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四月，謝齡收到幾個茶罐，和一個柔軟的布包裹。

    “清明雨冷，青團(tuán)正當(dāng)食，想來宗門和越九歸都會給你送一些，可你不喜以糯米粉揉成的糕點(diǎn)，便悄悄喂給云龜吧。

    給你送來的是今歲新茶，你愛喝的顧渚紫筍，我愛喝的蒙頂甘露，和適宜冷飲的茉莉飄雪。冷萃之法甚是簡單，投入一勺茶，再丟些冰塊，待其慢慢融化即可。

    還為你裁了幾身新衣。你素日里常穿白，偶爾改換其他顏色，也是青和藍(lán)居多。這次挑了紫色與絳色，面料光滑涼爽，過些日子入了夏，穿起來極合適。”

    最底下還有一列小字：“本還打算將桃紅及蝴蝶刺繡也納入選擇，又恐你揍我。”

    “的確會揍你?！敝x齡讀完信輕聲說道，打開布包，將衣衫都拿出來瞧了瞧，擇了件絳色的衣衫換上。

    蕭峋的信一月一封。謝齡不太辨得出這是提早做的安排，還是他在沉睡中仍有余力做這些小事。

    轉(zhuǎn)眼至五月。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很早，五月中旬便覺炎炎，山花似害怕被烤熟，爭先恐后離開枝頭、藏進(jìn)土中，為來年的春日蓄勢。唯有荷花傲立在水中，和蜻蜓逐舞。

    謝齡初至人間道便是這一時節(jié)。

    夏夜里，這山間常有流螢飛舞，但鮮少有飛進(jìn)道殿的，它們畏懼這里的氣息，畏懼這里的陣法，不敢靠近。謝齡總是要走到半山腰，走到在湖泊附近，才能看見連片的螢火。

    這一年入夏后的某個夜晚，謝齡在小樓外發(fā)現(xiàn)了一只落單的螢火蟲。

    它只有指甲殼大小，比謝齡在山腰見過的那些都要小，在入夜之后未曾上燈的庭院中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

    謝齡在庭院里散步，它飄來跟在謝齡身旁；謝齡回去小樓，它從窗外飛入；謝齡躺去床上，它便停在一側(cè)。

    可當(dāng)謝齡伸指過去，它卻躲閃開。

    “先前卻是不見你害羞?！敝x齡對這只螢火蟲說道。

    第二個夜晚，它又出現(xiàn)在小樓外，閃爍著微紅光芒飛進(jìn)屋中。

    謝齡坐在桌前畫畫，它繞著謝齡轉(zhuǎn)了一圈，停在他肩頭。

    第三晚亦如此。

    謝齡覺得這只螢火蟲和自己算是有了些友誼，尋思該喂點(diǎn)什么，但委實(shí)不清楚螢火蟲的食譜，只好窗下擺了一碗加了靈力的水。

    螢火蟲的壽命很短，從土中爬出，僅能活數(shù)日時間。它卻陪了謝齡整個夏天。謝齡猜測是因?yàn)閺乃砩汐@得了靈力的緣故。

    九月的第一日，山中下了一場雨，謝齡在螢火蟲白日棲息之處落了個結(jié)界，以免它被雨淋濕，夜來等在窗前，但未等到它的出現(xiàn)。

    九月的第二日，它也沒有來。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亦然。

    它終究沒撐過這場秋涼。

    謝齡不再往窗下擺水碗，不再期待那點(diǎn)微弱的悄然的光芒。

    夜雨漲清池。

    人間道染上秋意，枝葉褪去蒼綠，滿目枯萎蕭索。

    風(fēng)起于冷冽之處。

    這個九月，謝齡沒收到蕭峋的來信。

    十月亦無音書，謝齡插在庭院里的那桿桃枝并未成活。

    至十一月，人間道降下今冬第一場寒雪，鶴峰封禁，拒絕任何訪客。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就會回來了

    第167章

    “五年了, 師、雪聲君在鶴峰上閉門不出整整五年了，咱們是不是該找個辦法進(jìn)去瞧一瞧？”

    嵐峰道殿，氣清景明。越九歸坐在人間道當(dāng)任執(zhí)劍長老、嵐峰峰主、已故明夷君之徒穆北對面, 耷拉著肩膀憂心忡忡說道。

    “這有什么？”穆北不甚在意，端起茶盞緩慢飲了一口，“我?guī)煾笍那伴]關(guān)，十年、十二年都有過，但我?guī)煾肝丛膺^山就是了。大抵是因?yàn)閸狗迳线€有我們這些弟子的緣故，不便封禁。”

    越九歸瞥了穆北一眼，心中充滿了有些事情我知而旁人不知的優(yōu)越，又有秘密不能同旁人分享的憂傷。

    他直覺謝齡封禁鶴峰之事和蕭峋有關(guān)，又直覺定是蕭峋身上發(fā)生了某種意外。他對蕭峋的底細(xì)了解不多, 但終歸是知曉幾分的。那日蕭峋用謝齡的通訊木尋他，安排了一些事情, 后來細(xì)想，竟似極了……遺言。

    越九歸往鶴峰的方向投去視線，心情沉重。

    “小師叔封山不出，自有他的打算，倒是九歸兄你, 也該努努力了?！蹦卤鄙熘冈谠骄艢w那一側(cè)的桌案上敲了兩下, 語重心長道, “眼下溫嵐都在沖擊游天下境了, 你卻才神心空明初境，你們的差距屬實(shí)有些大。”

    “她這次是嘗試，也不一定就能成功。沒成功就還是和我在同一個大境界?！痹骄艢w嘀咕著說道。

    這話換來穆北瞇起眼流露出憤怒。

    越九歸立時慫了, 穆北的境界可比他高太多。他心說著媳婦兒有個太厲害的娘家壓力真是大, 握拳抵在唇前清咳一聲, 正經(jīng)嚴(yán)肅地說：“我肯定是希望她一次成功的，但失敗了也無妨，就當(dāng)累積經(jīng)驗(yàn)?！?/br>
    是了，越九歸已然克服重重困難，搏得了他心愛姑娘的芳心。

    穆北又喝一口茶，不再說他什么。

    這時候，一個龐大的身軀出現(xiàn)在大殿長窗外，慢慢吞吞朝殿內(nèi)靠近。

    “喲，龜大爺來了。”越九歸笑了聲。

    來者正是鶴峰的云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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