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不熟
翌日,宋綰離按工作室給的地址準時到陶郁之的庭院拜訪。 起初她還在猜測,怎么會有人愿意留在江城這座小鎮(zhèn)選擇定居生活,這里的交通和訊息并不便利??勺詮乃齺淼竭@接觸的人和事,這的的確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類似于這種一孔之見的見解說白了宋綰離自身還是看的過于狹隘了點。 宋綰離飛速地在門前核對好展品所需的資料,避免再三出現(xiàn)展品誤漏的情況,以導致對方覺得這件事處理的還不夠?qū)I(yè)。 即使,這個工作在宋綰離出門前就已經(jīng)確認了幾遍,出現(xiàn)問題的概率也被壓縮到了極致,她還是不太放心,畢竟這也算是自己第一份工作上個人能力的表現(xiàn)重點。 宋綰離舉著敦實的響器(即門環(huán))往門上叩動三聲,很快,庭院里就傳來恬淡溫和的回應(yīng)聲:“稍等,馬上就來?!?/br> 沉穩(wěn)莊重的木門從內(nèi)側(cè)微微敞開一條縫隙,飽經(jīng)風霜的實木似乎讀懂了世間的圓滑世故,并沒有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卡頓聲。 宋綰離的目光短暫地停留在扶在門邊一側(cè)的右手上,那是只男人的手,指甲圓潤,沿下可看見淡青色血管脈絡(luò)貫穿手背,冷白手腕上還落著一根簡易的紅繩。 “嗯??。?!綰離?” 還是聽到聲音后宋綰離才反應(yīng)過來,抬頭去看——沒想到竟然是夏白樺。 時過境遷,印象里開朗的少年白樺與眼前這溫潤淡雅的藝術(shù)家形象重合,宋綰離一時半會不太適應(yīng),身形怔了怔,隨后又以笑回應(yīng):“白樺,好久不見?” “是呢,距離上次見面還是高中,那時候你走了我每天都求著老師把你找回來,偏偏輪到我們他就不再收徒弟了,天知道我一個人過的得多無聊?。 ?/br> 夏白樺撇撇嘴,一副氣不打一出來的樣子和高中竟沒什么兩樣。 “賀老脾氣雖溫善,就是骨氣很硬,說不找了就不找了,偏偏留我一人享受那日夜的折磨?!?/br> 說完,夏白樺白皙俊朗的五官展開舒心的笑容——也算是在坦白,宋綰離走后,大家的生活也依舊平和寧靜,唯一重要的,是賀老和他都沒忘了她。 宋綰離被他惹的嘴角上揚,“那你怎么混到江城來?老師居然不生氣?” 夏白樺聽出了她話里的弦外之音,無可厚非的舉起右手:“誰說了我混的很差,我覺得我是受到了月老的庇護,水墨畫什么的,少不了我一個?!?/br> 宋綰離眉梢輕挑,點到為止,她大概也猜到了夏白樺留守江城的緣故。 “我今天來是找陶郁之藝術(shù)家的,那勞煩夏大畫家?guī)臀椅繂栁繂枺嗽谀哪??”宋綰離舉起檔案袋,語氣里盡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 夏白樺拉著宋綰離的手腕走進廳堂,正廳面前橫置著一個方正水渠,江南雨水繁多,水渠積水引流是此地常用的疏水方式。 隨后又引她上到二樓轉(zhuǎn)角的一間小屋,要不是熟悉夏白樺這副冒冒失失的模樣,宋綰離怕不是要被他轉(zhuǎn)轉(zhuǎn)繞繞給走暈乎了。 