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外面有人道：“監(jiān)正，陛下聽說您云游歸來，十分欣喜，特來相請?！?/br>
    第一秋也來不及多問，只得道：“我先進(jìn)宮一趟?！?/br>
    說罷，他站起身來，正要出門，見黃壤欲言又止，只得問：“怎么了？”

    黃壤猶豫半晌，突然問：“你如今……這體質(zhì)和修為，會不會惹宮中忌憚？”她越想越糟糕，登時十分擔(dān)憂，“他們不會鴆殺你吧？”

    第一秋怔住，好半天才失笑，道：“隨我一并入宮吧?！?/br>
    黃壤欣然應(yīng)允，她患得患失，即便是留在司天監(jiān)，也定是胡思亂想，神魂不安。不如跟去。

    第一秋帶著她出了司天監(jiān)，她也沒有忘記自己小侍女的身份，一路跟隨在第一秋身后。此時已是傍晚，日頭偏西，晚霞欲燃。

    黃壤跟在他身后，看他霞光披身，溫暖燦爛，便覺歡喜。

    朱湘等人見她乖乖跟在自家監(jiān)正身后，歡欣鼓舞之狀，無不感嘆。

    替身什么的，真是太命苦了啊。

    想當(dāng)初，黃壤去哪兒不是監(jiān)正推著，錦衣華服，生怕沾了一點(diǎn)灰，幾曾走過一步路？

    皇宮里，第一秋剛一進(jìn)去，便有內(nèi)侍迎上來。

    “監(jiān)正?！眱?nèi)侍人人恭敬，道，“陛下已經(jīng)相候多時，監(jiān)正這邊請?！?/br>
    第一秋點(diǎn)點(diǎn)頭，隨著宮人穿過宮道。黃壤看著似曾相識的道路，不由心生感慨。這皇宮，她夢里夢外，來來往往，真是經(jīng)過多回了。

    及至進(jìn)到殿中，黃壤一眼就看見了新帝。

    師貞朗迎上來，竟也不擺帝王的架子，道：“皇叔這些年究竟是去了何處？真是讓朕好找?！?/br>
    他言辭懇切，第一秋與他相攜入內(nèi)，道：“四處云游罷了。朝中一切安好，足見陛下圣明?！?/br>
    二人互相吹捧著落座，師貞朗當(dāng)然也看見了黃壤。

    當(dāng)年黃壤死時，他年歲尚輕，并未見過。但神女祠的息壤娘娘像他可看過多回。

    “這位是……”師貞朗問。

    第一秋道：“侍女?！?/br>
    黃壤忙向他施了一禮：“阿染見過陛下?！?/br>
    “阿染……”師貞朗微怔，道：“阿染姑娘眉目簡直像極了……”

    身后內(nèi)侍提醒道：“陛下，一瓣心這樣的名茶，還是得趁熱喝?！?/br>
    師貞朗這才反應(yīng)過來——啊，皇叔戀慕息壤娘娘的事，民間早有傳說。如今這女子儀態(tài)、眉目都酷似神女，其意味還用多說？

    替身啊……

    還是皇叔會玩。

    師貞朗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難免對黃壤也多了幾分同情。

    他說：“知道皇叔不飲酒，朕特備了香茗，皇叔且飲一杯罷?！?/br>
    第一秋同他品茗，黃壤就站在他身邊，嗅著那茶香。她的心思卻根本不在茶上。如今第一秋修為戰(zhàn)力都遠(yuǎn)勝師貞朗，這茶里不會有毒吧？

    她素來喜歡把人往壞處想，眼里頓時全是憂色。

    師貞朗發(fā)現(xiàn)了——唉，替身的日子，想必十分凄苦。他對黃壤更加同情，道：“阿染姑娘照顧皇叔，也是辛苦。若有所需，盡管向?qū)m里支取?！?/br>
    黃壤向他淺施一禮，恭敬地應(yīng)了一聲是。

    然而心中卻并不肯放松警惕，眼看第一秋真的打算飲下此茶，她說：“監(jiān)正不是說……最近不飲茶了嗎？原是嫌棄阿染烹茶的手藝?！?/br>
    ——唉，替身真是命苦啊。烹茶也會被嫌棄。

    師貞朗道：“原來阿染姑娘也擅烹茶，那宮中這一瓣心，回頭便全數(shù)交給阿染姑娘帶上。”他不知黃壤心中所想，語態(tài)溫和。身邊的內(nèi)侍也趕忙應(yīng)聲。

    黃壤心中焦急，盡管第一秋體質(zhì)特殊，但仙門秘毒何其多？

    若真有人想了什么歹毒的法子暗害他，也是防不勝防。

    第一秋將杯盞擱下，師貞朗道：“皇叔離開這些年，民間有不少傳言，百姓總擔(dān)心靈魔鬼書再度禍亂天下。如今您回來，朕意，便設(shè)一場醮祭，以安民心。皇叔以為如何？”

    第一秋道：“也好。近幾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陛下便在神女祠祈福，以祝來年五谷豐收。”

    果然，還是心心念念不忘舊愛。

    師貞朗掃了一眼黃壤，不由更加憐憫。他道：“甚好?！?/br>
    接下來，便是醮祭大典的事。

    朝廷醮祭，禮儀復(fù)雜繁瑣，第一秋不想黃壤枯等，便轉(zhuǎn)頭道：“殿外等候?！?/br>
    黃壤見師貞朗并無加害之意，也略略放心。她輕施一禮，恭敬地退到殿外。

    一直等她離開，師貞朗方嘆道：“阿染姑娘真是秀美?！?/br>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第一秋的反應(yīng)。第一秋翻看黃歷上的吉日，臉上無悲無喜。

