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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容景道。 冼玉對他的過去很少提及,偶爾幾句輕描淡寫,但也只說幼年時有趣的事情。 他甚至都不知道冼玉還有個師兄。 不知道他和他師兄原來情誼這般深厚,不知道他師兄如今過得如何,不知道他和從前那些弟子之前都有過什么愛恨糾葛、齟齬離心。 他也想了解師尊的過去。 想知道他的親人,想知道他的仇敵,想知道他曾經(jīng)都經(jīng)歷過什么。 想親口聽他說,而不是從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聞中,捕捉幾句只言片語。 顧容景問:“這位師叔現(xiàn)在如何了?” 冼玉沉靜了許久,沒有回答。 他抬起眼瞼,兩道目光在半空中輕柔相撞。 燭火昏暗,冼玉的神色看不分明,顧容景只能隱隱猜到他的心情并不好。他試探地伸手,想要握緊他的,卻被冼玉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時候不早了?!彼p聲道,“你去休息吧?!?/br> 顧容景默默地坐了半晌,“好。” 說罷轉(zhuǎn)身回了暖閣。 之后冼玉大約給屋里降下了隔音法陣,他沒再聽到一絲一毫的動靜。 顧容景換了一身里衣臥在軟塌上,身下墊了一層被褥,明明很舒適,但他卻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到了丑時,好不容易朦朦朧朧間有了些許睡意,沒關(guān)緊的窗戶猛然被風吹開,刮在門框上發(fā)出一道響聲,顧容景翻身起來,猛然驚醒了。 打開窗一看,明明是六月初夏,可是天上又飄起了零零碎碎的小雪。 他披著外衣推開門,忽然瞥見林中一道劍意掃過,竹葉搖曳,風聲凄瀟,卻被隔音法陣全然擋住,只留下林中一抹清麗的身影。 冼玉又換回了他原先穿的那件玉銀線法衣,滿頭青絲只用一條發(fā)帶綁住,隨著他左手挑劍,下腰、回轉(zhuǎn)一刺,烏發(fā)在空中被吹得飛舞。 顧容景忽然想到,冼玉是個右撇子,但之前比試又或是教授課業(yè)時,他用的卻都是左手劍。 山中雪洋洋灑灑落了半夜,冼玉練了半宿的劍,顧容景站在他身后,也跟著立了半宿的雪。 第二日清晨起來時,冼玉心情好轉(zhuǎn)了許多。趙生起來淘米時看到他在屋外的樹下一邊剝瓜子一邊看書,還十分驚奇。 “師祖今兒這么早就起來啦?”趙生鼓勵道,“我早說您每晚睡那么晚不好,有位大詩人還說少貪夢里還家樂呢,您以后還是盡量改改吧,白天起來同我們一起走走,那多好啊?!?/br> 冼玉笑了笑,沒有答話。 “還有你,小師叔?!笨渫陰熥妫w生正好瞥見一旁的顧容景,連忙道,“你這倆眼圈比我那茶葉蛋都還黑了。跟著師祖好的不學、盡學壞的,你瞧你這困的,趕緊回去補補覺吧。” “昨夜打坐練功,所以累了些?!鳖櫲菥叭滩蛔〈蛄藗€哈欠,但還是堅持道,“我不困?!?/br> “你說你,大半夜不睡覺,打什么坐……” 兩人正爭論著,遠處忽然飛來一個著急忙慌的身影。鄭盛凌御劍飛來,剛落地看到冼玉就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先遞給他一個藥瓶。 瓶身上的花色熟悉得很。 冼玉微微挑眉,“這是做什么?” “明日就是宗門大比了?!编嵤⒘铓膺€沒喘過來,腦子沒轉(zhuǎn)過來,下意識編了理由,“你不是萬劍宗的弟子,又是如意門的掌門。來來往往進出不方便。以防萬一,要不你吃一顆吧?” “……?”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冼玉還沒發(fā)話,趙生已經(jīng)看不過去了,往他跟前叉腰一站,橫眉冷對。 “什么叫來來往往進出不方便?你是怕我們上哪兒去?昨日師祖便已經(jīng)說了,我們來這里只為了那個洗髓池,不去看什么大比,你是沒聽清楚還是腦子不好使?這易容丹你愛吃你吃去!” 他平時在外人面前都是寡言少語的,畢竟少說少錯,這還是頭一回這么噼里啪啦地懟人,這一連串下來,聽得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 鄭盛凌也呆了。 趙生昨天對他還挺客氣的,鄭盛凌自覺他的禮數(shù)也沒什么問題,甚至看在是冼玉小徒孫的份上,對他還挺好。怎么一晚上過去人就變了? 關(guān)鍵是,自己也沒什么地方得罪他啊! 鄭盛凌哪知道,昨天趙生前半夜也沒睡好,為著那一個番薯牽出來的事單方面斷了他和鄭盛凌的友好關(guān)系,又罵了鄭盛凌他爹許久,指責他們不識好歹、背叛師門沒有道義,如今那老不要臉的又生出個小不要臉的,天天黏著他們師祖。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罵累了,又猶豫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冼玉。但趙生后來轉(zhuǎn)念一想,師祖那么聰明,指不定已經(jīng)察覺到了鄭盛凌的身份,那自己又何必再上去給他找不痛快呢? 此事就這樣作罷了。 沒想到的是,他心里還沒消氣呢,這小不要臉的就自己上門找揍了。好家伙,這一通懟,總算是給他的先人和師祖出了口惡氣。 小鳳凰被劈頭蓋臉一頓臭罵,人都傻了。 再看冼玉的臉色,并沒有苛責趙生,一方面是護短,另一方面看樣子也是覺得他莫名其妙。 鄭盛凌也是一晚上沒睡,這會兒腦子不太清醒,也沒什么脾氣,還主動道歉,“是我魯莽了。但宗門大比邀請了許多人過來觀禮,里面魚龍混雜,不知道有誰,再加上邱正明最近剛破了境界,現(xiàn)在尾巴翹得老高,正愁找不到我麻煩。要不你還是吃了這個,避一避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