住宅沿用的都是老式的木質(zhì)門窗,唯一顯得現(xiàn)代化的是小屋門前右側(cè)一個鋁合金門牌,門牌上落下陶郁之畫室?guī)讉€大字。 夏白樺屈起指節(jié)輕敲門面,不過兩秒,木門毫無遲頓地從內(nèi)敞開。 眼前的男人初見便覺得風骨清雅,身著一席烏青色掛衫襯得冰壺玉衡,眉眼清瘦卻眼含柔情,頗有種鶴鳴之士的氣質(zhì)。 站在他面前,宋綰離也不由得被眼前文人墨客的身姿所吸引。 夏白樺瞥了眼宋綰離,嘴角開始抑制不住的上揚:“這就是陶郁之藝術(shù)家,人我給你送到了,有什么事你們聊,我就不摻和了。” 陶郁之朝夏白樺會心一笑,輕點下頜:“去,幫我泡兩杯茶來?!?/br> 夏白樺也不顧宋綰離在場,鼓了鼓嘴,“你安排我接待就算了,我又不是你小妾,怎么還要端茶倒水?。 ?/br> 陶郁之一臉隨和,毫不忌諱直言道:“那正妻,可否上茶?” 宋綰離一副了然于心的看著兩位出色的國畫藝術(shù)家當面調(diào)情的狀態(tài),倒是也理解了這些年夏白樺不再出入藝術(shù)界,更愿意寄情人間仙境的選擇了。 宋綰離笑意不減,面色溫婉的伸出手:“你好,陶老師,我叫宋綰離,也是白樺的舊友。” 陶郁之立即握手回禮,舉止投足間盡顯文雅大方,“陶郁之,抱歉,讓你見笑了,還有,叫我郁之就行?!?/br> 宋綰離也注意到陶郁之的左手腕也系著一根紅繩,她也沒有點破什么,“好,我今天來是找您談榕城美協(xié)藝術(shù)展的事,就是確認能參展的畫作,也不耽誤多少時間?!?/br> “不急,聽白樺說,你學的油畫?”陶郁之能發(fā)覺宋綰離身上敬而遠之的距離感,抬手示意宋綰離入坐身側(cè)的楠木椅。 “嗯,原本和白樺一起在賀老那初學,后面就出國留學了。” “那你聽過le serein這個自由拍賣行嗎?它在西歐自由創(chuàng)作界地位挺高?!碧沼糁葡蒲燮?,沉著卻有力的聲線傳入宋綰離耳中。 “嗯,我以前掛過畫在上面,現(xiàn)在回國后已經(jīng)和拍賣行終止合作了,怎么了?”從國內(nèi)藝術(shù)家口中聽到le serein的名字,宋綰離說不震驚是假的。 “可能是由于西洋畫比較迎合西歐風格,不知道咱們的工筆畫在國外有沒有人欣賞?!碧沼糁疀]有直接回答她,只說了句顧影自憐的話,倒是讓宋綰離不明所以。 “沒事,只是聽白樺說起過,他無聊時會看些轉(zhuǎn)拍行,打算哪天把我畫給都賣了?!彪S后又補了句,宋綰離才聽出來是兩人的嬉笑之言。 “不用擔心,轉(zhuǎn)手后要經(jīng)過畫家本人簽署協(xié)議和嚴謹?shù)霓D(zhuǎn)讓程序,在西方,產(chǎn)權(quán)意識很高,白樺賣不掉的?!彼尉U離意在附和陶郁之,平直嘴角忽地扯出一絲笑容。 說完,就見夏白樺推門而入,濃密的雙睫輕輕煽動,臉色的神情依舊高傲,“茶好了,才端過來就聽到你們說我壞話?!?/br> 宋綰離和陶郁之抬頭望去,隨即異口同聲道:“我可不敢?!?/br> 夏白樺冷哼了聲將茶端放在茶桌兩側(cè),起身時小聲嘟囔了句“量你們也不敢”又轉(zhuǎn)身快步離開了。 宋綰離和陶郁之兩人面面相覷,微聳肩頭,無奈又坦蕩的擠了個笑容。 