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齡經(jīng)脈上的問題是老樣子，沒有動用過靈力的跡象，體內(nèi)真元亦流轉(zhuǎn)平穩(wěn)，好似就只是進(jìn)入了胎息狀態(tài)，身體變得灼燙而已。

    可這灼燙的來由遍尋不得，便透出古怪。

    古松思忖片刻，扶住謝齡肩膀，調(diào)整他的坐姿朝向，自己亦上榻，坐到后方，雙掌抵住這人后背。

    無論如何，先將謝齡體溫降下去，否則身體會被燒壞。

    咚！

    前殿正門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

    咚咚！

    那東西堅持不懈。

    古松眉心一沉，神識向外一掃，旋即神情變成了疑惑。

    下一刻，砰——

    門被撞開，一頭體型碩大的云龜出現(xiàn)在門外，它甚是艱難地抬起前足、跨過門檻，再往下一伏，讓兩只后足也滑進(jìn)來，最后將尾巴一甩，讓門重新合攏。

    “歸先生?！惫潘赊D(zhuǎn)頭看向它，喚它的語氣比遇見本宗宗主時更加尊敬。

    被喚做“歸先生”的云龜踏著一如既往的緩慢步伐，一步一步向著主榻挪動。但它的外表并不如舊，比起往常，背上的殼多了一圈暗色的古樸紋路。

    古松見了，眼底掠過一絲訝然之色，不過比起這件事，他更關(guān)心——

    “歸先生，您來這里做什么？”古松問。

    云龜沒有向面對謝齡時那樣開口出聲。它來到榻前，抬起腦袋，凝視謝齡好一陣，對古松搖頭。

    意思很明顯，它不讓古松對謝齡做什么。

    古松不明所以：“為何？”

    云龜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看定謝齡。

    而古松看它，沉默幾許，垂手起身，道：“好。”

    他站到榻前，把謝齡扶回原本的方向，云龜則往后退了些許，打算換個位置趴。

    云龜體型太大，退著退著撞上客榻，這玩意兒于它要走的路而言是個妨礙，干脆提起后足、一下踹開。

    一人一龜就這樣守在殿中。

    窗外晝陽逐漸上升，行過穹頂又往西跌，落到地磚上的影子偏轉(zhuǎn)游移，最后變成一片虛色的陰影。

    山外暮色蒼茫，屋內(nèi)昏暗幽惑。整個白日，謝齡都在榻上一動不動，云龜瞇著眼睛似乎睡著了，古松坐在謝齡的書桌后，將他畫的畫和練的字翻了翻，再歸還至原處。

    啪。

    一只蟬撞上窗戶。這本是尋常，可古松眼皮猛地一跳。他察覺到什么，驟然從桌后站起，飛掠至謝齡身前，手指扣上他腕脈。

    ——謝齡不僅沒了呼吸，連心音都無了！

    古松面色沉下去。

    “歸先生？”他偏首斂眸，視線落到云龜身上，語氣低冷。

    謝齡的眼睫在這時一顫。

    古松立刻轉(zhuǎn)回頭去。

    亦是從這一刻開始，他的手指底下傳來了輕微的脈搏跳動。謝齡的體溫似乎升到了一個拐點，開始緩慢下降，面上那些不正常的紅潤退散，呼吸漸起，長而均勻。

    一道暗色光華乍現(xiàn)虛空見，于謝齡周身流轉(zhuǎn)幾許，沒入眉間、消失不見。

    謝齡眼皮又顫了一顫。

    他就要醒來。

    云龜唰的從龜殼里伸出腦袋。這時它動作不再慢吞吞了，調(diào)轉(zhuǎn)方向，健步如飛，眨眼片刻行至門口，一腦袋將門撞開，蹬腿離開。

    道殿內(nèi)照看謝齡的唯余古松一人。

    古松拂袖關(guān)門，在他的注視下，謝齡緩慢睜開了眼睛。

    謝齡不清楚自己身上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自己睡了漫長的一覺，周圍光線昏昏漫漫，一時辨不清今夕是何夕。

    視線尚幾分模糊，他依稀見得身前杵著個人，身影眼熟至極，認(rèn)了好幾次，終于認(rèn)出這人是古松。

    “師……兄？”謝齡不太確定地喚了聲。

    他神情迷茫，腦袋輕輕一歪，把視線對準(zhǔn)古松。在這幽暗殿內(nèi)，他眼睛里閃爍著光芒，是此間唯一一點明亮。

    這一剎那，古松神思恍惚。

    他仿佛回到數(shù)日前。

    數(shù)日前的那個夜晚，他的師弟從一場沉睡中醒來，困倦在眸底淌成霧色和水光。

    他的師弟身穿一件霽青色長衫，罩著梅花暗紋的紗衣，頭戴玉簪，腰間掛玉，模樣清俊無雙。

    他的師弟往四下看了看才回神，睡太久，嗓音不如平時清澈，有些許沙啞，低低又輕輕地喊了他一聲：“師兄？”

    “師兄，我要走了?！彼膸煹苡终f，慢慢仰起頭，遙望長空星河，“但你知道的，會有另一個人過來?！?/br>
    “他也是我，不是別的人，你要待他好一些?！?/br>
    話頓了頓，語速亦慢。

    那是他的師弟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說完閉上了眼睛。

    那個夜晚，他一直守在他師弟身旁。

    星辰流轉(zhuǎn)悄然，長夜漫漫無聲。他守著他，從聲息冰冷，到天光將破，身體里響起另一個人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那一日感受到的心跳和眼前的重合，檀窗四合、暮光稀微的道殿上，古松回過神來。

    謝齡亦清醒了。一身玄黑的冷面男子杵在他身前，看他睡覺不知看了多久，他心情不免緊張。

    “師兄，你怎么來了？”謝齡問。

    古松眼神動了動，將他從上到下打量一遍，對上他藏有幾分小心翼翼的眼睛，說：“來看你是不是亂吃了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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