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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云宗的劍意峰常年積雪不化,那顆雪松上覆著一層皚皚白雪,倒像是生來便是銀霜冽冽。 云子宵不答。 他不知道怎么答,當(dāng)年不知道,現(xiàn)在也是不知道。 這位白須老者是云子宵曾經(jīng)的師尊。 之所以說是“曾經(jīng)”,因為找云子宵的記憶里面,他的師尊早已身死道銷,而就是因為師尊的逝去,云子宵無所適從,他思考著需不需要入世,結(jié)果,他碰上了重瑜。 云子宵和他的師尊修煉的劍法,便是無情道。 師尊說,人有情,是因為人有欲,故,想要做到絕情,便需要絕欲。 很多欲望是有對比才產(chǎn)生的: 見到別人有錢,所以自己想跟有錢; 見到別人厲害,所以自己想要更加厲害。 于是,師尊的教導(dǎo)方式,便是將云子宵帶到遠離人煙的地方,從小隔絕了云子宵接觸紅塵的可能,滅絕了云子宵的所有欲望。 現(xiàn)在,云子宵閉了閉眼睛,他直接跪了下去,對著師尊說道: “弟子不孝?!?/br> 師尊挑眉:“云子宵,你還不知無情道嗎?” 云子宵的確是不知。 倘若不是遇見重瑜,云子宵或許還是知道的。 無情道,便是對這世間全然無情,不為任何事物或悲或喜,專注于自己的劍道,飛升成仙即可。 這是師尊一直教導(dǎo)云子宵的。 云子宵曾經(jīng)把這句話告訴過重瑜,可他沒想到,重瑜竟然一臉古怪地問他: “那不就是把活人變成了死人了嗎?” 重瑜說,修仙應(yīng)該是人類對更高、更好的世界的向往,是更上一層樓; 人類就是因為好奇和求生欲,才有神農(nóng)嘗百草,才有各種修習(xí)功法,才會有如今的生活。 世間唯一真的無情無義無欲的東西,便是石頭。 那照云子宵所說,那無情道可不就是把活人變成一塊石頭嗎? 這是云子宵第一次聽到如此言論,震驚到瞳孔都在收縮。 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無情道……難道不是全然滅絕自己的人性嗎? “你到底是修道,還是修劍?” 重瑜問。 云子宵那時候摩挲著劍半晌,最后說道: “劍。” 對于云子宵來說,他更純粹是一個劍修,他想踏上劍道巔峰,而無情道只是他的修煉方式,讓他更關(guān)注于劍道而已。 “那劍的精義在于什么?” 重瑜問。 云子宵思考許久,答不知。 重瑜微微一笑,說: “在于誠。” 這句話,讓當(dāng)時的云子宵受到?jīng)_擊不小,直接頓悟。 實際上,但是重瑜說這話,也不過是想到了曾經(jīng)看到的各種小說。 他沒想到的是,他不過是隨口照著小說里面的東西胡謅了一番,結(jié)果卻讓云子宵用越發(fā)狂熱的眼神看著他,這也間接導(dǎo)致了后續(xù)重瑜被云子宵拉著練劍。 和重瑜的經(jīng)歷,再加上后來他為了尋找重瑜而步入紅塵的那些經(jīng)驗,兩者加在一起,讓云子宵對無情道產(chǎn)生了疑問—— 在云子宵看來,這世間本來苦楚,卻又處處透露出希望; 倘若修煉無情道是為了斷情絕愛,那倒像只是為了逃避,并且只是為了自己逃避現(xiàn)實而已。 人怎么可能做到絕情絕愛呢? 如果真的做到了,那人不就是“死”了嗎? 到時候,修為再高又如何,不過是一具行尸走rou罷了。 作為修仙者,本該為普通凡人排憂解難,維護三界秩序,可真絕情絕愛,沒了同情心,又如何保證自己能察覺出眾生苦痛呢? 兩者之間的矛盾,再加上對重瑜死亡的愧疚,造成了現(xiàn)在云子宵心魔叢生。 心魔…… 是了,這里是幻境。 回憶完畢,云子宵并沒有理會面前師尊的問題,他抬起頭,對著師尊說道: “師尊,你早已身死道消了?!?/br> “放肆!” 聞言師尊大怒,他呵斥道,“云子宵你糊涂了嗎?我可活得好好的!” 說罷,師尊拍了云子宵三下。 那三下拍得云子宵身型不穩(wěn),他抬起頭,訝異地看師尊。 有疼痛感……這一切是真的? 見云子宵茫然,師尊的態(tài)度也漸漸溫和起來,他摸了摸云子宵的頭,嘆息道: “沒想到上次幻境把你害得至今神思不清……算了,今日,我另收了一個孩子作為弟子?!?/br> 云子宵愣了:“師尊?” 師尊收回手,朝云子宵身后招招手,手: “過來吧?!?/br> 云子宵回頭,便看見了穿著弟子服的重瑜,緩緩地從遠處走來。 漫天的飛雪在這時停止,云子宵微微睜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鮮活的重瑜,帶著微笑,緩緩走近。 他雙目靈動有神,腳步輕快,走到云子宵身邊后,重瑜低下頭,對著云子宵微微一笑: “云師兄?!?/br> 剎那間,云子宵聽到,自己的心底似乎有什么東西碎掉了。 他許久未能說出一句話。 這是他夢想的場景,他一直以為,這是奢望。 “云師兄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重瑜沖云子宵眨眨眼睛,隨后他不太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說, “好吧,我承認直接成為你的師弟的確很……讓人驚訝,但你也不至于這樣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