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你

    其實之前，那書生看到有馬車經(jīng)過，便已讓開些許。

    只是車既停了，石聆等人沒有發(fā)話，車夫便沒有繼續(xù)驅(qū)趕。這會兒道路寬闊，足夠過路，石琮蕊這一舉動就有些找茬的意味。

    趙幼賢略微皺眉，正欲開口，卻見那書生猛地轉(zhuǎn)過身。

    那是個年輕人，五官十分端正，端正得過頭了，尤其一雙濃眉，顯得整個人正氣逼人。都說相由心生，石聆是信的，這人的長相真是跟他方才的舉止太貼合了剛勁有余而內(nèi)斂不足，臉上藏不住事，心里藏不住話。

    那書生就一臉蔑視地道：無知婦人，整日只知在男人面前編弄是非，玩弄手段，可知爾等吃穿用度皆是民脂民膏！平民百姓尚能紡衣織布，cao勞田事，爾等富家女子除了爭風(fēng)吃醋，虛榮攀比，饒舌碎嘴，還會什么？爾等于國于民于家有何貢獻(xiàn)？無用之人還敢對我們讀書人頤氣指使，好不知羞！無外乎人說溫柔鄉(xiāng)，英雄冢，紅粉骷髏，禍害人間，是天下第一毒物！

    哎呦！這噴子，很給力?。?/br>
    石聆不由也掀開簾子望去。

    那書生見這馬車規(guī)格應(yīng)是商人，又見隨行人等，料定這馬車主人身份不俗，便借著剛才的話頭出了氣。如今一見這車內(nèi)居然還不只一個女子，越發(fā)認(rèn)定這是哪家富戶帶姬妾出門，于是越發(fā)不齒。

    大丈夫理應(yīng)胸懷天下，爾等紈绔，不過是依附祖上蒙蔭，生來未有寸功，小小年紀(jì)妻妾成群，沉淪花叢，玩物喪志，當(dāng)真可悲！

    這是連趙六也一起罵了，而且還誤會了。

    趙六倒不生氣，只是笑吟吟地看著石聆。

    石琮蕊卻唰地臉紅了：你、你亂說什么？誰是妻妾？

    臘九也聽不下去，上前道：你這書生，嘴上留些陰德。我們家姑娘清清白白，容不得你這樣潑臟水！你哪兒來滾哪兒去，別在這里擋路！作為石掌柜死忠粉，臘九是最聽不得別人說他家掌柜一句不好的。

    趙幼賢遞來一個眼神，詢問石聆看法。不想石聆視而不見，只平靜如常地問道：不趕路嗎？

    對于那書生的挑釁辱罵，她竟是充耳未聞，全然無視。

    這不經(jīng)意地一句，卻讓那書生覺到一種奇怪的羞辱。好似自己是個三歲小娃，在這里大吼大叫，大人卻根本不理會自己。

    哼！書生拂袖，不高不低地吟道：夫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弛，能得幾日好？

    石聆略微皺眉，大抵是感到有些煩了：世子，不走嗎？我今日是一定要進(jìn)城的，我有很多事，不比這些人有閑，若世子想繼續(xù)看熱鬧，還請讓石聆先走一步。

    當(dāng)然，她是不會下車的，就請世子上別的馬車吧。

    心知這是石聆開始不耐煩了，趙幼賢干咳一聲，忙道：不看了不看了，也沒什么好看，車夫，啟程。

    被一個妙齡少女無視至此，身后隱隱傳來其他公子的笑聲，書生臉色通紅，大怒道：慢著！你說誰有閑？你這是諷刺我游手好閑？

    石聆莫名其妙地看過來：這位公子，莫不是我誤會了，你難道不是有閑才和人出來春游的？若不得閑，還出來游玩，那就是不務(wù)正業(yè)。雖說春光正好，但公子年紀(jì)輕輕，正是勤學(xué)進(jìn)取的好時候，萬不可玩物喪志，既有辱圣人教誨，也難免落下一個紈绔的臭名。不過年輕人，貪玩也是常有的，算不得什么大毛病，改過便好。

    你、你竟然辱罵我？

    我哪句是辱罵他？石聆看向趙六，似在征求意見。

    趙幼賢忍住笑，認(rèn)真道：沒有吧。

    臘九更是演技派，重重地點了頭：我家姑娘好心勸你，你不聽算了，怎么還亂咬人呢？

    聽聽，這才是罵人呢。

    面對面紅耳赤的書生，石聆平靜地道：忠言逆耳，公子不愿改，只當(dāng)沒聽見便是，我也可以體諒。

    誰用你體諒！哼！書生方才論起天下大勢，款款而談，對著石聆，卻口拙起來。

    這個女子，怎么三言兩語總能撿著他最聽不得的說。

    石聆轉(zhuǎn)過頭，不再看他，像自語一般，款款而言：君子不徒語，語必有理。公子空談國事，上不達(dá)天聽，下不惠民眾。既負(fù)□□，亦負(fù)光陰。我雖是無知婦人，也知大丈夫志在天地，若天地不如意，便去撼天動地。懦夫才終日怨天尤人，滿腹抱怨，至于那不分青紅皂白，在街邊逢人便狺狺狂吠的，還有個更貼切的名字，叫喪家之犬。

    石聆說罷，冷笑道：且公子見識之淺薄，論述之愚蠢，小女子生平謹(jǐn)見。不說孟母教子，緹縈救父，不說木蘭從軍，昭君出塞，便是尋常女子，亦能相夫教子，為家族開枝散葉，cao勞內(nèi)宅。見到女子便只想到以色侍人，見到男女同乘，便只能想到齷齪之事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那見色見yin的又是什么人呢？

    自然是心里有什么才能看見什么了，亭中那一眾人等不由失笑。

    公子年紀(jì)輕輕，身體健全，不思功名，不求進(jìn)取，不贍養(yǎng)老人，不教育兒女，不讀書，不下地，不營生，只知撒潑罵街，還自負(fù)雄韜偉略，自信指點江山，實在可悲，可嘆，亦可憐！石聆略微停頓，搖搖頭：方才你說我罵你，我其實很委屈，我想，至少得這個程度，才算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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