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來“養(yǎng)托兒”的良種，于村民而言是救命之物?？蓪λ裕吘怪皇鞘掷锟p里漏那么一點兒出去。當(dāng)年的自己真是機智啊！黃壤一邊感嘆，一邊道：“你們今年的良種，本姑娘會單獨發(fā)下去。”

    十幾個村民大喜過望，連聲道謝，喜滋滋地去了。

    而仙茶鎮(zhèn)，第一秋連問了好些村民，果然都只得到了這樣一個結(jié)果。

    那一天，他記住了一個名字——十姑娘黃壤。

    等到村民盡數(shù)離開，黃壤回到院中。

    她抬手觸摸鬢邊所戴的茶針，只有這東西，隨時提醒她這只是一場夢。她開始有些明白，仿佛是所有人都入了她的夢，陪她回到了成元初年。

    而整個夢境中，只有她保持了清醒。其他人，只有在夢醒之后，才會擁有記憶。

    若是這樣的話……黃壤姿態(tài)嫵媚地輕撫鬢間茶針——靈璧老祖，那我可就要給您獻上另一重驚喜了！

    “姑娘！”她身邊，丫頭戴月一臉不安，“您剛剛笑得好嚇人。”

    “是嗎？”黃壤回身看她，半晌，突然問：“戴月，你想名揚天下嗎？”

    戴月是個苦孩子，她母親是凡女，乃是黃家的下人。一日黃墅請了幾個小妖過來喝酒，他的狐朋狗友，自然也正經(jīng)不到哪去。

    那幾個小妖，在后院遇到掃灑的凡女，便將之玷污。隨后，那凡女就有了戴月。

    戴月生來就是半人半妖，她頭上多了兩個狐貍耳朵。大家都笑話她爹應(yīng)該是那只公狐貍精。

    當(dāng)然了，公狐貍精自然不會認她。她母親很快老病而死，戴月生得好看，她若想要侍候黃墅，在黃家混個姨奶奶也不是什么難事。

    但她常?；翌^土臉，并不張揚自己的美貌。

    黃壤院子里需要丫環(huán)，她便積極表現(xiàn)，努力爭取。黃壤喜她韜光養(yǎng)晦，又手腳利落，便將她要了過來。她到了黃壤身邊，這才沒什么腌臜人垂涎。否則大抵也是跟她娘一樣的命。

    于是她侍候黃壤很是盡心，以至于后來黃壤做什么事都不避著她。

    時間久了，她便成了黃壤的心腹。

    但是后來……呵，后來黃壤攀上謝紅塵，想要嫁入玉壺仙宗。

    謝紅塵卻并沒有昏頭，他對黃壤做了細致入微的調(diào)查。而其中“出力”最大的，就是黃壤這個貼身丫環(huán)。條件是謝紅塵將她帶離黃家，脫了她的奴籍，并許她拜入仙門。

    為了這誘人的條件，戴月將黃壤的底子吐了個干凈。當(dāng)然了，為了防止黃壤知道后報復(fù)，其中有一些事，她便添油加醋，說七分藏三分。

    原以為，黃壤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給謝紅塵了。誰知道，黃壤卻還是如愿出嫁。為此，戴月很是忐忑了一陣，但好在謝紅塵向來守信，在多方印證之后，果然將她贖出黃家，脫了奴藉。并薦她拜入幻蝶門。

    初時戴月一直惶恐不安，生怕黃壤報復(fù)。但黃壤一直沒有動作，二人也再沒見過。

    有了謝紅塵的舉薦，又曾是謝夫人的貼身婢女，戴月在幻蝶門過得不錯，聽說還嫁了個家世優(yōu)渥的世家子弟。

    ——畢竟謝夫人之賢德，聞名仙門。她的貼身婢女，自然也差不到哪去。

    而多少年之后，黃壤又見到了她。時間真不能往回倒，不然很多話聽起來，都會可笑。

    比如現(xiàn)在的戴月就顯得很是猶豫：“姑娘又笑話我。我不過是個服侍姑娘的丫頭，怎么敢想什么名揚天下呢？”

    黃壤倒是不在意，說：“現(xiàn)在，你可以想一想了?！彼诖颂庮D了頓，突然說：“十日之后，由你去接待八……八……八十幾皇子來著？”

