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行過禮道：“冒昧想同殿下告幾日假?！?/br>
    趙衡抬頭：“回鄉(xiāng)？”

    “是。”沈靜恭敬道，“今日剛回南京，收到了丁大人轉(zhuǎn)來的薛銀大人書信，及蘇州府的升堂告示。說當(dāng)年舞弊案卷宗已由南京刑部發(fā)回蘇州，要我早日回去開堂聽審?！?/br>
    “原來是此事。這個耽誤不得?！壁w衡道，“那便早日回去吧。”

    沈靜剛想開口道謝，就見趙衡一邊擺弄著桌案上一管紫竹狼毫，一邊漫不經(jīng)心問道：“這次回去，打算待多久？”

    沈靜答道：“只待案子開堂重申完畢了，就立馬趕回來?！?/br>
    趙衡點了點頭，擱下那支狼毫筆，又捏起一塊墨條：“倒也不必急著趕路，路上從容些就是了。府里這會總歸沒什么急事。”

    沈靜道：“多謝殿下?！?/br>
    “嗯?！壁w衡應(yīng)了聲。沈靜垂眼等了半天，見他仍不開口叫自己退下，忍不住悄悄抬頭看了一眼，見趙衡半倚在椅子上，手里轉(zhuǎn)著那塊墨條，一雙丹鳳眼半垂著，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已經(jīng)神游天外。

    沈靜猶豫了下，因為急著回去收拾行裝，剛想要開口請辭，就聽趙衡捏著墨條一下一下在桌上輕敲著：“上次去海寧經(jīng)吳縣，孤還說要隨你去嘗嘗太湖白蝦，急著趕回南京也沒顧上。這次又要陪皇兄在南京。不然孤倒是很想隨你去蘇州看看?！?/br>
    沈靜聽了笑道：“殿下若有意，過幾日送圣駕返京后再去不遲。若果真打算去，我便在蘇州恭候殿下大駕?！?/br>
    趙衡聽了，停住手上動作蹙眉思量，片刻將墨條往桌上一拋，道：“罷了。眼看著要入冬了，北邊就要開始不安生了。回事早些趕回京城的好?！?/br>
    他看了看沈靜，囑咐道：“你也速去速回吧。”又轉(zhuǎn)向門口侍立的小有道：“形勢方定，路上只怕還不安生，叫衛(wèi)錚調(diào)兩個侍衛(wèi)跟著沈靜回去?！?/br>
    想了想又道：“備一份禮，送給薛銀。附上孤的名帖，叫沈靜一起捎回去吧?！?/br>
    一個親王，哪有給州官送禮的道理，這分明就是在明晃晃的為沈靜打點鋪路了，沈靜當(dāng)然明白，卻也不能拒絕，只好又向趙衡行禮道謝。

    趙衡只擺擺手：“去吧。早去早回。”

    當(dāng)晚沈靜回去簡單收拾了行囊，次日天還未亮，便乘上小有安排的馬車，踏著熹微的晨光，辭別了南京，回老家蘇州去了。

    沈靜這蘇州之行，從一回去，便事務(wù)纏身。

    先將趙衡捎給薛銀的禮物送下。再回到闊別六七年的蘇州老宅，早已物是人非。幸好，這座宅院雖然被人霸占，但大概是嫌棄他父親在這里過世，他那位表叔并沒有搬進來過。因此，宅子里各處雖然已破敗許多，有些貴重些的裝飾也都不在了，但要緊的書房臥房等處，以及父親留下的書本卻還保持著從前的舊貌。

    沈靜一邊等著府衙開堂重申的消息，每日里無事，便窩在老宅里收拾打點：清理從前的種種舊物，曬曬舊書，折變些沒用的家產(chǎn)；將幾處田莊都一一查看，相關(guān)田產(chǎn)事宜也托了從前朋友幫忙照看打理。

    中間奚維聽說了他回蘇州的消息，還特意趕來看望。沈靜喜出望外，請他好好喝了一場酒，還順帶著結(jié)識了幾個新的朋友。

    如此忙忙碌碌，日子眨眼就過去了。

    一直等到舞弊案開堂重申，案子判了下來，為他洗清多年冤屈。沈靜又去祖墳掃墓，鄭重其事的祭拜過先祖，告慰父母。

    所有事宜處理完畢，距離他離開南京已經(jīng)一個半月之久。

    此時他收到小有書信，說因北邊韃子異動，趙衡已匆匆趕回京城去應(yīng)急，叫沈靜見到書信以后，不必再回南京，直接趕回京城便是。

    沈靜收到書信，又在南京耽了兩三天，將家中事情與朋友交代清楚，才動身往京城趕去。

    第46章 別來無恙

    馬車隆隆駛近王府門前, 落日已在西天漸漸融化。

    從蘇州到京城, 十來天冗長無聊的路途；沈靜本以為這一路下來, 自己必定累的癱軟如泥，誰知到了王府門前，身體累則累矣, 心情卻意外的安穩(wěn)，甚至心頭隱隱浮起一絲歸來的喜悅。

    連他自己也為這份意外的喜悅心情感到些些的困惑：對他來說，父親去世以后，這種回家的感覺, 已經(jīng)多年都沒有體味過了。

    懷著復(fù)雜的心情進了府中。本想先去見過趙衡, 說一聲回來了, 門房卻告訴他趙衡兩日去衙門里忙公事, 未在府中。

    “不過小有管家早就囑咐過了，”門房笑道, “說沈先生這幾日大約就要到了, 叫我們留意著些。沈先生行李在車上？是搬到西院子里, 還是安置到別處？”

    沈靜聞言，心中更是浮起一陣暖意, 便請門房幫忙把行李一一抬回了西邊院子里。

    門房放下東西離開, 沈靜卻站在窗下細細的打量著。

    院子里靜悄悄的, 杳無人聲。十一月了，院中磚縫里的苔蘚早已枯黃, 窗下的杏樹上也只剩了零星幾片枯葉。

    猶記得年初自己剛?cè)胪醺? 被衛(wèi)錚帶到了這個院子里, 也是站在這顆杏樹之下。

    那時站在這陌生的院子里，見樹上滿是繁花，只能強做鎮(zhèn)定，心中卻是一片惶惶然不知所措；如今繁花雖已落盡，這大半年逝去的光陰，卻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份難得的安穩(wěn)。

    沈靜感慨一番，便先將帶來的行李簡單歸置了。忙完了歇了會兒，也不覺得十分餓，便卷起袖子進小后院廚房，將從蘇州特意帶來的湖蝦干泡了水，煮了一鍋鮮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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