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第1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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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息老爺子的小女兒息音,不顧家族阻攔,死活要下嫁黃家的一個小子。 土靈以息家為尊,但息家也有許多旁支分宗。再往外,便是黃家、土氏、沙氏等等。若是黃家主支正宗的血脈,估計息老爺子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可黃墅這小子,出身自仙茶鎮(zhèn),是黃家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個遠宗。 息老爺子勃然大怒,眾人原以為這親事絕不能成。誰知最后息家卻將息音逐出了家門。仙門家譜,素來不分男女,一律寫入。 而息音自嫁給黃墅之后,息家便將她剔出族譜,再未相認。 此事過去多年,然畢竟轟動一時,大家也都還記得。 大家再看向息老爺子,他面沉似水。于是這位黃家的正宗族老繼續(xù)道:“十幾年前,黃墅家中闖入盜匪,不僅搶奪金銀,更將黃墅……” 他看了一眼息老爺子,斟酌著說:“閹割?!?/br> 眾人一凜,同時看向息老爺子。 這事兒實在詭異,也難免眾人懷疑是他背后指使。 息老爺子面上不見喜怒,道:“繼續(xù)說?!?/br> 那黃氏族老道:“后來何惜金夫婦便將黃均、黃壤連同其母一同接回如意劍宗。從此,這黃壤姐妹就生活在何惜金夫婦膝下。前些年,她索性去了司天監(jiān)的育種院求學?!?/br> “育種院?”提到這個地方,所有人都是一臉鄙夷。 司天監(jiān)的育種院,能是什么好地方? 果然,息老爺子冷冷道:“丟人現(xiàn)眼!” “可不是嗎?”那黃氏族老忙道:“她入學多年,但據(jù)說游手好閑,不務正業(yè)。也無甚成就。何惜金夫婦聽之任之,并不大管?!?/br> 息老爺子長子息豐忍不住,問:“她為何會替第三夢培育梁米?” 那黃氏族老道:“上次,我等要求所有農(nóng)戶田地不得外租。第三夢原本也就沒有土地開田。但是第一秋生生將自己的封邑拿了出來。我等經(jīng)過多方打聽,發(fā)現(xiàn)正是此女在替第一秋打理這些良種?!?/br> 息老爺子目光陰沉,道:“此女在司天監(jiān)求學,被朝廷所用并不奇怪。只是這第三夢自己藏頭露尾,推了個黃毛丫頭出來做事。真是可笑?!?/br> “誰說不是呢……此人就是個沽名釣譽的小人罷了……”眾人紛紛附和。 旁邊息豐卻道:“父親,諸位族長、族老。若是我們?nèi)チ诉@黃壤,司天監(jiān)就算得到母種,也很難再開試田?!?/br> 大家眼睛一亮,齊齊望向息老爺子。有人為難道:“只是這黃壤,畢竟是息老爺子的外孫女。我等有所顧忌,自然要先請示過息家?!?/br> 息老爺子冷哼一聲,道:“當年老夫就曾說過,老夫沒有女兒。又何來什么外孫女?” “若是這樣,那便好辦了?!庇腥诵÷暤?,“黃墅如今,可是想念妻女得緊吶……” 眾人相視而笑,唯有息老爺子手中提珠轉(zhuǎn)動,喜怒不顯。 如意劍宗。 何惜金收到一封急信,展開一開,他頓時愣住。 旁邊,屈曼英見了,問:“怎么了?” “黃、黃黃墅!”何掌門說出這兩個字,索性將急信寄到夫人手中。 屈曼英看了一眼,連聲音都提高了:“黃墅病危,想讓阿音帶女兒回去探望?!” 夫婦二人對望一眼,何惜金說:“恐、恐怕,只只只能如、如如此。” 屈曼英氣急,怒道:“當年你就該一直砍斷他的脖子!” 何掌門道:“是是是為為夫之、之過?!?/br> 他認錯飛快,屈曼英只好說:“倒也不能全怪你,這種禽獸,若就那么死了,豈不便宜他?還是病上這許多年,方才解氣?!?/br> 何掌門說:“她她們姐、姐妹倆,得、得得回去。否、否則讓、讓人議、議議論不不不孝!” 這道理,屈曼英如何不明白? 她說:“那須得我們陪她們母女三人回一趟仙茶鎮(zhèn)?!?/br> “應、應該。”何掌門點頭。 于是,屈曼英寫了一封書信,發(fā)給遠在上京的黃壤。 