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程垚見她笑容里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不禁升起心疼之意，“將軍是不是因為方才那位少族長所提之事而煩惱？”

    行到此處，雖還在王帳范圍內，但距離丹狄族人的氈房已有一段距離，祁楚楓淡淡一笑，不答反問：“增開馬市一事，不知程大人怎么看？”

    程垚隨著她信步而行，答道：“增開馬市倒是可再商榷，只是他所提馬市只為丹狄而開，我以為不妥?！?/br>
    “自然不妥，他自己也知曉?！逼畛骼湫Φ溃八窃谠囂轿?。”

    “……”程垚沒聽懂。

    祁楚楓解釋給他聽，道：“荒原上的赫努與白狄距離北境路途遙遠，快馬也需三日以上路程，若是帶上要販賣的物件，少則五六日，多則十日，來一趟馬市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如今每月一次馬市不多不少，若是再增開一次，對于赫努和白狄來說只是在路途上白搭功夫而已，受益的只有丹狄?！?/br>
    “那……既然如此，他為何還要強調這場馬市只能為丹狄而開?！背虉惒唤?，“你說，他是在試探你？他在試探什么？”

    祁楚楓笑了笑，反問他：“程大人，若你是那位少族長，你最想做的是什么？”

    程垚不假思索：“自然是讓族人過得好，不受人欺負?！?/br>
    “不錯！”祁楚楓點了點頭，“荒原的狀況你也看見了，水源有限，草場有限，各種資源皆有限，想要族人過得好，就要讓自己的族群成為荒原上最強悍的族群，最好是唯一的族群?！?/br>
    程垚怔了怔：“你是說他想……”

    “很正常，我若是他，我也會這樣想?！逼畛餍α诵?，“但遺憾的是，咱們是衡朝人，荒原若是一家獨大，野心便再難抑制，對我朝不利?！?/br>
    程垚點頭：“圣上也曾提過，對于荒原各族，制衡為主，而后……”后半截話他沒說出口。

    祁楚楓側頭瞥了他一眼，笑嘆道：“圣上是恨不得他們自己打成一鍋粥，然后我軍長驅而入，一舉拿下荒原，對不對？”

    程垚苦笑不語，自然是默認了。

    “這一路過來，荒原人怎么活的，你也看見了?！眱扇舜藭r已經(jīng)行至幼樹旁，祁楚楓站定轉身，望向坡下的丹狄王帳，長吁口氣，“他們僅僅是為了活下來，就已經(jīng)要費盡全力。征伐這片土地上的人，怎叫人忍心？”

    程垚心中一動，轉頭望向她，心底涌動著某種異樣的感覺：不僅僅是因為祁楚楓的仁義，更多的是因為她愿意對自己說這句話。她明明知曉圣上的意思，也明明知曉他是圣上派來的人，但還是對他說了這句算得上是違逆圣命的心里話。

    她，真正拿他當自己人看待了。

    意識到這點，一股喜悅之情由內而外，程垚幾乎沒法抑制住自己的笑意，只得微垂下頭，極力抿嘴，然而笑意卻攔也攔不住地從唇角露出。

    祁楚楓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奇道：“怎么，你覺得這事很可笑？”

    “不是不是……”程垚連忙道。

    “那你在笑什么？還偷偷摸摸的?！逼畛魈裘肌?/br>
    “我……”程垚并不善撒謊，躊躇了片刻，實話實說道，“將軍肯與我說這話，想來是信得過在下為人?！?/br>
    聞言，祁楚楓釋然一笑，隨意地拍了拍程垚肩膀，什么都未再說。一輪孤月懸在天際，周圍縈繞著一圈朦朦朧朧的光暈。

    “月暈而風……”她望著那輪孤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怔了一會兒，才隨口道，“明日還得再往北走，你記得多穿點吧?！?/br>
    此時王帳之中，裴月臣陪著鄧黎月看過草藥，將她送回帳中休息，復去找祁楚楓，卻不見她身影，問過云甲玄騎，也往小山坡這邊行來。行至一半，便看見祁楚楓與程垚并肩自寒夜薄霧中走出。兩人臉上都帶著笑，顯是相談甚歡，尤其是程垚，自他來到北境，裴月臣還從未在他面上看過這樣的笑意。

