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醒 第9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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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死法都是。 她甚至沒有閉眼,平靜地注視這邪異的功法。 那骷髏黑霧帶著尖嘯,里面似乎涌動著無數(shù)人的痛苦呼號。 黃壤心中寧靜如水。 可就在黑霧將要撲向她的那一刻,一片黑影驀地擋在了她身前。 黃壤一怔,擋在身前的黑影輕輕顫動,黃壤過了很久方才看清——那不是什么黑影。那是第一秋!他一身浴血,被黑霧包裹。 而黑霧中無數(shù)的骷髏,向他露出了尖牙! 啊—— 黃壤聽見自己心中瘋狂地哀嚎,可是她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她只有眼睜睜地看第一秋被這些邪物獰笑著,啃得鮮血淋漓、白骨森森! 第一秋!第一秋! 她一聲又一聲慘痛呼喊,可是沒有人能夠聽見。 那個人擋在她身前,一手抵著內(nèi)城城門,血沿著五指滴落,他一聲不吭。 “走啊!”他向苗耘之道。 苗耘之回過神來,他狂呼一聲,瘋了似地推起黃壤,沖出內(nèi)城。 骷髏極快地啃食了他半身,他胸腔之上,露出內(nèi)里鮮紅的內(nèi)臟。 血濕透紫袍,和著碎rou滴落成灘,他依然毅立,不肯倒下。 內(nèi)城城門處,如今早已無人值守。 苗耘之推著黃壤一路疾行。只要出了內(nèi)城,他就能用傳送法符,至少先將黃壤帶到一個安全的所在。 黃壤能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可她聽不到第一秋的動靜。 不,我不走。 ……我不走。 那一刻,她的意念攀至頂點,周圍一切緩緩凝固,似乎連風都變慢。 聲音模糊,萬千慘叫、詛咒、哭泣,所有的聲音都在她腦內(nèi)融為一體。不遠之處,師問魚仍然靜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謝靈璧以為黃壤已死。 他向皇宮走出幾步,也驟然意識到什么。他回過頭,然而連這個動作,也變得緩慢無比。 遠處的內(nèi)城之下,一個血人擋住了城門。黃壤的輪椅就在他身后。 這賤人,她還活著! 謝靈璧想要舉劍,然而不過是這瞬間,周圍突然變暗,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劍。 黃壤腦海劇痛,但這痛卻令她狂喜。 千里之外的玉壺仙宗,羅浮殿密室里,突然有無數(shù)鬼泣與她呼應(yīng)。 天邊烏云翻騰,頃刻間,世界已經(jīng)變了模樣。 “第一秋!”黃壤猛地睜開眼睛,眼淚已經(jīng)漫過了臉。她跳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出現(xiàn)在了另一個地方。 她藏在一個草堆里,似乎正在午睡。 黃壤很快反應(yīng)過來——這就是……第三夢嗎? 第一秋他怎么樣了? 她低下頭,發(fā)現(xiàn)一支透明的茶針掉落在地。這一次,她似乎是強行入夢,也不曾見到那座奇怪的九層塔,和那個身著道袍的古怪男人。 第一秋,不知道他如何了。 黃壤知道,自己八成又回到了仙茶鎮(zhèn)。 ——她這一生,生在仙茶鎮(zhèn),嫁入玉壺仙宗,被害后,又到了司天監(jiān)。乃至最后的白骨崖??偣惨簿瓦@么幾個地方。 而此時,她摸摸自己的臉——她還是一個小小的幼童。 這一年的第一秋,還未出生。 黃壤撿起地上透明的茶針,她注視著草堆,再一次重獲新生并沒有給她帶來狂喜。 她回到了一個,還沒有他的時間。 這真是,想想便令人難過。 第一秋,這一夢,我便為你而來。我們再也不分開,好不好? 黃壤將茶針插在發(fā)間,走出草堆。 外面的農(nóng)田熟悉又陌生,田地間有佃戶正在農(nóng)作。 黃壤走過田坎,終于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jiejie!”