    戴月一臉無奈：“八十六皇子?！?/br>
    “對。”黃壤一想起這排序，便十分想笑。她道：“我都想提前恭喜你了。”

    當(dāng)年梁米之事有多轟動，黃壤可是再清楚不過了。如今她將這事兒讓給戴月，自然便是將功名利祿一并轉(zhuǎn)手了。戴月自然不解，她問：“我、我？我不行啊十姑娘！”

    黃壤說：“我自然有辦法讓你行?！?/br>
    戴月問：“十姑娘，那您呢？您要做什么？”

    黃壤仔細打量自己這一雙纖纖玉手，說：“本姑娘要轉(zhuǎn)修武道?！?/br>
    “什、什么？！”戴月瞪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么駭人聽聞的鬼話。

    可是從那一天起，黃壤真的開始轉(zhuǎn)修武道了。

    她用自己的積蓄，買了許多靈丹，開始錘煉體魄，為自己的武修之路打下基礎(chǔ)。

    戴月看她如見鬼。

    ——十姑娘什么時候?qū)@些東西感興趣過??！

    第一秋約定的十日之期，很快就到了。

    黃壤本就培育過梁米，如今再次培育，當(dāng)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她將花盆端給戴月，悄悄同她耳語幾句。戴月仍是不安，黃壤卻不耐煩地道：“馬上離開，不準打擾我練功?！?/br>
    沒辦法，戴月只得抱著這花盆出去。

    第一秋到了黃家，卻沒有去見黃墅——他對黃墅這個人，實在是不喜。

    他徑直來到黃壤的小院，顯然，黃壤上次請的那一批托兒，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然而剛進到小院，他就看到角落里有個丫環(huán)正蹲在一個花盆前。他走過去，驀地發(fā)現(xiàn)那花盆里的土干得結(jié)了塊，卻有一個小綠芽，自土里鉆出來。

    “這是什么？”第一秋突然開口。那丫頭當(dāng)然是戴月。她嚇了一跳，抬頭見是他，忙跪地道：“戴月拜見殿下?！?/br>
    又是殿下……第一秋皺眉，怎么世人這么喜歡這個稱呼？但他也并不打算跟一女子計較。他只是又問：“這是什么？”

    “啊……這！”戴月想起自家十姑娘的話，忙說：“回殿下的話，這是……是戴月培育的一株糧食變種。上次聽到監(jiān)正的話，戴月……就悄悄培育了一株。”

    “你？”第一秋將那花盆挪到眼前，只見盆里土壤結(jié)塊龜裂，毫無水分。但那小芽卻綠油油的十分飽滿。他說：“黃家一個丫環(huán)也有這樣的本事。看來是我小瞧黃墅了?！?/br>
    戴月平生第一次被人肯定，頓時臉羞得通紅：“殿下過獎了。我、我只是從小跟著十姑娘，耳濡目染，也跟著學(xué)了些?！?/br>
    第一秋嗯了一聲，說：“你培育此物，你們十姑娘知道嗎？”

    戴月心中略一猶豫，就道：“十姑娘她……并不知道?！?/br>
    第一秋點點頭，說：“那你便自行培育吧。最近幾天我會住在仙茶鎮(zhèn)。你若需要什么，便遣人前來報我。”

    戴月微微抬頭，正撞上第一秋的目光。她心中一陣發(fā)虛，便連頭也開始暈眩。生平第一次，有這樣俊美尊貴的人物同她說話。而且是這般和顏悅色、溫和親近。

    “我……好……好。”她幾乎慌亂地道。

    第一秋沒再見黃壤，他舉步出了小院，李祿和鮑武便迎上來。李祿問：“監(jiān)正不再見見十姑娘了？”

    “不必了?！钡谝磺锘叵雱偛诺氖?，道：“可能十姑娘身邊這個叫戴月的丫頭，才是黃家真正有天賦之人。能在我們提出要求的第十天就交出這樣的良種，此人不凡?！?/br>
    李祿又看了一眼小院，說：“但若論姿容，監(jiān)正應(yīng)該更喜歡十姑娘那調(diào)調(diào)。下官還以為，監(jiān)正會見見十姑娘?！?/br>
    第一秋掃了他一眼，他立刻躬身道：“下官多嘴?！闭f著話，假模假樣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當(dāng)然了，黃壤也沒想著見第一秋。她正在刻苦攻書。