此時,司天監(jiān)。 黃壤剛做好晚飯,用食盒裝好,提到第一秋的書房里。 第一秋見了她,立刻起身,開始幫著打開食盒,擺上碗筷。碗筷都有兩副,二人早已習慣一同吃飯。 李祿進來的時候,監(jiān)正大人正在為黃壤搬椅子。 呃,有點尷尬。 李監(jiān)副忙說:“阿壤姑娘,方才何掌門連同夫人發(fā)來急信,請您回如意劍宗一趟?!?/br> “回如意劍宗?”黃壤微怔。 李祿取出信件,雙手呈上。他對別人自然不須這般恭謹,但是……嗨,今時不同往日了。 黃壤接過信,越看,神情越嚴肅。 第一秋問:“什么事?” 黃壤說:“姨父、姨母來信,說我父親病危,讓我速回劍宗,同他們一起回仙茶鎮(zhèn)探望?!?/br> “你父親病危?”第一秋并不知黃墅為人,此時道:“若真有此事,的確應該歸家探望。” 黃壤沉吟半晌,第一秋問:“你可是為父擔心?” “為父擔心?”黃壤冷笑,“那老東西怎么死我都拍手叫好?!?/br> 李祿頓時頭上生汗,第一秋皺眉,問:“為何?” 黃壤看了一眼李祿,李監(jiān)副心領神會:“下官先行告辭。” 李監(jiān)副不僅識趣地離開,而且還回身關上了房門。 黃壤盯著第一秋看,老半天,她突然擱下筷子,開始講述黃墅的惡行。 她一樁樁一件件歷數(shù)黃墅之過,毫無隱瞞,也不夸張。 第一秋認真地聆聽,直到黃壤講到jiejie黃均所受的傷害,他手上用力,指間杯盞砰地一聲,碎成幾塊瓷片。 黃壤一路講到何惜金夫婦的搭救,說完之后,她停下來,與第一秋對視。 她不應該說這些話,聰明的女人都不應該提。 父親的惡行,說起來好像是他之過。可毀掉的卻是其他女兒的清白。 被恥笑、被誤解、被世人嫌惡的,也只會是受盡其殘害的女兒。 世事多可笑。 “以前,這些話我并不敢說?!秉S壤的聲音忽而低微,“我總覺得,有父親如此,若是教心上人知道了,只怕多心起疑,一世猜忌。我和jiejie無論再如何努力,也終將背負一世污名??伞也幌胛覀冊儆惺裁凑`會了?!?/br> 她還想接著往下說,第一秋埋頭繼續(xù)吃飯。 黃壤看他反應,一時之間摸不準他心中所想。他畢竟年紀太小了,或許并不能理解自己的話? 然而,第一秋幾口吃過飯,站起身來,說了句:“你留在司天監(jiān),本官去一次仙茶鎮(zhèn)。” “你去仙茶鎮(zhèn)?”黃壤盯著他,他道:“何掌門太過仁慈,本座過去,給這老牲口挑個死法。” 他說著話就要出門,黃壤失笑:“等一等?!?/br> 第一秋回頭,黃壤問:“你沒有考慮過,將我留下來嗎?” 這話,她問得極為認真。 第一秋皺眉,問:“什么意——” 最后一個字尚未出口,黃壤猛地上前,紅唇輕輕點在他臉頰。 監(jiān)正大人如受雷擊,電流躥過全身,整個人外焦里嫩、寒毛倒豎。 黃壤的唇瓣就在他耳邊,貼著他左耳的輪廓,輕聲問:“你考慮過,將我留下來嗎?從此以后,沒有人可以用任何理由將我?guī)ё?。我陪在你身邊,永遠永遠?!?/br> 那一刻,監(jiān)正大人只覺耳廓酥麻,全身無力。 “為、為何要留你這條咸魚在身邊?!”他猛地偏頭避開黃壤,逃也似地推門而去。 一直飛奔到玄武司門口,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跳如擂鼓。 永……永遠留在我身邊嗎? 身后,黃壤輕笑一聲。 真是小啊,半點都不識逗。好好吃飯吧,長壯一點。等哪天老娘給你玩?zhèn)€大的?,F(xiàn)在這身板,我都怕你承受不住…… 黃壤低頭收拾碗筷,半天,想起自己在仙茶鎮(zhèn)那“病危”的慈父。 這一次,您又是受誰指使,一心求死呢? 我親愛的父親大人。 第86章 孝心 仙茶鎮(zhèn)。 黃墅自十四年前盜匪侵襲,身受重傷之后,一直體弱多病。 而且此事讓他大受打擊,他平時幾乎不怎么出門。 黃家的姬妾,但凡有門路的,能走都走了。 這十幾年,黃家不比夢外有黃壤cao持,是以更加落敗。 如今的黃墅,在育種師里根本沒人當回事。 但如今,他顯然還是有點用的。 ——他是息音的丈夫,黃壤的父親。 何惜金夫婦留他一條性命,也是因為顧忌他這兩重身份。 如今,黃家的正廳,老遠就能聽見咳嗽聲。 黃墅坐在主位上,里面的桌椅陳設,還是多年前的模樣,哪有半分后來的光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