她跑過去,那個正在查看種子的女子,果然是她jiejie黃均。 此時的她,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然而眉眼間已經(jīng)滿是倦怠。她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無憂無慮。 啊,她當然沒有。 黃壤收起笑容,卻忍不住拉著她的手,輕聲喊:“jiejie?!?/br> 她連聲音都放低了許多,黃均臉上并沒有笑容,她從腰間掏出一個紙包,遞給黃壤,道:“邊上吃去?!?/br> 黃壤接過那紙包,打開一看,是一包蜜餞。 她慢慢退到田邊,黃均繼續(xù)去查看那些良種。黃壤忽然想起來,其實黃均一直就不愛笑。 黃壤從小由她一手帶大,黃均比息音更像她的母親。 但她對黃壤,也并沒有多么寵愛。 她不會笑,也不溫柔。 大多時候,她總是沉默的。 黃壤吃了一顆蜜餞,那東西并不甜,反而有一種模糊的苦意。 我這是回到了哪一年? 我母親……她是不是還活著?黃壤突然這么想。 她其實半點也不想見到那個女人。 記憶中的人,總是怨恨而刻毒。 有什么可看的? 心中這么想,然當黃壤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沿著田坎,一路回到了黃家。 此時的黃家,尚沒有多年后的氣派。 也不過是土墻灰瓦,更像個鄉(xiāng)紳之家。 黃壤沿著記憶的輪廓走進去,突然頭皮一痛,有人拽住了她的頭發(fā)。 “臭丫頭!你jiejie呢?”身后一個聲音居高臨下,滿是不屑。 黃壤痛叫一聲,只覺得頭皮都要被撕裂。她回過頭,便看見了一張臉——大哥黃增的臉。 見黃壤不說話,黃增一腳踹過來。黃壤先是被踹倒在地,然后才覺出腹部疼痛。手上的蜜餞撒了一地。 黃壤發(fā)現(xiàn)自己好久沒有挨過打了。 她捂著肚子,問:“你找我jiejie干嘛?” “今天反了你!”黃增一把將她拽起來,迎面啪地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黃壤臉被扇得偏到一邊,黃增冷笑:“賤種,早晚也會跟你jiejie一樣丟人現(xiàn)眼,還不如打死!” 他抬手還要再扇黃壤幾記耳光,旁邊有個女人說:“增兒!你在干什么,也不怕臟了手!” 黃增這才丟開黃壤,他跑到那個女人身邊,說:“娘,昨天這臭丫頭又跟爹爹告狀,害得我被爹爹罵?!?/br> 那女兒于是尖著嗓子道:“忍了吧。誰叫人家有那本事,生了兩個女兒。大的那個,老爺已經(jīng)愛得不行。眼看這小的也快長成了,到那個時候,人家母女三人侍候,何等貼心呀?只怕要不了多久,咱們娘倆兒也要看人家眼色過活了。” 她意有所指,引得其他院里的女人譏嘲不已。 黃壤從地上爬起來,從始至終,母親的小院里并沒有人出來。 黃壤慢慢走進這小院,光陰多無情啊,記憶年年被腐蝕。后來的她,連這個小院的樣子也想不起來。 庭院沒有人認真打理,于是也沒有什么花草珍木。 這在以育種為生的黃家,屬實讓人吃驚。 方才的叫罵之聲,并沒有引出院子里的人。 她仍留在后院,精心地熬著藥。 是求子的藥。 據(jù)她找來的神醫(yī)說,只要按方抓藥、及時服用,她一定能生下男孩。 她信了,于是這藥她天天都熬。 到了后來,黃壤每每聞到這苦藥味,都能想起她。 息音。 黃壤腳步放輕,緩緩走進后院。 記憶中的那個人,已經(jīng)削瘦得可怕。她穿了一身淺灰色的衣裙,長發(fā)高高綰起來。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她也沒有回頭,只是癡癡地盯著爐上的湯藥。 湯藥煮沸了,于是她很小心地將藥罐端下來。 “娘親……”黃壤還是叫出了聲。 而藥爐前的那個人,并沒有回頭。 黃壤于是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很久。 臉上仍火辣辣地痛,黃壤伸手在鼻子下面一摸,抹下了一手的鮮紅。剛才黃增幾巴掌,扇得她鼻血橫流。 而她竟然并未發(fā)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