    “該死的，這都寫的什么?。　秉S壤看得抓耳撓腮。沒翻兩頁書，她就想睡覺。但十姑娘也是個狠人。她抽下頭上茶針，往自己大腿上一扎，頓時整個人精神一振。

    ——頭懸梁、錐刺股，也不過如此了。

    謝靈璧，你且好生等著吧。

    第28章 梁米

    黃壤對修武道，其實并非一無所知。

    從前她為了培養(yǎng)謝酒兒，很是細致地了解過如何筑基煉體。只是從前她的大部分嫁妝全部都花到了謝酒兒身上，如今她可以提前把這部分錢拿出來，充盈自己。

    如果記憶不錯，在成元五年，她就會遇上謝紅塵。時間緊迫，希望還來得及。

    黃壤一刻時間也不想浪費，培育良種的事，自然沒法再親力親為。

    育種是個苦差事，她從前大量的時間精力全部都耗在了農(nóng)田里。但好在戴月從小陪著她，對育種的事也并不是一無所知。甚至這丫頭的見解已經(jīng)十分廣博，偶爾提到一些種子，也能說出幾分道理。

    唯一缺陷，只是她不是土妖出身。

    但……這樣更好啊。

    這幾天，黃壤一直在閉關(guān)修煉。

    而黃墅沉迷于神仙草，自然也是將所有事情交待給黃壤。于是戴月便幫忙查看農(nóng)田，照管黃家所培育的良種。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她開始在農(nóng)田遇見第一秋。

    初時，第一秋與她聊起抗旱的良種之事。二人便經(jīng)常一起查看那個花盆里的小苗。小苗長勢喜人，但畢竟也不能一直當(dāng)作話題。

    于是第一秋便慢慢了解戴月的身世。

    二人除了良種的事，漸漸也有了別的話。戴月的出身，確實令人同情。戴月發(fā)現(xiàn)自己每每說起時，總能引得這位少年殿下唏噓，她便有意無意地多說幾句。

    三月初三，黃壤的生辰。

    黃壤正埋頭練功，戴月進來，她勸道：“十姑娘，今兒個可是您生辰。就算是要練功，也得吃碗壽面呀。而且一會兒鎮(zhèn)上的百姓們還要來為您賀生呢！”

    “不必了！”黃壤揮揮手，她還有不到五年的時間。這對于她這種天資不算特別好的人來說，已經(jīng)十分緊迫。哪里還敢揮霍？

    戴月欲言又止，好半天，說：“那我讓他們將禮物留下了?！?/br>
    黃壤嗯了一聲，目光一抬，不經(jīng)意看見戴月發(fā)間系著一條珠繩。這珠繩編織巧妙，上面的珊瑚珠粒粒飽滿，色若牛血。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這東西，黃壤見過！

    可不是見過嗎？

    就在她入夢之前，白骨崖上。第一秋來看她的時候，就給里面的醫(yī)女小師妹們各送了一條這樣的珠繩！

    這個人還真是……

    “哈！”黃壤冷笑了一聲，頓時覺得那珠繩十分礙眼。萬想不到，這東西自己夢外沒有，夢里還是沒有！

    戴月眼見她盯著自己系發(fā)之物，頓時有些慌亂：“十、十姑娘……”

    “無事。退下吧?！秉S壤先將這事兒擱下。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努力修武，她可沒有一心二用的本事。

    眼見著三個月如流水一樣匆匆過去。

    那個花盆里面的種子飛速生長，最后結(jié)出了一種淡紅色的穗粒。一株共十二穗，粒粒飽滿，葉片肥厚。而且整個土壤，全程沒有澆過水。

    第一秋看著盆中的植株，心中簡直震驚。李祿和鮑武也是驚得說不出話。

    ——三個月，僅僅三個月。這個戴月，竟就培育出了如此完美的品種。

    “戴月姑娘神人也！”鮑武贊了一聲。

    便是李祿也道：“姑娘巧智，實在令人欽佩。”

    戴月還是有些臉紅，她一臉期待地看向第一秋。第一秋將花盆里的穗粒摘下來，在掌中揉開。里面的種子表面粗糙，然內(nèi)里果rou卻異常厚實。

    他說：“我已經(jīng)租下鎮(zhèn)外的一片良田，戴月姑娘便去那里試種。如何？”

    戴月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