乘旁支,從無死守戒律的意思。再者說,這檔事,無論過錯情由,吃虧的也總還是姑娘家。 昨夜乾坤顛倒,到了丑時,也是見她昏睡了,他才勉強罷手好歹眠了兩個時辰。卯正天還沒亮,提耶就醒了過來。 當時他就守在床榻邊,盯著她睡顏靜心思量了許久。這是朅末仇敵之女,若是他們皆為男子,又早生十載,本是該手握刀戟于兵燹中對陣。然而如今,他卻能這般安靜沉淪地拂她鬢發(fā)。 她不僅是涼國公主,也只是一個才及笄的小女孩。她從未見過世間險惡,好吃懶做,動不動就哭,金尊玉貴得嬌養(yǎng)著長大,可是卻又能毫不嫌臟地替乞兒披衣。 側臥著瞧她手上青紫,提耶覺著,世路莫測生年如夢,曾經(jīng)在佛前許下泯滅八苦,斷離人欲的誓言,或許也可以試著放下? 余生不滿百,本也就是彈指剎那,佛魔都是云煙,何況他已然起心動念,難道非要死守清規(guī),辜負眼前人嗎? 就如他先前對江小蠻說的,情志難移者,千載之下,唯幾人爾。他雖是被癡纏用計的那一方,到了今時今日,卻又如何覺不出她的心意來。 這樣孤注一擲,倘若錯付與歹人石人,又該是如何凄涼光景。 或許再過上幾世幾劫,天下間,再也不會有這樣心悅他的人了。 他禁不住淺勾唇角,是連自己都沒覺察到的柔和神色。 正要伸手去輕撫她露在杯子外的發(fā)頂,就聽門外羊環(huán)取了膏藥來扣門了。接過一方巴掌大的青瓷小盒,他打發(fā)了羊環(huán)離開,幾步走回床榻邊。 “這藥一日三次,卷著烈酒浸過晾干的絹綢,用上四五日,而后再酌情減量。公主……讓我看看傷勢……” 第46章 .心緒崔家的后人,是三朝的勛貴,封蔭…… 從無始劫以來,歷遍種種艱深苦辛。 男人這句話說的安然,是刻意掩去了心緒的平和,原本這樣問話對于傷者來說,最是不驚擾的合適語氣。 可就是這樣的不驚擾,不帶絲毫情緒,讓江小蠻惶恐起來。 發(fā)生了這樣的事,即便是她處心積慮、一手促成,可到底是女孩兒家損毀名節(jié)。雖然不盼著提耶就這樣一夕之間改換心腸,可至少,也不該是這樣的反應啊。 就連女醫(yī)羊環(huán),方才來相看時,言語中都有動容不忍。 而偏偏是他,何以言談間還能維持自如,若是不知情的人在旁,說是他兩個毫無瓜葛,他只是個醫(yī)術高明的婦科圣手,也是毫不違和的。 眼中有霧氣彌漫,她也不愿去求證,只說:“不必管我了,將傷藥留下,你自去樓下吃些早膳吧?!?/br> 提耶聽了,手下一頓,將那方盒藥盞連同藥具紗布一并放置在塌側,立在她身后,卻是一時也未離開。 他望著錦被外的如瀑青絲,秉承著一貫的謹慎態(tài)度,也拿捏不準被中人現(xiàn)下是不是真的不愿看到自己。 他長眉微鎖,轉身去了桌案邊,用手試了試茶水的溫度,是已然冷徹的,看來早上自己走后,這屋里確是再未來過人的。 的確是她早有設計,連侍從仆婦都早已交代好了。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不可能逃脫,被她瞧上了,不論愿意與否,都由不得他自己了。 這么想著,心頭難免生起一絲不快,這種被人掣肘脅迫的感覺,不會有人喜歡的。 然而這般心緒只維持了一剎,在轉頭望向內(nèi)室時,油然而生的更多的還是不忍和憐惜。 何以至此,堂堂一國公主,要不惜以這樣難堪的方式,執(zhí)迷到如此。 諸般念頭紛亂,到底是化作一聲嘆息,他放輕了手腳執(zhí)起茶壺,又是一聲輕問:“是我疏忽,這等事,還是該交由女醫(yī)來做?!?/br> 腳步聲漸遠,在將將要出門時,身后傳來一句悶悶的低呼聲:“不必了,我自己可以?!?/br> 沒有聽出她語氣中的不對,提耶開了門,徑自去了。 . 屋內(nèi)寂靜,地龍不如夜里燒的熱,空氣中稍覺涼冷。 江小蠻試了數(shù)次,都沒能成功為自己敷藥。 一次次的嘗試間,她忽然發(fā)現(xiàn)腕上那對蓮花紋銀鐲子,不知何時竟是擠掉了一只。 那是母親離世前為她準備的及笄禮,交由姨母蓮貴妃保管,直到月前才親自交到她手里。雖是帶了不久,對她來說,自是有一重無可替代的意義。 床榻太過寬廣,錦被衾枕又不知何時被人換過了,她撐著胳膊,細細搜索了數(shù)圈,卻只是毫無所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