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靜一聽，這才勉強清醒，立刻掙扎著爬起來，一邊還在念叨：“……你別是唬我吧？殿下向來體恤人的，那日在常州還叫我多睡會的……”

    等他收拾停當(dāng)，小有才笑瞇瞇在桌旁坐下：“你說對了，我就是唬你?！?/br>
    沈靜系衣帶的動作頓?。骸啊?/br>
    “唬你起來吃糖?！毙∮行χ呐呐赃呑郎蠋讖埍”〖垙?，“快過來，看這是什么？”

    沈靜將信將疑走過去，將紙張拈起來，只看了一眼，便愣在那里。

    小有站在他身后，拍拍他肩膀，意味深長道：“沈靜，這可是殿下一片心意。你好好收著吧。”

    說完便要走。

    沈靜回頭一把將他扯?。骸斑@，這是——”

    小有好笑的看著他，一張張點著那幾張泛黃的紙：“這是你家祖宅的房契。這個是你那位表叔還回來的田莊地契。還有這個，是你當(dāng)年高中解元之后，蘇州府報喜的報單?！?/br>
    沈靜手顫顫巍巍，只覺得不能相信：“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有解釋道：“早先殿下知道了你曾入獄的事，命我將當(dāng)年的事查清查實。我便找到丁爺爺，又問到了蘇州的薛銀薛大人。殿下便給他寫了一封信，囑他將事情查清。前陣子你們不是在吳江見到他了？這些東西應(yīng)該是薛大人交給殿下的。殿下今早托我給你。至于你的案子，薛銀大人已向南京刑部發(fā)請，準(zhǔn)備退回州府重審了，想必不日，就能為你洗脫當(dāng)年的冤屈?！?/br>
    “當(dāng)時是見過薛大人?！鄙蜢o猶如仍在夢里一樣，“只是當(dāng)時，殿下并未跟我提這事——”

    小有笑道：“都這么久了，你還不知道殿下什么性格兒？有什么事都不大好說出來的?！?/br>
    沈靜捧著幾張薄薄紙張，滿心又是酸苦又是感激，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看著小有訥訥道：“多謝……我這就去向殿下道謝。”

    “哎你——”小有忙攔住他，“殿下之所以叫我轉(zhuǎn)交，就是為免了這些。你還去做什么？”

    “那——”

    小有又拍怕他的肩膀，微微笑道：“我知道，你從前也是受過了好大些委屈波折了。如今也算是都過去了。你來府里也有些日子了，咱們之間的情分，是不必言謝的。至于殿下一片心意，受著便是，無非是將來好好做事，權(quán)做報答吧。”

    說完這些，小有便離開了，將門掩上，留下沈靜一人在房中，捧著發(fā)黃的房契地契，和那張曾令他歡喜也郁郁的鄉(xiāng)試報單，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房契地契，是他父親臨終之前親自交到他手上的。

    那年父親驟然過世，他年齡不過十七，為父親出殯之后便跟著大病一場，到了后來日漸沉重，以至于有半個多月人事不知，無法下床。

    后來所有喪事后續(xù)事宜，都是父親一位表親、他一直喊表叔的一位親戚幫忙cao辦的，中間所費人力、花費幾何，他也一概不知。

    等他病情稍有起色，那位表親才拿著一紙文書來告訴他，他父親出殯以及為他看大夫治病，已經(jīng)將家中資財全部耗盡；甚至連房屋土地，也一并都變賣了。

    而買主，就是這位表叔的兩個女婿。

    沈靜不傻，自然知道事情蹊蹺；只是那一紙文書落款上，竟然清楚按著他的手印，實在叫他無從喊冤。幾番掙扎，最后只能被人掃地出門。當(dāng)時他貧病交加，幸好被父親一位在戲班子里的故友收留，才不至于淪落街頭。

    往事不堪回首。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因為沒能保住父親留下的祖產(chǎn)家業(yè)，連為父母掃墓都不敢去，覺得無顏以對泉下雙親。卻從沒想到，又朝一日，自己竟然能夠?qū)⒆嬲娈a(chǎn)再拿回手中。此時此刻，他對趙衡的感念，又豈是區(qū)區(qū)一個謝字就能報答的？

    再說趙衡回到南京便開始忙碌非常，半刻歇息的時間都沒有。等沈靜再見到他，已經(jīng)是次日晌午，趙衡命他將書房一應(yīng)卷宗書信收拾整理清楚，又交代草擬幾封書信。

    沈靜領(lǐng)了命，告辭之前，向趙衡深深行了一禮：“蘇州的事……沈靜多謝殿下。”

    趙衡從文書中抬頭，“嗯”了一聲，頓了頓又道：“等忙過這陣子，你若有意，可以請假再回蘇州看看?！?/br>
    沈靜聽了也未推辭：“是。”

    “誰知會臨時出了這檔急事。不然本可以在蘇州過中秋，也省了你再跑一趟。”趙衡說著，將一疊文書又遞給沈靜道，“你拿去看看。該準(zhǔn)備的提前準(zhǔn)備，有不知道的，可以同小有丁寶商量。記得其余外人，一概不得透露。”

    沈靜小有這才知道，趙衡為何匆匆趕回了南京：原來皇帝竟然準(zhǔn)備九月中御駕親征，親去山東，指揮平定漢王之亂。

    這事沈靜其實早有印象：半個月前，常州殲滅張治五萬人馬之后，趙衡便曾命沈靜寫信快馬送入京中，內(nèi)容是請求皇帝御駕親征。

    沈靜當(dāng)時便明白，趙衡這無非是不想居功，想將戰(zhàn)功讓給皇帝。

    可是京中遲遲沒有回信，趙衡以為皇兄無心，便也作罷了，才帶了沈靜等人去了海寧。

    誰知皇帝竟又同意了此事，真的打算御駕親征，難怪趙衡如此匆忙趕回南京，萬般的周密部署安排。

    聽到消息，又想起坊間傳言，沈靜不由得心有疑慮。又不敢問趙衡，便回去關(guān)住了門，同小有私下議論：“陛下為何突然要御駕親征，莫非是……對殿下有所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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