    嘖，真是喜怒不形于色啊。師貞朗暗自感慨。

    而黃壤退到殿外，便見殿中間候著一個人。

    此人頭戴纓盔、身披戰(zhàn)甲，正等候見駕。他正是正盯著殿中，等待師貞朗傳召。而今突見殿里出來一個人，不由凝神注視。

    而正在此時，黃壤驀然回頭。只見脈脈斜暉之中，美人妍麗若虹。

    那眸中水光，瞬間擊穿了他的鎧甲，重重撞在他胸口。

    而黃壤回眸一眼，也覺得這小將一身正氣、儀態(tài)出塵，清俊若玉樹臨風(fēng)。居然有點(diǎn)像少時的謝紅塵。

    黃壤燦然一笑，隨即離開。

    而此時，殿中。

    師貞朗道：“皇叔離朝這幾年，朝中也是才俊倍出。前些天就有一員猛將，年方十九便擊退蠻邦，平定了北疆?！?/br>
    “哦？”第一秋道：“有機(jī)會倒應(yīng)該見見?！?/br>
    師貞朗笑道：“這有何難？此人如今就在殿外。”他揚(yáng)聲道：“宣安將軍入內(nèi)！”

    外面內(nèi)侍立刻宣召，安將軍走了幾步，卻仍不由回頭。然后，安將軍差點(diǎn)平地摔了個跟頭！

    宮人忍著笑，過來攙扶。安將軍忙甩開他——堂堂武將，竟讓宮人攙扶，成何體統(tǒng)？

    行走間，他小聲問：“那一位……是宮中哪位娘娘嗎？”

    宮人也知少年慕艾，不以為意，隨口道：“娘娘不入正殿，此乃監(jiān)正大人的侍女?！?/br>
    “侍……侍女？”安將軍昏頭脹腦，任由宮人將他領(lǐng)進(jìn)去。可他好像是人進(jìn)來了，魂兒沒進(jìn)來。

    他呆呆地站在殿中，監(jiān)正大人不由皺眉——此人看上去英俊，但怎么一副不太聰明的樣子？

    師貞朗輕咳一聲，旁邊內(nèi)侍連忙扯了扯他的袖子。

    “呃……啊。”安將軍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忙拜道：“陛下?！彼麙吡艘谎鄣谝磺?，又拜道：“監(jiān)正大人。”

    師貞朗這才道：“監(jiān)正看此人根骨如何？”

    第一秋掃了一眼，道：“是個良才?！?/br>
    師貞朗點(diǎn)點(diǎn)頭，道：“安將軍蕩寇有功，如今回朝，想求什么封賞??？”他含笑看向第一秋，甚至提醒了一句：“恰好監(jiān)正也在，哪怕朕做不到，監(jiān)正也自會相助。”

    他這話說得和顏悅色，殿中君臣和睦，也算其樂融融。

    安將軍看了第一秋一眼，眼含希冀，問：“監(jiān)……監(jiān)正大人當(dāng)真可以幫助末將？”

    這小子，是想拜入司天監(jiān)吧？

    師貞朗跟第一秋都作此想。

    畢竟拜入仙門，是多少世俗之人的夢想？

    但此人根骨確實上乘，第一秋也道：“陛下都發(fā)話了，本座難道還有意見不成？”

    說吧，小子。

    果然，安將軍大喜過望，他向第一秋深深一拜，以額觸地，道：“末將懇請監(jiān)正，將方才出去的侍女賜予在下為妻！”

    ……

    殿中君主悚然變色！

    監(jiān)正大人也跟著變色了，只是這色有點(diǎn)綠……

    第130章 享福

    安將軍一句話，殿中驟然安靜。

    師貞朗快速看了一眼第一秋，沉聲道：“安將軍，不得放肆！”

    安將軍顯然不料師貞朗會態(tài)度大變，他忙道：“監(jiān)正請放心，末將至今并未婚娶，若得賜佳人，必會真心以待。而且發(fā)誓此生不再……”

    他話未說完，監(jiān)正大人低笑道：“既然安將軍心意至誠，那便將她叫進(jìn)來，問上一問?！?/br>
    后面四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殿外，黃壤剛剛走出去沒幾步，就被宮人追上。

    她本意是想前往醫(yī)所，找裘圣白問問第一秋身體狀況。而宮人攔住她，道：“姑娘，陛下和監(jiān)正令您速回?！?/br>
    “什么事？”黃壤莫名其妙，宮人卻也不多說，只是催促道：“姑娘快些吧！”

    黃壤只得跟著他，一路回到殿中。但見大殿上，皇帝師貞朗雙目看天，第一秋神情陰鷙，方才那個英俊小將看過來，目光與她一觸即分，顯得……有點(diǎn)羞澀。

    黃壤皺了皺眉，她小心翼翼來到第一秋身邊。監(jiān)正大人低笑一聲，道：“她來了。安將軍不妨問問她自己的意思?！?/br>
    什么意思？黃壤莫名其妙，但見第一秋笑得不陰不陽，便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而面前的安將軍面色緩緩泛起一層潮紅，他一臉靦腆地問：“姑娘……可愿嫁我為妻？”

    黃壤臉上的神情凝固了，她飛快地看了一眼第一秋，好半天，她開始撥浪鼓一般搖頭。安將軍急切道：“姑娘或許不了解在下，但我對姑娘一見鐘情，愿意……”

    “不必不必不必……”黃壤再次看了一眼第一秋，真是見了鬼了。她忙道：“承蒙將軍美意，但……小女子只想終身侍奉監(jiān)正大人，此生此世，再無二心?！?/br>
    聽完這句話，監(jiān)正大人終于冷哼一聲，袍袖一拂，離殿而去。

    黃壤回頭向了師貞朗一眼，見他忍笑不語，只得匆匆施禮告辭，追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