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涼意往門口一站，影子拖得老長。

    奶奶連頭都沒抬，先是把他祖宗三代問候了一遍。

    “…你死在外面吧，也不用回來了。他姓梁的有錢，狗都跟著跑…”

    就這么罵著罵著，直到單拐點到她腳邊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孫子瘸了。

    簡涼意滿臉疲憊，唇上一點血絲都沒有。

    他就像是吊著最后一口氣到這里，還差點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你怎么野的？把腿野瘸了？！”

    奶奶終于把手從盆里拿出來，滿眼都是藏不住的驚訝。

    簡涼意喉結(jié)上下一滾，像是咽下了千言萬語。

    算了，也沒什么好說的。

    雖然他這個奶奶整天開口閉口就是罵他，可是簡榮景坐牢時是她供自己吃穿上學(xué)。

    關(guān)系算不上好，但是有恩情在，兩人湊一起，勉強還算個家。

    “我不是狗?！?/br>
    簡涼意扔下這么一句，抬腳進屋。

    -

    步入大學(xué)的第一個寒假，簡涼意過得十分凄慘。

    他腿上有傷，不能久站不能跑，整天呆在房間里聽麻將聲“嗬啷嗬啷”吵他的腦子。

    偶爾封珉會來找他，簡涼意十次能有八次在房間里裝柔弱。

    唯二出去的原因，上一次是拒絕太多次他不好意思，這一次是徐阿姨叫他去家里吃飯。

    在簡榮景沒坐牢之前，簡涼意經(jīng)常去封珉家躲即將到來的打罵。

    只要封叔叔在家，簡榮景就不敢來橫的把他帶走。

    后來簡榮景坐了牢，簡涼意生活好一些，就一直呆在奶奶身邊，直到現(xiàn)在。

    本來簡涼意還有些發(fā)愁自己那老爹出獄后該怎么面對。

    現(xiàn)在倒好，一了百了，連擔(dān)心都沒了。

    “在想什么？”封珉突然問他。

    簡涼意正戳著碗里的一塊土豆，封珉湊得近，呼出的熱氣糊了他一耳朵。

    “沒…”簡涼意斜了斜身子，與對方拉開距離。

    “我聽珉珉說你明天就回學(xué)校了，”徐阿姨給他舀了一碗排骨湯，“不是三月份開學(xué)嗎？去那么早干什么？”

    簡涼意乖巧垂眸：“我…去看書?！?/br>
    其實這話也不算撒謊，他又不能亂跑，一天天坐著還不如回學(xué)?？磿?。

    “看書好，”封叔叔夸贊道，“小意聰明，什么東西一學(xué)就會?！?/br>
    “好什么好？”徐阿姨皺起了眉，“他腿還傷著呢，一個人在學(xué)校怎么應(yīng)付的來？”

    簡涼意很喜歡封珉家的氛圍，不嚴(yán)肅古板，吵吵鬧鬧的很是幸福。

    他沒奢求融入，但是一直都很珍惜和叔叔阿姨的相處，仿佛坐在一張餐桌上，那就是一家子人。

    “小意，你要是在你奶奶那看不下去書，要不要去你mama那兒？”徐阿姨試探著問道，“你mama在淮城和渝州都有房子，就你們倆住…”

    簡涼意沒有回應(yīng)，徐阿姨的聲音就越來越小。

    她覺得自己也勸不下去了，干脆放下筷子重重嘆了口氣。

    “吃飯呢，”封叔叔趕緊把筷子重新給她遞過去，“什么事吃完再說?！?/br>
    “不行了老封！”徐阿姨一拍桌子，眼睛瞬間紅了一圈，“這事兒小意可以知道了！”

    簡涼意抬起眸子，這話都聽到他耳朵里了，就算不可以知道那也必須要知道。

    “你不能這么對你mama，”徐阿姨手肘撐在桌上，捂住了自己的半張臉，“你mama這些年…太辛苦了。”

    封珉像是明白過來，連忙放下筷子：“媽…”

    “你爸爸是真的打她，她必須要離婚的，放棄了你的撫養(yǎng)權(quán)是被你姥爺逼的，她最初也是想帶走你的?。　?/br>
    簡涼意知道這頓飯沒那么簡單，但是這個發(fā)展他還是有點意外。

    梁月白走的時候他才剛上小學(xué)，六七歲的年紀(jì)記不了多少事情，很多過去他都已經(jīng)沒有印象了。

    “她把你留給你爸爸，誰知道會發(fā)生那種事情？”徐阿姨說了一半停下了，封叔叔抽了張紙遞給她，他擤了擤鼻涕，繼續(xù)說，“我替你打官司，把你爸送監(jiān)獄，我說實話，我和你無親無故的，我為什么要這么做？我沒這么好心！”

    簡涼意愣住了。

    “還不是你mama偷偷給我錢，讓我護著你，不然你封叔叔班都不上了回來趕你爸？孩子，你以為你爸對你做的那些能讓他做這么年牢嗎？”

    “他能進去，是因為你媽差點被他打死啊！”

    -

    徐阿姨說完就去屋里哭了，封叔叔跟過去安慰她。

    客廳重新恢復(fù)了寧靜，桌子邊只剩下了封珉和簡涼意。

    簡涼意一動不動緩了一會兒，然后像是緩過勁來，起身收拾碗筷。

    封珉把他手上的東西接過來：“你坐著就好。”

    于是簡涼意又坐了回去，終于想明白了為什么簡榮景會死在牢里。

    他敢對梁月白下死手，那梁老爺子也就能下回去。

    至于為什么簡榮景突然這么做，可能只有梁月白一個人知道。

    時間卡得這么巧，判決也剛剛好。

    在簡涼意成年的這一年簡榮景出獄。

    只可惜，他沒能出得來。

    “我媽，她一直都…”簡涼意像是堵了嗓子，輕咳了幾聲后思路被打斷，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這么多年他也就沒想過，封珉一家為什么這么幫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