    本能的，裴月臣沒有再上前，而是悄悄地退開來。

    ◎最新評論：

    【

    【1】

    【和男二在一起吧，就讓男一和月臣meimei在一起吧，挺好的】

    【軍師心里東西太多了，一個李夫人就能讓他三番幾次拋開將軍，請讓將軍跟三土在一起吧】

    【突然很吃三土和祁妹】

    【寫的太好了  女主的大愛 超越了君君臣臣】

    【五一五天樂，不來更一更嗎】

    【程三土也還蠻討喜的】

    【什么時候才能更新喲，等到花兒都謝了】

    【啥時候更呢？天天來看一下】

    【

    【最近很忙，今天才把這章看完，越來越有癮了，天氣地理位置都那么惡劣，楚楓這次荒原之行我越來越期待了?！?/br>
    【轉程三土了，誒】

    【作者大大是隨緣更嗎。。。我是不是來早了。應該等完結。】

    【女主和男二更有cp感了，和男主跟溫水一樣，嗚嗚嗚】

    -完-

    第71章

    ◎    次日，鄧黎月與丫鬟都重新?lián)Q了馬匹，將受傷的馬匹留在丹狄王帳調養(yǎng)休息。因為祁楚楓的吩咐，云甲玄……◎

    次日, 鄧黎月與丫鬟都重新?lián)Q了馬匹，將受傷的馬匹留在丹狄王帳調養(yǎng)休息。因為祁楚楓的吩咐，云甲玄騎還真給程垚尋了張軟軟的羊皮，固定在馬鞍上, 程垚騎上去之后果然好受多了。

    阿克奇陪同他們一路往北行去。

    因昨夜沒有機會, 裴月臣一直不知昨日王帳之中的談話內容, 今日原本想在途中問楚楓，但是……程垚一改之前模樣, 策馬跟在祁楚楓旁邊，時不時問些荒原上的風土人情，祁楚楓也極有耐心地細細講給他聽。

    他二人能夠相處融洽, 不管是對楚楓還是對烈爝軍都是一件好事, 裴月臣明明知曉自己應該這么想，卻仍是有一種無法抑制的不適感在體內翻涌。

    日近正午, 眾人停下來打尖，裴月臣這才終于有機會與祁楚楓說上話，只是才說了兩句, 便有兵士來報：“將軍，西北方有數(shù)十人馬朝這邊來！莫約還有二里地?！?/br>
    “數(shù)十人馬……”祁楚楓倒不見驚慌，吩咐道, “派兩個人去探探?！?/br>
    兩名云甲玄騎領命而去，其余人等也顧不上打尖, 吃了一半面餅復揣回懷中, 上馬嚴陣以待。阿克奇皺起眉頭, 眺望西北方向。鄧黎月暗暗猜度著是不是遇上了東魎人, 甚是緊張, 拽著馬韁, 手足無措地等待著。

    “將軍，會不會是東魎人？”程垚雖然內心緊張，面上倒還算鎮(zhèn)靜。

    祁楚楓撕下一小塊面餅放入口中，邊嚼邊望著西北面，道：“等一會兒就知曉了?！鞭D頭間看見鄧黎月，后者雖然一聲不吭卻看得出臉色泛白，顯是被驚著了。她遂輕嘆口氣，專門行到鄧黎月身旁，溫言安慰道：“李夫人不用怕，即便是東魎人，也未必敢與我們硬碰。何況還有月臣在這里，有他在，不會讓人傷著你們。”

    裴月臣聞言，也朝鄧黎月微微一笑，以示安撫，而后看向祁楚楓，目光中帶著感激。

    “我不怕，就是恨自己沒用，幫不上忙。”鄧黎月歉然道。

    祁楚楓淡淡笑道：“夫人此言差異，不過是各人各執(zhí)其職罷了。此番你入荒原尋草藥，對于兩地而言，也算是功德一件，不必與我見外?！?/br>
    鄧黎月望著她，心下自是感激不盡。自先夫去世，李家上下無人能掌大局，她一個婦道人家才不得不站出來，也知曉背后多少人指指點點，待人處事亦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直至見到祁楚楓，雖然才與她相處短短幾日，卻意識到了女兒家原就可以這樣活，自己實在無須妄自菲薄。

    去探查的云甲玄騎很快回來，稟道：“將軍，是趙將軍一行人馬?！?/br>
    聞言，眾人皆松了口氣，該打尖打尖，該喂馬喂馬。程垚原本在腦中已預演了一遍自己抗敵的景象，當下揣好靴筒里的匕首，暗松口氣。鄧黎月與丫鬟也都放下心來。

    祁楚楓見裴月臣一直沒吃東西，把自己手中的面餅撕了一半遞給他，無奈一笑：“從前出門也不見你這般緊張，竟是茶飯不思。放心吧，無論怎么樣，我都會優(yōu)先保障李夫人的安全?！?/br>
    裴月臣接過面餅，低聲道：“我不是因為這個……”

    “嗯？”荒原風大，祁楚楓沒聽清。

    “昨日王帳之中……”裴月臣先望了一眼稍遠處的阿克奇，確定他聽不見自己的話，才接著道，

    “阿克奇可有為難你？”