好在工作上的內(nèi)容cao作性不多,除了甄別出幾個還未歸還的畫作,所有的展品都將屆時參加榕城美協(xié)藝術(shù)館的展覽會,宋綰離心中的石頭倒是落了地。 久坐討論后,見底的茶杯泡出的茶水清淡無色,三兩片茶葉掛在杯壁上要掉不掉,等兩人反應(yīng)過來,也差不多到了中午。 宋綰離被夏白樺引著到自己畫室看了他的許多舊畫,反觀這些年來,宋綰離才知道夏白樺隱居江城不再從事繪畫也和他手腕受傷有一定的緣故。 挨不住夏白樺的盛情邀請下,宋綰離答應(yīng)二人吃個便飯再返程榕城,誰知臨行出發(fā)之際,又聽聞陶郁之有好友遠道而來要他賞個臉吃飯。 陶郁之不好推拒,夏白樺則提議宋綰離就當是交個朋友,混個眼熟,宋綰離見兩人熱情不減,不好再推脫,否則就顯得她過于做作了。 江城市集上飯店很少,對方預定的算的上是江城環(huán)境最好的鄉(xiāng)味菜館,夏白樺和陶郁之領(lǐng)著宋綰一路步行至集市。 路上行人來來往往,見三人的氣質(zhì)在人群中較為出眾,停留的目光自然也多了許多。 行至門口,眼熟的大嬸滿臉歡喜迎著夏白樺等人,“小夏你們來啦,是直接坐”還沒等她說完,陶郁之輕聲打斷女人的話:“有預定,1號包廂?!?/br> “好嘞,那我?guī)銈兩先??!?/br> 宋綰離走在后面,小心謹慎地打量著面積不大的飯館,窗戶和閣樓沿用的還是晚清的江南窗,錯若有序的蜿蜒曲折倒是平添不少美感。 在夏白樺推門之前,宋綰離是抱著毫無猜忌這場東道主是誰的想法去的,結(jié)果門剛打開,宋綰離沒說立刻轉(zhuǎn)身推門就走,但一時半會的驚訝也算是有的。 只見他一身深灰色西裝,不得不說,工藝精湛的剪裁將他精瘦身材包裹的恰到好處,站在宋綰離的角度看,背著光的面部輪廓立體分明,一雙獵鷹般含著鋒芒的眼神恰巧撞入她的目光之中。 一瞬間如同火光四射,宋綰離有些心不在焉的撇開視線。 “好久不見,時衍。”陶郁之走上前與時衍打招呼,對方的回應(yīng)顯然與平時在榕城接待生意伙伴有所不同,親切又坦率。 “是,最近身體還好?”時衍謙遜有禮地站起身,側(cè)過頭有意向夏白樺和宋綰離的方向望去。 “這是?”時衍知道過早擺明態(tài)度會顯得她難堪,于是隨即裝作不熟的姿態(tài)讓陶郁之詳做介紹。 “宋綰離?!彼尉U離大方自然的回答,對面明顯沒有想要和她過分熟絡(luò)的舉動讓她松懈了片刻。 一頓飯吃下來只不過聊的都是些家長里短,談話間才理清陶郁之的小姨是時衍的舅母,兩家都是榕城生意上要好的伙伴,一來二去的就順理成章的搭親結(jié)伴過日子。 時衍像是有意的忽略她,整個過程幾乎沒朝她這個方向瞥兩眼,夏白樺在一旁沒少同她出氣:“這人也太不會關(guān)照別人了吧,晾美女在一邊就算了,一場飯局下來真當我們是空氣???當陶郁之和他的陪襯,真的挺無奈?!?/br> 其實宋綰離心里跟明鏡似的,時衍不搭理她純怕她尷尬,到時候耳管通紅下不了臺的也只會是自己。宋綰離面不改色的回應(yīng)道:“其實還好,我沒關(guān)系的?!?/br> 見宋綰離沒啥可抱怨的,夏白樺自討沒趣的瞪了眼陶郁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