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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開又看到他不愛惜自己的身子骨,皺著眉頭剛想開罵,又想起剛被塞進懷里的三千兩銀票,頓時一句指責(zé)的話都說不出口。 他死死地咬著牙,一層層輕輕揭開包扎的布條時,指尖有些顫抖。敷藥的時候,手里瓶子差一點沒拿穩(wěn),多撒了些藥上去。 所幸他特地為此人所制的傷藥藥性不刺激,陸楊并未察覺到師弟的情緒變化。 沈云開勉強穩(wěn)住情緒,給他收拾好了最要命的一處傷口后,回頭沖跪在墻角猛背三字經(jīng)的十六一瞪眼,對方立馬心領(lǐng)神會地爬出門燉藥去了。 陸楊看看他,又看看他緊緊抿著的嘴,嘆了口氣。 “云開,其實我真的不累?!?/br> 僅這一句話,就把沈云開從進門到現(xiàn)在一直板著的臉給說崩了,他死死擰著眉毛,死死擰著,卻顧不住眼眶中滾下來的淚珠。 陸楊拍拍他的肩,發(fā)覺這孩子已長得跟自己一樣高了,不能再把他當(dāng)小孩子看待了。 孩子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陸楊在想,要不要把扳指里前輩的事兒講給他聽。 誰知沈云開直接一把將他圈在懷里,環(huán)住他的同時,也不住地顫抖,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抖了又抖的話:“師兄,讓我分擔(dān)一些,可以嗎?” 帶著哭腔的一句話,聽得人心里一緊。 萬丈峰最驕傲的小青年,什么時候這樣委屈過。 陸楊想了又想,還是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背:“再過一段時間,我一定說給你聽,行嗎?” 先不管沈云開會不會相信扳指里能存魂魄這回事,就是要先救那一百號人,都沒法給他好好解釋為什么要積德...... 沈云開又埋頭頹了一會兒,扭頭突然拽著陸楊的手,眉頭的川字從未消散過:“你這扳指哪來的?” 陸楊一時語塞,扳指里的碎嘴魂兒風(fēng)禪借機開口:“終于有人注意到我了,這場兄弟情深我算看夠了。娘的我怎么就沒有個師弟拿來疼......” 陸楊聞言一把拽下扳指,在耳旁絮叨的聲音頓時休止,他指著扳指,措了半天辭,才道:“那什么,我......” 沈云開不知在心里琢磨了什么亂七八糟的,盯著扳指,也不知心里琢磨了些什么,一臉不可置信地瞪著他:“你給人入贅,做小的去了?” 陸楊剛編好的一串話頓時飛上九霄云外。 他無奈地戴好扳指,只聽耳旁風(fēng)禪那悠揚的一陣大笑,幾乎要穿破他的耳膜。 自己這師弟的腦回路,實在清奇。 最終也沒講明白錢怎么來的。 風(fēng)禪笑得太大聲,陸楊找了根紅繩把它掛在脖子上,防止心煩。 大師兄回家,算是件不小的好事,是以就連閉關(guān)了的幾個師弟都從水簾洞里爬了出來,辟谷的也不辟了,一定要回來吃這頓團圓飯。 沈云開為他炒了幾個清淡的菜,單獨擱在一小桌子上,其余孩子們十個一桌,足坐滿了八九個桌子,一家人其樂融融地開飯。 陸楊滿眼羨慕地往那些擺了虎皮尖椒、剁椒魚頭、回鍋rou的桌子上看,還沒看幾眼,就被沈云開的身子一擋,什么也瞧不見了。 大總管炒完了菜,端著碗飯坐在小桌子這邊,專門陪他吃清淡的。 陸楊嘗了一口炒雞蛋,心里又高興又憋屈,想著總算能讓山上的人過上好日子。 但他馬上又要下山去,這一別,不知要別多久。 二師弟看了他一眼,給他盛了碗蛋花湯,溫度正好。 陸楊問他:“師父下山多久了?” 沈云開想了想,道:“有兩年了?!?/br> “師父是不是死了?” 沈云開瞪了他一眼,看了看孩子們,似乎沒人聽見,才低聲道:“我也想過,但,神通廣大的師父,怎會有人奈何得了他?!?/br> 師弟說的在理。一手教出陸楊和沈云開的人物,怎么會就這樣沒了。 “師父是不是不要咱們了?” 沈云開又瞪他一眼,心想他問的這三句話怎么個個戳人心肝,反問他:“誰知道?” 師兄弟兩個對視一眼,互相搖搖頭。 陸楊想破頭,也想不明白師父去哪了。 他又問:“你知道師父叫什么嗎?” 沈云開飯都吃不下去了,用眼神問他:“誰知道?” 陸楊認(rèn)命地埋頭吃飯。 風(fēng)禪的聲音又響在耳邊,這回充滿了幸災(zāi)樂禍:“你倆這徒弟怎么當(dāng)?shù)模繋煾该M都不曉得?!?/br> 陸楊照例裝聾。 吃了這頓一問三不知的飯,陸楊回房歇息去了,還沒走到屋門口,就有師弟大著膽子上前問候,并問他,可不可以指點一下武功。 陸楊搬著個椅子,在月下看著一幫師弟們互相切磋,看著看著沈云開也湊了過來,給他端了碗湯藥。 這樣的日子,在陸楊的這段人生中,屬于不多見的幸福時光。不必為了生計奔波,不必過刀尖舔血的日子,也不必被師父拿著斧頭逼迫,有吃有喝,還有孩子們鬧著,他們前路也是一片坦蕩的,別提有多舒服了。 三日后,陸楊勉強恢復(fù)好了狀態(tài),將自己柜子里趁手的藥瓶都帶上,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夜晚悄悄遛出了萬丈峰。 他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卻不知道有一個人的目光,向來只停留在他的身上。 沒等溜出大門,就有一道清亮的聲音叫住了陸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