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虎子來到了吧臺邊上，拍了拍靳舟的肩，指著二樓的方向道：“靳哥，劉哥讓你上去。”

    靳舟回頭看了看，只見劉永昌正坐在二樓欄桿邊的卡座里，身邊又是美女環(huán)繞，左擁右抱。

    他從高腳凳上下來，用下巴指了指二樓，問楊時嶼道：“要跟我上去嗎？”

    楊時嶼順著靳舟的視線看去，問道：“去哪兒？”

    “找我大哥?！苯鄣?，“介紹給你認(rèn)識?！?/br>
    靳舟也不知道這兩人有什么認(rèn)識的必要，但他不想把楊時嶼一個人扔在吧臺邊。

    酒吧里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吧臺邊總是有人經(jīng)過，幾乎是人擠人的狀態(tài)。

    楊時嶼顯然也不想待在這樣混亂的環(huán)境中，收回視線，從高腳凳上站了起來。

    二樓仍舊很嘈雜，但人少了不少，總比一樓待著舒服。

    靳舟帶著楊時嶼來到劉永昌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劉永昌顯然沒想到靳舟還會帶著人上來，第一時間便打量著楊時嶼，問靳舟道：“這位是？”

    說是介紹兩人認(rèn)識，但靳舟其實(shí)沒想著暴露楊時嶼的真實(shí)身份，更懶得從頭講起他和楊時嶼的關(guān)系。

    他大喇喇地靠在沙發(fā)椅背上，一條胳膊搭在楊時嶼的身后，隨口說道：“是我馬子?！?/br>
    說完之后，靳舟也沒有看楊時嶼，但他隱隱感到身旁射過來了兩道死亡射線。

    劉永昌詫異地問：“怎么看著不像？”

    “確實(shí)不像。”靳舟知道劉永昌為何詫異，因為楊時嶼跟他那些寶貝兒完全不是一個類型，“身高高了點(diǎn)，但沒關(guān)系，躺到床上都一樣?！?/br>
    劉永昌心領(lǐng)神會地笑了笑，從煙盒里抖出一根煙，遞給靳舟：“行，你喜歡就好。”

    靳舟可以拒絕保安遞過來的煙，但劉永昌的面子他不會不給。他動作嫻熟地點(diǎn)上煙，只是在劉永昌遞煙給楊時嶼時，他還是伸手?jǐn)r了下來：“劉哥，他不抽煙?！?/br>
    劉永昌露出一副稀奇的表情，把遞出去的煙轉(zhuǎn)而叼進(jìn)自己嘴里，吐字不清地對靳舟說道：“男人不抽煙，活得像太監(jiān)，怎么不教一教？”

    靳舟頓時覺得好笑，人家法官當(dāng)?shù)煤煤玫?，他去教人家抽煙，怕不是吃飽了撐的?/br>
    想到這里，靳舟終于轉(zhuǎn)過頭去看了楊時嶼一眼。

    還好，比他想象中平靜。

    “你想學(xué)抽煙嗎？”酒吧里的音樂開得很大，靳舟不想再扯著嗓門說話，索性湊到楊時嶼的耳邊，輕聲低語。

    鼻尖鉆入了好聞的洗發(fā)水香味，在這魚龍混雜的酒吧里顯得異常清新。

    靳舟逮著機(jī)會深吸了一口氣，然而這時楊時嶼突然轉(zhuǎn)過頭來，直直地看著他問：“你教我？”

    兩人的鼻尖離得極近，害得靳舟剛吸進(jìn)來的那口氣，愣是卡在胸口不敢呼出。

    楊時嶼懶洋洋地睜著眼眸，視線聚焦在靳舟的臉上，濃密的睫毛就像是兩把小扇子，撓得靳舟的心底直發(fā)癢。

    靳舟愣愣地看著楊時嶼，一時間完全忘了呼吸，而就在他憋得快要大腦缺氧時，對面的劉永昌適時打斷了兩人之間的對視，給他爭取到了喘息的機(jī)會。

    “你們慢慢聊。”劉永昌拿著手機(jī)站了起來，“我有個朋友叫我過去，待會兒王大榮來了，我找人通知你們?！?/br>
    劉永昌帶著陪酒的美女一起去了單獨(dú)的包廂，卡座里只剩下靳舟和楊時嶼兩人。

    靳舟莫名覺得有些悶熱，他拉了拉本就寬松的領(lǐng)口，問楊時嶼道：“你真要學(xué)抽煙？”

    “我瘋了嗎？”劉永昌一走，楊時嶼立馬恢復(fù)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催@樣子，剛才在劉永昌面前，他是故意裝作平靜，給足了靳舟面子。

    “不學(xué)就不學(xué)唄，兇什么兇。”靳舟抖了抖煙灰，下意識地把煙嘴送到了嘴邊，但見楊時嶼突然擰起了眉頭，他只好把煙在煙灰缸里摁滅，“行行行，我也不抽?！?/br>
    真是難伺候。

