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歸來我成了他的朱砂痣 第3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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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夜空如水墨般濃稠漆黑,只有如練的月光散發(fā)著柔和的光芒。后山螢火點點, 像是本該在天空中的漫天星星都墜入了這片紅塵。 他們坐在那棵古桐樹下,成婚那時系于枝椏上的紅綢垂在空中, 隨著夜風飄曳,聽千越說這是蒼蘭城中的風俗, 以來向天神祈愿姻緣美滿,百年好合。 離鈺抬手逗著螢火蟲, 螢光映襯著她美麗的臉龐,她的一顰一笑都牽扯著郗容的心緒。 郗容坐在離鈺身旁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眼前的畫面是他企求不及的美好,若時光能夠重來,他和那個人還會有這一天嗎? 他恨郗垣給他下了那個萬惡不赦的禁制,可他如果不來瓊山,這一生就不會遇到想要相守一生的那個人。 此時此刻,他慶幸她是神女, 還能給他一個渺茫的期盼。 “阿鈺……” 離鈺聽到他喊自己, 側(cè)過頭看向他。 “你后悔與我在一起嗎?” 離鈺尚還掛在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弱, 抬起的手也僵在空中。 過了一會兒,她反問道:“你后悔嗎?” 郗容苦笑了一聲:“有過片刻?!?/br> 聽到這樣的一句話,離鈺出乎意料,這不像是那個留了她前世尸身三百年并以命下死界的人會說出來的話。 她又問道:“如何后悔?” 郗容別開頭,眺望遙遠的天際,眸光中隱約夾雜著一絲淡漠,道:“我知道,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南柯一夢,如今,夢也該醒了?!?/br> “阿鈺,你知道嗎?其實我遠沒有你想象中的那樣好。我是個十惡不赦的人,身上背負了太多的血債,或許我根本不配擁有眼前這份美好,你要是知道了定會恨我怨我,甚至……殺了我……” “我后悔把你也卷入這場漩渦之中,如果我不曾來到瓊山派,我想,大概你會和褚慕在一起,這一世你會平安喜樂一輩子,過你真正想要的生活?!?/br> 說完這些話,郗容轉(zhuǎn)向離鈺,他眼底布著血絲,神色沒了之前的溫柔,他詞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犀利起來:“可我這樣一個從小就活在陰暗里的人,一旦嘗過了愛的滋味,就會變成一個嗜愛如命的毒蛇猛獸。” “讓我現(xiàn)在放手,我如何能放……” 郗容的眼睛里揉雜了太多的情緒,有痛苦,有悔恨,有不甘,有留戀。離鈺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竟僵坐在原地聽他傾訴了這一番話語。 郗容抬起手撩開離鈺額前的碎發(fā),捧著她的臉龐,湊上前去,在她眉心輕輕一吻。 熟悉的冰涼觸感從肌膚上傳來,離鈺沒有閉眼,她看著郗容下顎滑落兩滴晶瑩的淚珠。 短短重逢幾日,她居然察覺到他再一次無聲流淚。 一吻過后,郗容輕輕地抓住離鈺的雙肩,溫聲道:“阿鈺,你什么都不要說,或許我說的話你都聽不明白,但我也就只能在這兒對你說了?!?/br> “傷害你,從來就不是我的本意?!?/br> “我愛你,我是真的真的很愛你……” 郗容重重咬著愛這個字音,恨不得將它嚼碎吞咽。 說著,郗容的嘴角流下鮮血,滴到他的衣襟上,如同開出一朵朵紅梅。 離鈺圓睜著雙眼,腦海中一片空白,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嚨,只字無法說出。 怎么會這樣!她還需要郗容親手殺了她!他不能就這樣死去! 還未等離鈺作出反應,郗容又是一大口鮮血噴涌而出,他倒在了離鈺的懷中,枕在她的肩膀上,用盡余力抬起手撫摸著她的臉龐,柔聲道:“阿鈺,這里很美好,但我必須離開了,很快……我們會換種樣子再次相見的。” “還能在夢里陪你過完這個生辰,真好,若是……” 若是以后都能如此,那便更好了…… 可哪還有什么以后。 郗容覆在她臉龐上的那只手無力地滑落,重重垂蕩在身側(cè),唇間再未有任何聲響發(fā)出。 “郗容……”離鈺喃喃喊著他的名字,可這曠野之上無人再應她。他也永遠都不會知道今夜與他一起看螢火蟲的那個人是真實的她。 離鈺心口一陣糾痛,抑制不住的血腥涌上喉間,猛得咳出一口鮮血。 身體內(nèi)五臟六腑仿佛都在分崩離析,走向衰竭,一種垂危的無力感遍布全身。 她恍然大悟,原來郗容不是自己逃避,而是早就下定了決心,要與她一同赴死。 他想要的不過是陪她過完這個生辰,然后再陪她一起死去離開。 他沒有貪戀,只是還有遺憾。