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個，也不過是觀音在人間的年拋型小號之一。

    應(yīng)桃之前在地鐵站臺突然消失，就是被這家伙找到并纏住了。沒想到他剛搬出龍王廟三天，觀世音便找上門來，挖墻腳。

    “跟我回去做菩薩不？”

    “不去。”

    觀世音一點(diǎn)都不意外，他也就是例行一問，哪天梼杌真的說了“好”，他才要驚到眼珠子掉下來。

    點(diǎn)的火鍋外賣到了，觀世音自己去廚房洗了三個碗。

    灶臺上干干凈凈，不見開火的痕跡，冰箱甚至沒插插頭，柜子空得里連包鹽都沒有。

    好像在跟誰隔空賭氣不吃飯。

    不過妖怪嘛，都能吸收日月精華，十天半個月不開飯不算什么，八百十年辟谷也是常有的事。

    陳年老妖的世界，就是這么乏味和枯燥。

    且無人心疼。

    觀世音看著梼杌倚在窗邊的漠然側(cè)影，心里暗自感慨。

    ——樓下。

    靈解剛從《夏國妖界思想道德建設(shè)工作攻堅(jiān)大會》上脫身，馬不停蹄來到御景灣小區(qū)。

    銷聲匿跡兩百年的觀音大士突然現(xiàn)身，還給他發(fā)來了[今晚，共商大計(jì)！]的信息。

    考慮到工作的輕重緩急，靈解直接推掉了敖秉的邀約。

    已經(jīng)是這個月第三次，今年的數(shù)不清第多少次了。

    靈解發(fā)去信息，對面和往常一樣回了句：[您先忙，不用擔(dān)心我。]

    靈解看著屏幕上的字，不由得柔和了嘴角，想象著東海小青龍念叨這句話時的溫柔小意。

    據(jù)說海水的水溫會影響龍性養(yǎng)成。

    沸海一族是祖?zhèn)鞯谋┢?，東海就要婉轉(zhuǎn)得多，雖然桀驁執(zhí)拗的龍性難改，但還在靈解的接受范圍內(nèi)。

    大鵬金翅鳥是龍族的天敵，自古以來愛捕捉龍rou為食。

    作為世界上最后一只上古大鵬金翅，靈解養(yǎng)龍實(shí)屬一時興起。

    一開始，他只是路過天庭大門，看到小青龍來討說法。

    東海的龍?zhí)樱w細(xì)修長的美人，穿戴整齊地站在南天門前，卻因?yàn)槿绷艘恢唤?，遭受來來往往無數(shù)不懷好意和揶揄的窺視。

    神仙們大聲討論，根本不在乎龍聽見，說他“傻”，“不自重”，“活該被騙”，“毀了半身修為”，“你情我愿的事有什么可上報(bào)的，瞎胡鬧”……

    敖秉那時候沒有領(lǐng)仙籍，進(jìn)不去大門，只能日日在門口枯等著傳喚。

    一只龍，一根龍角，孤零零又可憐。

    殊不知，有多少好事者想扒光他的衣袍，數(shù)一數(shù)被拔下了幾張鱗片，又?jǐn)嗔藥赘堊?，再拿來?dāng)成飯后談資，盡情嘲笑東海龍族。

    但敖秉每天都是整整齊齊的，不露一點(diǎn)端倪，溫潤的眸子里繃起堅(jiān)韌，似乎這樣就能保全一部分自尊。

    靈解天尊第六次路過時，不經(jīng)意瞥見敖秉正低垂著腦袋，猛掐自己的手心。

    那時候他莫名其妙起了一個念頭：一只角的龍，吃起來是什么味道？

    梼杌養(yǎng)龍起于寂寞，他卻始于食欲。

    那時候的靈解天尊已經(jīng)辟谷兩千年了。他望著那條殘破不堪的小青龍，意外得胃部縮緊，被一股饑餓感糾纏上。

    仿佛看見滿是裂紋的天青瓷瓶子，迫切希望它碎裂崩塌的一刻，能夠?qū)儆谧约骸?/br>
    于是他緩步靠近，微微俯身對小青龍說：“我可以帶你進(jìn)天庭?！?/br>
    小青龍很識時務(wù)，用含著水的眼睛仰望他，聲音低微：“我能有幸為天尊做點(diǎn)什么嗎？”

    “把你遇見的事，一五一十告訴我，不準(zhǔn)略過任何細(xì)節(jié)?！?/br>
    靈解天尊把小青龍帶回仙府，關(guān)在水室里，榨干了他的記憶。

    靈解終于如愿以償觀賞到小青龍?jiān)谌撕蟊罎⒌臉幼印?/br>
    “他拔了我的鱗片……”

    “哪一片，指給我看?！?/br>
    “……這里，”青年壓抑住渾身顫抖，掀開衣服，“還有這一片……”

    “龍角是你自愿給的嗎？”

    “……”

    “回答我?！?/br>
    “……是?！?/br>
    靈解緩慢摸上斷角處，冰冷的袖袍落在龍的額頭，讓敖秉抑制不住地驚慌低喘。

    “你自己割的角嗎？”

    “……我，我割了一半……”

    “然后呢？”

    “他說不夠……他說，嗚，說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你是嗎？”

    “不是……他的朋友很多……”小青龍開始啜泣。

    “他砸斷你的爪子，為什么？”

    “……”

    “為什么？”

    “……因?yàn)?，他怕我?bào)復(fù)……”guntang的淚珠撒下來，青年的牙齒在打顫，“我爬了三天……才，爬回海里……”

    靈解撫過他的臉龐，想抬起來看一看龍的表情。

    龍卻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

    靈解低下頭，看著小青龍恍惚地咬住他的袖口，腦袋抵縮進(jìn)他胸膛，用僅剩的角蹭了下他的手臂，下意識尋求安慰。

    敖秉錯把那道撫摸當(dāng)成了憐愛。

    確實(shí)很傻。

    那天晚上，靈解餓得無以復(fù)加。他把自投羅網(wǎng)的龍摁在昏暗的水室里，肆無忌憚地享用了一遍又一遍。

    他發(fā)現(xiàn)，龍的眼淚比龍rou更加美味。

    為了能繼續(xù)一嘗珍饈，靈解稀里糊涂養(yǎng)起了龍，想起來就去吃兩口，想不起來就一晃十來年過去也不召敖秉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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