    然而即使靳舟自覺滅了煙，楊時嶼的臉色也并沒有好轉(zhuǎn)，板這一張臉問：“你剛才叫誰馬子？”

    “怎么，不愿意??？”靳舟沒個正經(jīng)地說道，“嫂子你不喜歡，馬子還不行嗎？”

    楊時嶼的臉色又沉幾分，顯然是不喜歡靳舟這么稱呼他。

    但靳舟卻覺得有趣，又伸手掐住楊時嶼的下巴，強(qiáng)迫他直視自己，吊兒郎當(dāng)?shù)卣f道：“我來者不拒，法官大人要不要試試？”

    靳舟的嘚瑟只持續(xù)了一秒，楊時嶼猛地掰住他的狗爪子，面無表情地問：“皮一下你很開心？”

    老實(shí)說，開心。

    但靳舟不敢再皮下去，拍著楊時嶼的手背道：“哎，疼疼疼，你松開我！”

    楊時嶼不僅沒有松，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少拿地痞流氓那一套用在我身上?！?/br>
    “是是是，我知道了?！苯廴滩蛔∮趾傲藥茁曁?，但這時他的余光突然瞥見虎子正站在卡座邊，便硬生生地把疼咽了回肚子里，看著虎子問，“你在這兒干嘛？”

    “呃?！被⒆訉擂蔚卣f道，“劉哥讓我來通知靳哥和靳嫂，王大榮來了?！?/br>
    楊時嶼聞言松開了靳舟，站起身來朝樓下走去。靳舟甩著疼痛的手腕，跟在楊時嶼身后，不過他突然發(fā)現(xiàn)虎子的表情有點(diǎn)奇怪，便問：“你那什么眼神？”

    “靳哥，”虎子湊到靳舟身邊，小聲說道，“原來你才是嫂子啊?！?/br>
    靳舟立馬皺起了眉頭，一臉嚴(yán)肅道：“放你娘的狗屁！”

    第11章 樣樣在行

    繞過混亂的舞池，穿過隱秘的通道，靳舟和楊時嶼來到了整個酒吧里最富麗堂皇的vip區(qū)域。

    vip區(qū)的包廂有大有小，小的只能坐十來人，適合小型聚會，大的卻有足夠的空間，開酒會也沒有問題。

    虛假的賭場就設(shè)在最大的包廂里，能鋪開八張賭桌，容納上百人。

    推開厚重的包廂門，嘈雜的聲音和窒悶的煙味撲面而來，靳舟抬手揮走楊時嶼不喜歡的氣味，掃了眼包廂里的情況，問守在門邊的小弟道：“王大榮人呢？”

    “一來就輸光了。”小弟說道，“欠了別人好幾千，現(xiàn)在在外面取錢，有兄弟跟著。”

    沒有靳舟在場，小弟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把人牢牢盯住。

    靳舟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然王大榮欠了別人的錢，那有人跟著也不奇怪，不會引起他的警覺。不過在外面抓人還是不太方便，得等人回來之后再動手。

    并且一旦王大榮在atm機(jī)里取了錢，警方那邊就能查到他的行蹤，因此靳舟這邊也必須速戰(zhàn)速決才行。

    “讓人盡快把王大榮帶回來。”靳舟交待了一句，接著走進(jìn)包廂里，融入了半真半假的賭客當(dāng)中。

    場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是靳舟眼熟的兄弟，但除此之外，這個虛假的賭場還是吸引了一些真實(shí)的賭客。

    靳舟見過不少因賭博妻離子散的賭徒，這些人的生活過得窮困潦倒，卻還是照賭不誤。

    曾經(jīng)靳舟也覺得奇怪，難道他們真的不知道賭博是個深淵？后來發(fā)現(xiàn)并不是，他們只是不愿承認(rèn)自己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靳舟了解這些人，所以他才能想出這樣一個連警方都不敢用的法子，來引王大榮上鉤。

    “靳哥?！甭愤^靳舟身邊的人給他打了聲招呼，接著八卦地打量了兩眼他身后的楊時嶼。

    靳舟突然反應(yīng)過來，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他帶著老婆來的事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遍了整個酒吧。他本來沒這打算，只是想逗逗楊時嶼而已，但既然事情已經(jīng)傳開，他當(dāng)然不能讓兄弟們覺得他眼光不行。

    靳舟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盤，正想著該怎么讓別人注意到楊時嶼的氣質(zhì)不一般，這時卻聽身后的楊時嶼問道：“你確定這是假賭場？”

    “是啊?！苯弁Ｏ履_步，回頭看向楊時嶼，“抓到王大榮，這場子馬上就散?！?/br>
    “那王大榮輸?shù)腻X呢？”楊時嶼問。

    “請兄弟們吃宵夜咯。”其他人的錢會還回去，不會涉及任何金錢往來。但為了一個王大榮大費(fèi)周章，靳舟當(dāng)然得犒勞一下幫忙的兄弟們了。

    “靳舟?！睏顣r嶼皺起了眉頭，一副眼里容不得半點(diǎn)沙子的樣子，“你這不合法。”

