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敝x齡復(fù)制粘貼方才的反應(yīng)，拿余光注意著蕭峋。這家伙小心翼翼的神情讓謝齡想笑，像他以前養(yǎng)過的寵物，他遇上煩心事黑了臉，它有些害怕，但又想靠近，于是試探性地伸伸爪子。

    原來逗人是這樣好玩兒。

    瓷碗中藥調(diào)好了，謝齡如昨日那般，先把藥涂在一塊紗布上，再貼到蕭峋傷口處。蕭峋抬著手臂一動不動，謝齡一圈一圈纏繞繃帶，道了句：“傷勢恢復(fù)不錯?！?/br>
    他終于說了句除“嗯”之外的話。

    蕭峋彎彎眉眼：“我就說，我體質(zhì)很好的。”他語氣里透著點(diǎn)兒得意，不過旋即一轉(zhuǎn)，又回到小狼崽子靠近臉黑主人般小心謹(jǐn)慎，輕聲問：“師父，是誰惹您生氣了嗎？”

    是老天爺惹我生氣了，所以我要和他對掌。謝齡在心中回答，面上不予回應(yīng)，手指利落地將繃帶打出一個結(jié)，從蕭峋身側(cè)退開。

    外面開始下雨。謝齡走去窗前，將書桌上有可能被淋到的東西皆移開。蕭峋亦離開主榻，但他還得穿衣，慢了一步，便在窗邊看雨。

    這場雨，起初片刻，是朦朦朧朧如煙如霧，轉(zhuǎn)眼大如傾盆，往山間一看，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似有一道寬廣無垠的簾從天上垂落，將視線阻隔。

    嘩啦——

    “今天這雨下得，就跟砸了條瀑布下來似的?！笔掅臼栈匾暰€，轉(zhuǎn)向謝齡，說得夸張。

    “不會下太久?！敝x齡往外瞥了一眼，對蕭峋道，“但雨后地面濕滑，你若還打算練劍，切記小心?！?/br>
    “我會的，師父?！笔掅军c(diǎn)頭。

    “你的傷，明日應(yīng)當(dāng)便能痊愈?！敝x齡又說，說完一抬手，拍了拍蕭峋頭頂。

    逗人逗了這么久，該給點(diǎn)安慰。謝齡尋思著，發(fā)現(xiàn)這人腦袋摸起來手感很是不錯。

    得找機(jī)會多拍拍，免得以后長高了、長脾氣了、認(rèn)為自己是大人了，就揉不到了。謝齡懷揣著這樣的想法又拍了一下，爾后收手，離開正殿，快步走回自己的寢屋。

    殿上唯余蕭峋一人，站在窗前，有點(diǎn)兒怔，盯著謝齡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慢慢抬起手，模仿那人方才的動作，往自己發(fā)頂拍了一下。

    和方才謝齡拍他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太久沒被人這樣親近而溫柔地對待了。溫柔是個和雪聲君不搭邊的詞，但做出這樣的舉動，卻沒有半分違和。

    蕭峋又往自己頭頂拍了一拍，垂手后緩慢拉開椅子，坐到謝齡的書桌后。他姿勢一如既往懶洋洋，上半身前傾，下巴尖兒抵著桌面，將頭擱在桌上。

    雖說謝齡愿意同他說話，甚至還拍了他的腦袋，但蕭峋依然覺得，謝齡情緒不高。

    會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人，讓自家?guī)煾竸舆@般大的火氣，一掌把自己的道殿大門給拆了？

    先前有人曾來過鶴峰嗎？

    蕭峋垂眼注視著桌上的紋路，腦中思緒翻涌。涌著涌著，他噌的一聲坐直了背——難不成是知曉了早些時候他和謝風(fēng)掠之間發(fā)生的事？

    他抿了下唇，緊跟著搖頭，不，這不至于，謝齡才不會沒事關(guān)注徒弟在做什么。

    算了不琢磨了，先把人哄好再說。蕭峋心念電轉(zhuǎn)，掀眸掃視周圍。謝齡走之前沒收主榻小桌上的藥瓶，蕭峋有了主意，大步流星過去，將之一一收進(jìn)袖中，穿過正殿，從側(cè)門離開。

    *

    謝齡躺在近來新得的家具——一把逍遙椅上。

    這是他在時來峰淘到的，和這里隨處可見的硬邦邦的木椅不同，這把搖椅用藤條編成，頗為柔軟。他打算在上面午休兩刻鐘，起來畫畫，可剛閉上眼沒多久，就聽見——

    叩叩叩。

    門被敲響了，很熟悉的三下，是蕭峋。

    緊跟著，敲門的人喚了聲：“師父。”

    果然是蕭峋。

    謝齡：“……”

    謝齡腦袋有些大。

    他最討厭的，就是休息時間有工作找上門，這一次，是真的黑了臉。他垮著表情起身，走去開門，眼眸自下而上一掀，看向蕭峋，問：“何事？”

    “師父，你東西落在正殿了。”

    蕭峋站在屋檐下，身后檐水滴落連成串，身外雨幕茫白，聲音本是不高不低，卻被喧嘩風(fēng)雨襯得很輕。

    他一路淋雨過來，衣衫濕了大半，頭發(fā)上掛滿水珠。眼眸也跟浸了水似的，漆黑透亮，看向謝齡的時候，帶著乖巧和討好。

    被這樣的少年，這樣一雙眼眸注視著，謝齡突然拉不下臉了。

    心軟了。

    他斂眸偏首，將身一側(cè)，讓出路，道：“進(jìn)來?！?/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作者沒有話說

    第40章

    謝齡未將那把藤椅收起, 蕭峋進(jìn)屋后，第一眼便看見此物，擺在窗前, 旁側(cè)置一不大不小的圓桌，透出幾許閑適味道。

    閑適，也是個不太能和眼前人聯(lián)系上的詞。蕭峋素日里見到的謝齡，無論看書習(xí)字作畫，還是用膳喝茶，皆斂衣端坐，偶有放松姿態(tài)，也不過是輕輕靠在椅背上。他的身姿似乎永遠(yuǎn)端然挺拔，像立在鶴峰上的一把劍。

    但當(dāng)他看見謝齡在臥房中擺放了一把藤條編做的躺椅, 卻也不覺得奇怪——就如同謝齡方才在前殿里拍他頭一樣。他甚至覺得這樣，會在無人之處、躺進(jìn)椅子里舒舒服服休息的謝齡有幾分可愛。

    他還想看謝齡坐進(jìn)這把藤椅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