遺憾沒能再和她看一場夏夜螢火,遺憾沒能陪她過完二十歲生辰…… 遺憾的事情太多,他知他無法全部完成。于是,他只想卑微地存下自己一點點的私心。 他只準自己陪她過完這個生辰。 那兩碗杏仁露,她應該要想到的啊。 郗容不喜甜,卻無故先她喝下了那一碗杏仁露。 明明只是溫熱的碗身,他卻笨拙地打斷了她,說了句突兀的“小心燙?!?/br> “阿鈺,我答應重新給你做的紙鳶可否先欠下?以后再償還?!?/br> 這句話也不是她所想的那樣,是她誤解了郗容的意思。他真正想償還的是他以為等在外面的離鈺。 郗容遠比離鈺所想的還要愛她。 離鈺伏在郗容的身上,闔上了雙眼。 夜風拂過二人交纏的發(fā)絲,此刻,心隨風動。 -完- 第45章 業(yè)障池 ◎若有眾生欲見佛,必使凈除諸業(yè)障?!?/br> 走完三個幻境, 郗容往身后看了一眼,可結(jié)界擋住了他的目光,他根本無法看到無妄之淵外的那個人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是否還站在外面等他,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也變得這么患得患失。 郗容站了一會,轉(zhuǎn)回身繼續(xù)朝前走去, 不遠處一塊石碑立在路口, 上面刻著三個紅色的大字。 業(yè)障池。 若有眾生欲見佛,必使凈除諸業(yè)障。 來此處的人,業(yè)障越深, 走過業(yè)障池的時候便會越痛苦,那都是過去犯下的種種罪孽所化成的障礙。 感應到來人, 一團團飄蕩在空中的黑氣在郗容身前聚集,渾厚如古鐘的聲音從中傳出。 “郗容, 你來此處作何?” 郗容面無表情道:“帶他們出無妄之淵。” “哦?是那些被你所害的修士們嗎?可你是魔,你們本就殊途, 害便害了,何必再自討苦吃。” “那又怎樣, 我做什么還需要你一個看門狗來指指點點。” “哈哈哈哈哈——”滲人的笑聲回蕩在空中,重音疊起,震得郗容不悅地皺起的眉頭。 “說完沒有,說完就趕緊滾開?!?/br> 障的聲音突然變得尖細:“你身上的業(yè)障太重,你可知光前面的業(yè)障池你就難以過得,你要多承受比其他人百倍千倍甚至萬倍的痛楚。” 郗容不屑一顧,冷聲道:“那我也要帶他們走?!?/br> “只見過至親至愛之人來帶那些魂靈歸家,而你一個魔頭, 殺兄弒父, 母親早故, 妻子自戕,你已無家?!闭险讨莶荒軅趾粒烈庋哉Z。 郗容怒瞪著眼睛,劍眉豎起,袖中一道紅光將眼前的黑氣團劈散,但黑氣很快又從四面八方聚合到了一起。 郗容被戳中痛處的反應正中它的下懷,障興奮不已,一個不可一世的魔尊在它面前紆尊降貴,受它牽制,那可真是快活的很。 障攔在郗容面前,忽然,它的黑氣團中彈出一道黑氣打在了郗容腰間系著的乾坤袋上,虛影回體的離鈺在里頭沒穩(wěn)住,一下子踉蹌摔倒在袋子地上。 “你腰間掛了何物?”障尖銳的聲音再次響起。 郗容低頭瞥了一眼,隨口說道:“一個普通的乾坤袋而已,能有何物?!?/br> 障漸漸散開化作nongnong的黑霧將郗容團團圍住,它的聲線變幻,似男似女,似鬼似魅:“世間癡情同,咫尺兩不知。好一個世間癡情同,咫尺兩不知。還真是有趣!” 郗容不耐煩地說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障愈發(fā)放肆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障的大笑一嘲弄,郗容乖戾地吼道:“說話?。。 ?/br> 但再也沒有任何聲音回他,唯有此起彼伏的笑聲久久回蕩在這片虛無之境。 障沒有再阻攔,黑氣散開,玄色的業(yè)障池就在前方。 放眼望去,業(yè)障池說是池,可一滴水都沒有,空空蕩蕩,郗容緩緩朝前走去,冷哼一聲,什么都沒有的池子,走過去能有多疼! 他振袖一拂,大步踏入池中,只一腳,原本空空如也的池子憑空出現(xiàn)無數(shù)黑氣扒在他的腿間,緊接著便是噬骨的疼從腳底自下而上直鉆五臟六腑。 他俊美的五官瞬間扭曲到一起,額間沁出冷汗,他抓緊了拳心,指甲深深嵌入rou里。 忍,只要忍過,就好了。 郗容不斷對自己重復這樣的一句話。 短暫適應了一下這種痛苦,他又邁下了另一只腳。 可當雙腳都踏入池中,席卷而來的痛楚打著他的臉,適應,絕無可能! 疼! 疼疼??! 真的好疼!??! 那種疼,像是有無數(shù)把鋒利的刀刃一點點刮著骨頭上的細rou,恨不得把骨縫中的rou渣都一一挑出。 他恨不得將雙腿鋸下,求一個解脫。 郗容汗如雨下,他咬著唇瓣,深深抽了一口氣,再往前挪動了一步,只覺得那些腿間的黑氣如同一張張鬼手把他腿骨的掰開,暢飲著里頭的骨髓。 生不如死。 郗容閉上雙眼,腦海中只有這個詞。唇瓣不知何時被他咬破,滲出鮮血。而血腥味道,讓他保持著最后的清醒。 他要贖罪,就要洗清業(yè)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