    祁楚楓笑了笑：“他要求每月再增開一次馬市，而且只為丹狄族人而開?！?/br>
    裴月臣一怔，皺眉道：“這位少族長野心不小??！你如何應對？”

    “拿圣上當擋箭牌，先糊弄過去了?！逼畛鞯?，“這事根本不可能，至少眼下不可能，他心里難道沒數(shù)嗎？不過是為了探我的口風罷了。”

    裴月臣在北境十年，與阿克奇見過數(shù)次，看著他從一名略帶羞澀的荒原少年成長為而今的少族長。阿克奇自然是有野心，但一直以來，他并沒有表露地如此明顯，而如今赫努族接連亡故兩名族長，讓他察覺到了機會。

    祁楚楓繼續(xù)道：“昨日我與三土討論了此事，他倒是能明白……”

    “三土？”

    “就是程垚?！逼畛餍Φ溃皥惪刹痪褪侨谅??！?/br>
    裴月臣自然知曉三土指得是程垚，只是未想到祁楚楓對程垚會稱呼得這般隨意，像是兩人早已頗為熟稔，有些愣住。

    “三土提議，雖然不可能增開馬市，但是可以在歸鹿城開設免費的學堂，教荒原人知文識字，丹狄族距離北境最近，而且阿克奇到中原學習過，從丹狄族開始最為恰當?！逼畛鲹嵴菩Φ溃八@個提議倒是與我之前所想不謀而合！你說巧不巧？”

    “嗯……真巧?！迸嵩鲁歼t疑地附和著。

    “而且他是圣上的人，這事就讓他去跟圣上說，也省得我麻煩?！逼畛骺聪蛄硪贿呎蚣獾某虉?，笑道，“三土這個人，迂腐是迂腐了點，好在心眼是正的，不像楊銘，成日里只惦記著官場那些事兒?！?/br>
    裴月臣點了點頭，程垚身上確無那些官場習氣，確是一股清流，圣上必定也是考量過這點才讓他來北境。

    “樹兒來了！”祁楚楓以手搭棚，朝遠處眺望，笑道。

    裴月臣轉頭望去，西北面馬蹄滾滾，一色的絳紅軍袍，果然是趙春樹一干人馬。

    “參見將軍！”

    趙春樹飛馳至近前，翻身下馬，朝祁楚楓施禮，又一一向裴月臣、程垚施禮。他一身的風塵仆仆，眼下泛青，顯然這幾日都沒怎么好好休息過。

    祁楚楓看在眼中，也有些許心疼，面上卻是不動聲色，簡短道：“情況如何？可查清楚了？”

    趙春樹見周遭聚攏的人頗多，裴月臣自然無礙，但程垚在近旁，且阿克奇也在場，猶豫了一下，示意道：“將軍，我們借一步說話?！?/br>
    祁楚楓隨他行到旁邊，才聽見他壓低聲音道：“我檢查了尸首，從刀口上看是荒原人常用的劈刀，但一刀致命，手法上我判斷應該是東魎人所為?！?/br>
    “可查到他們的蹤跡？”祁楚楓道。

    趙春樹愧疚道：“屬下將方圓二十里都找過了一遍，沒有找到東魎人，請將軍責罰。”

    “一點蹤跡都沒找到？”祁楚楓皺眉，“難道沒有人見過他們的蹤影？”

    趙春樹猶豫片刻，才道：“我疑心，有荒原人在幫助東魎人藏匿?！?/br>
    “可有證據(jù)？”

    趙春樹搖頭：“西面的好幾戶人家，一問三不知，我總覺得有點問題，可他們的帳篷我們也不能進去搜，實在沒辦法?！?/br>
    祁楚楓沉默片刻，用余光瞥了眼阿克奇，暗自思量：若當真是東魎人，必定有人相助，不然在荒原上根本挨不過冬季。

    “對了，赫努族的大公主格力瑪已到了河水北面的草甸子，好像是專程在等將軍您?！壁w春樹又道。

    祁楚楓點點頭：“我知曉了?！彼瞪砘氐奖娙怂?，朝阿克奇笑道：“現(xiàn)下赫努的族長就在河水北面的草甸子，你二人見上一面，把草場的歸屬談清楚，我正好可以給你們做個公正。”

    “如此甚好。”阿克奇聞言冷笑道，“我正好也想問問她，上回赫努族送來的牛羊，其中混雜著數(shù)頭瘟羊，差點害死我們的羊，究竟是什么用意？”

    祁楚楓聞言一怔：“還有這等事情？昨日怎得未聽少族長提起。”

    阿克奇看向她，淡淡道：“祁將軍不是一向偏心赫努族嗎，我說了也沒用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