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我走了？

    王煥臉色微窘。

    你別怪我多想，當(dāng)初你本也不是心甘情愿留下來的，如今罪我耗盡修為還你因果，我不敢相信你會放棄。

    他沒辦法不這么想啊。

    他甚至連一點點的自信都沒有，他做得太差。離京的時候，他甚至沒能將她平安帶走，他任她留在京城的漩渦之中，幾番陷入危險。這樣的自己，又有什么值得她留戀。

    石聆沉默

    能說什么呢？

    事實上，連她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放棄這次機(jī)會。朝思暮想了這么久，為的不過就是今天，卻在聽聞王煥歸來后，將見他排在了這個愿望之前。

    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棄了，她甚至在聽聞王煥受傷之后，連隔著寺門看一眼都沒有做到，急匆匆地趕了回來，生怕遲到一步就是一生的遺憾。

    冷情了這么久，才發(fā)現(xiàn)早已情根深種。

    她不是石琮秀，卻也不再是從前的石聆了。認(rèn)識的人，經(jīng)歷的事，過去的時間都在讓她慢慢改變，而她也早在抗拒中接受了嶄新的自己，要她如何割舍命運(yùn)，如同割舍靈魂。

    石聆反握住王煥的手，堅定地道：王煥，我不走了。

    王煥一怔，看向石聆，眸色越發(fā)深沉。

    我想清楚了，要我放下一切回去，我做不到，要我放下你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我也做不到。石聆俯下身，將臉埋在他胸前，王煥，這半年你不在京城，我想了很多事但是想得最多的，還是你，想起我初來時第一個見到你，想起我們過往種種我割舍不掉。

    罪我說過，王煥本該是神州浩劫百年之后的救世之星，如今他空降明珠，命格被改，當(dāng)真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順應(yīng)天意嗎？同是外來的靈魂，石聆最明白被世界排斥的感覺，她怕王煥跟她經(jīng)受一樣的苦楚。罪我的天譴讓她心驚，她怕她走了，下一個經(jīng)受這些的就是王煥。

    王煥，我不走了，我想跟你在一起。

    這一路王煥為她做了許多，剩下的，便由他們一起面對吧。

    王煥的嘴角浮上暖意：好，一言為定。

    他回抱住懷中的女子，低下頭，深深地吻下去。

    他生下來命途坎坷，受盡冷眼，即便性格溫和，并未走上極端，卻也缺少必要的感恩之心，從未敬過天地鬼神。

    而今他由衷地感謝上蒼，感謝天意念他朝思暮想，終究得償所愿。

    天順九年，景仁帝駕崩?；柿于w征繼位登基，成為明珠朝的新一任皇帝，景熙帝，國號泰慶。

    景熙帝繼位后，相繼推出多臺新政，降低賦稅，重視民生，同時不拘一格提拔人才，深德百姓愛戴。蔡徵告老還鄉(xiāng)后，女官石琮秀以女子之身被破格提拔，榮升戶部尚書，這位民間的財神娘子對朝廷任勞任怨，兢兢業(yè)業(yè)，屢立奇功，在百姓尤其是商戶中深受愛戴。天公作美，泰慶元年長河沿岸大豐收，明珠朝國庫日漸充盈，百姓富裕美滿。至于邊州，靺鞨被如今的小淮陽侯王煥打得回了姥姥家，僅有的幾次蠢蠢欲動，也在王煥的威壓下夾著尾巴學(xué)了老實，在嚴(yán)寒入境之后，終于為了糧食放下尊嚴(yán)，與明珠朝簽下了臣服條款。

    內(nèi)有良臣，外有名將，景熙帝在位五十年，明珠朝國力達(dá)到鼎盛，盛世由此開啟，神州大地在歷史的長河中宛如明珠，熠熠奪目。

    唯一讓人惋惜的是，石琮秀作為明珠朝第一位女性重臣，卻只活到了三十一歲。她十六歲入戶部為官，二十歲接替蔡徵成為明珠朝第一位女尚書，政見開明，對百姓一視同仁，為她的許多努力都為推動明珠朝的經(jīng)濟(jì)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泰慶元年，石氏長女嫁于淮陽世子，當(dāng)時的西北兵馬大將軍王煥。婚后夫妻和睦，琴瑟和鳴。只是，王煥駐守西北，石琮秀在朝為官，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始終沒有子嗣。王母因此事略有微詞，都被王小將軍壓下，更是絕口不提納妾之事。

    王煥一生駐守邊陲，平生未嘗敗績，卻在三十四歲那年舊傷復(fù)發(fā)，過世于回京的路上。當(dāng)時已是戶部尚書的石琮秀于城門枯坐一夜，第二日一早迎來亡夫骨灰，不到三十歲的女子已是滿頭華發(fā)。

    當(dāng)時還有傳聞王將軍夫婦常年分居，感情不和，見石琮秀一夜白頭，謠言不攻自破。

    世人無不感慨淮陽侯夫婦伉儷情深。

    王煥去世后，石琮秀全身心投入到戶部，將畢生所學(xué)傳授于林相養(yǎng)子，狀元林方胥和身邊的隨侍，當(dāng)時已是九品官身的旬臘九，三年后，明珠朝第一位女尚書終于也追隨亡夫而去。

    當(dāng)夜，帝自夢中驚醒，伏床大哭，隨侍聞其由，言秀卿去也。隨侍慰之夢魘，殿外忽有人奔走而來，報之，石卿卒矣。

    隨侍無言。

    翌日，景熙帝親自致悼，并以國喪之禮待之，封石琮秀萬金侯，可惜王煥夫婦并無子嗣，爵位無人可繼承。一代奇女子，終成百姓口口相傳的一段傳奇，一段故事。

    現(xiàn)代，市立綜合醫(yī)院，517病房。

    最先動作的是小指，隨即更多身體的感覺回歸，眼瞼吃力地動了動，終于睜開，可又立刻閉上。

    入目皆是白，映著屋后的陽光，這件屋子亮得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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