    靳舟在區(qū)人民法院打過不少官司，但也不知是巧還是不巧，他還從來沒有遇上過楊時嶼。

    楊時嶼是刑庭法官，只審理刑事案件，而刑事案件大多都事實(shí)清楚，幾乎沒有律師發(fā)揮的余地。

    每次靳舟閑來去看楊時嶼開庭，他都會想象如果他是辯護(hù)律師，他會如何選擇辯護(hù)策略，但看楊時嶼審了那么多起案子，他還很少見到楊時嶼采納律師的辯護(hù)意見。

    這并非是法官帶有主觀偏向，只是在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jī)關(guān)就已經(jīng)客觀地給案件定了性，若是律師想要翻盤，那只能找檢察機(jī)關(guān)的漏洞，而這是非常困難的事。

    但現(xiàn)在的情況不一樣。

    眼下的“案件”事實(shí)極為復(fù)雜，那可不是楊時嶼說一句不合法，那就不合法的。

    靳舟好整以暇地問楊時嶼：“你想判我什么罪，法官大人？”

    楊時嶼掃了一眼四周的情況，仍然緊蹙著眉頭，但卻沒有說話。

    “聚眾賭博嗎？”靳舟隨便給自己套了個罪名，“但我可沒有以營利為目的?！?/br>
    如果構(gòu)建一個虛假的賭博場景也是違法，那任何影視劇里都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樣的情節(jié)。盡管這個假賭場中混入了不明所以的真賭客，但這些人就算被抓頂多也只是行政拘留，不會構(gòu)成犯罪。

    靳舟之所以這樣游刃有余，就是因為這件事有不少辯護(hù)的余地，不是楊時嶼想怎么判就怎么判。

    “但你不歸還王大榮的錢財，可以構(gòu)成詐騙?！睏顣r嶼道。

    “有受害人報案嗎？”靳舟問。

    “立案可以繞過受害人?！睏顣r嶼道。

    “沒有受害人，怎么調(diào)查清楚案件事實(shí)？”靳舟的語速越來越快，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襲擊了他的大腦。

    那是一種令人上癮的感覺，在任何一次法庭辯論中靳舟都沒有這樣過。他暗暗期待楊時嶼繼續(xù)說下去，說得他無力還嘴，給他判各種重罪，將他無限期地囚禁起來……

    然而楊時嶼卻沉默了下來，因為的確就如靳舟所說，王大榮賭輸了多少錢都還不知道，一切都是空談。

    “逮到人后把錢還給他?！睏顣r嶼不再跟靳舟討論，“你是名律師，不要老想著鉆法律的空子。”

    法庭play才剛剛上演，法官就撂挑子不干，興奮的感覺如潮水般退去，不過靳舟只沒勁了一瞬，便又心情不錯地勾起嘴角，看著楊時嶼道：“你知道我是律師?！?/br>
    這還是靳舟第一次聽到楊時嶼親口承認(rèn)他的律師身份。

    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微妙。

    兩個久未聯(lián)系的微信好友，只能通過朋友圈了解對方的近況，“我發(fā)了朋友圈，就默認(rèn)你知道”——這是一種單方面的認(rèn)知，只有當(dāng)對方也親口說出知道時，認(rèn)知才會變成共識。

    楊時嶼總是對靳舟漠不關(guān)心，靳舟只能默認(rèn)楊時嶼知道他當(dāng)了律師。

    哪怕他的默認(rèn)帶著99.99%的篤定，但這跟聽到楊時嶼親口說出來的感覺還是不一樣。

    現(xiàn)在單向的默認(rèn)變成了雙向的默契，靳舟總算可以確定，在他不知道的某個瞬間，或者多個瞬間，他曾在楊時嶼的思緒中出現(xiàn)過。

    “我不眼瞎?！睏顣r嶼的目光停留在靳舟的眼尾，那里不知為何雀躍地上揚(yáng)著。

    “是，你看到我了?！苯坌χf，“之前不還說我是小流氓？”

    “如果你當(dāng)律師只是為了鉆法律的空子，”楊時嶼道，“那跟流氓也沒什么區(qū)別。”

    律師也好，流氓也好，反正靳舟自己又無所謂。他大喇喇地用胳膊圈住楊時嶼的肩，半邊身子沒骨頭似的掛在楊時嶼身上：“別那么嚴(yán)肅，楊大法官，走，我?guī)阃鎯砂选！?/br>
    兩人的旁邊就有一張骰寶的賭桌，靳舟勾著楊時嶼的肩，把他帶了過去，桌子邊的小弟立馬想要讓座，不過靳舟把人按了回去，只是從桌面上拿起了一枚籌碼，問楊時嶼道：“押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