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每每前往，不管有沒有議朝政之事，哪怕只是閑談?wù)f笑都會有種說不出的煩悶。最后干脆是一個說忙，一個說身子不適，都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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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冬交替的時節(jié)，耄耋之年的榮安親王顧勤忽而鬧了一場風(fēng)寒。年老之人在交節(jié)之時染病，最是兇險。

    朝中禮部已經(jīng)將老王爺后世所用的一切都備齊了，家中大小也皆嚴陣以待。滿朝的太醫(yī)用盡渾身解數(shù)，只求能將這位老王爺?shù)膲蹟?shù)延過了新年。

    君王顧鴻也抽身親自登門，去探望他這位叔祖父。

    病榻前，已經(jīng)三四天沒有說過話的榮安親王老千歲忽然睜開眼睛，拽著君王的手，一字一頓的說道：“叫易先生來，叫易先生來，快叫易先生來?！?/br>
    這一句話，可著實把君王難住了。

    易先生今年已年近百歲，受不受得了這旅途奔波還不一定。況且這位易先生已經(jīng)避世了將近六十年，怎么可能輕易出山？

    君王只能耐著性子哄騙了幾天，都不見效果。反而氣得老王爺連飯和藥都不肯吃了。

    君王無法，為了不擔(dān)上這不孝的罪名。只得先飛書往廣陵遣告地方官，請易鶨先生出山。京中再派人馬車駕去迎，務(wù)必要在十日之內(nèi)將易鶨先生接入京城。

    讓君王始料未及的是，那位易鶨先生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早早的便從百茗山上下來了。來回七八天，便從廣陵境內(nèi)到了汴京。

    易鶨先生入京當(dāng)日，韓墨初身為弟子又身為朝臣，一早便同顧修及禮部官員一齊等在城門之外。

    排場之大，猶如迎接外邦國君一般。

    易鶨先生作為開國元勛，曾經(jīng)的肱骨重臣，京中上下多少德高望重的老臣重臣都在青年時得過他的點撥，就連先帝幼年時也是由易鶨先生啟蒙。若要按著這個法子認真計較起來，君王顧鴻甚至都該稱韓墨初一聲小師叔。

    雖說數(shù)十年前易鶨先生舍了高官厚爵，夾了一卷涼席登上了百茗山。但終究沒有與太!祖皇帝撕破臉，太!祖皇帝臨終前還時常同先帝提起這位易鶨先生，話里話外都還滿是贊嘆。

    正午時分，迎接易鶨先生的車駕終于停在了汴京城正門，易鶨先生要在此下車，另外換了腳程輕便的暖車直入榮安親王府邸。

    馬車前，韓墨初恭恭敬敬的與車內(nèi)之人行禮，輕聲道：“請先生下車?！?/br>
    車簾掀開，車內(nèi)一個須發(fā)皆白，仙風(fēng)道骨的老者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廣袖長袍，手中持著壽星杖，從車內(nèi)站了出來。

    一向從容淡定的韓墨初第一次瞳孔放大，著實吃了一驚。

    眼前這個老者身形高挺，鶴發(fā)童顏，眼角處皺紋漸開，雙眼炯炯有神，鬢發(fā)被一根白玉簪子束得一絲不亂，活脫脫一個老神仙的樣子。根本不是他自幼見到的那個穿著粗布麻衣，用瓜藤木簪束發(fā)的糟老頭子。還當(dāng)真有幾分像是京兆府尹姜籬后堂中供奉的那張畫像了。

    韓墨初心中默念：莫不是接錯人了？

    易鶨先生由身邊一個小官攙扶著走下了車駕，站在韓墨初身邊，一巴掌抽在發(fā)愣的韓墨初后腦上：“小兔崽子，別弄的好像不認識先生我了一樣?！?/br>
    韓墨初被抽得向前一傾，瞬間心下大安。眼前這老神仙，確確實實便他那個從來沒有一句正經(jīng)的恩師易鶨先生。

    顧修騎在馬上，眼見韓墨初挨了那一巴掌。天底下，能這樣抽他韓墨初巴掌的人也就只有這位易鶨老先生了。顧修今日是第一次見到這位易鶨先生，滿心覺得果然名不虛傳。難怪能教得出他師父韓墨初那樣的徒弟。

    韓墨初雙手攙扶著易鶨先生朝車駕前走，顧修也翻身下馬迎了過來朝易先生行禮：“晚輩顧修，見過易鶨先生。”

    易鶨先生看了韓墨初一眼，韓墨初溫和的點點頭。易先生臉上當(dāng)即便有了笑容，伸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拍了拍顧修的肩膀：“嗯，好...是個好孩子...真是個好孩子啊...”

    顧修與韓墨初二人一人一側(cè)攙扶著易鶨先生換了暖車，兩人同時翻身上馬，并肩而行。馬背上顧修忽然很想伸手碰一碰韓墨初的后腦，這么多年來他好像還當(dāng)真沒有摸過韓墨初的后腦。也不知道韓墨初的后腦拍一下是什么樣的。

    “殿下，您要是敢學(xué)易先生，臣便保證您往后幾日手腫得連筷子也拿不起來。”

    顧修腦海中的想法還沒有實施，便被韓墨初一句話摔得粉碎。他當(dāng)真很莫名，韓墨初為什么連他腦子里在想什么都知道，他分明一句話也沒說，怎么就遭人看穿了呢？

    “拿筷子，也不必用左手。”顧修挺著身子坐在馬背上，小聲說道。

    “是啊，所以臣的意思是兩只手?！表n墨初溫柔無比的笑彎了眉眼，從小到大只要韓墨初這樣笑，顧修便會莫名其妙的覺得掌心處傳來一陣一陣的腫痛，仿佛一片揮之不去的陰影。

    顧修與韓墨初一路護送著易鶨先生的車駕到了榮安親王老千歲的府邸，二人皆留在上廳喝茶，獨有易鶨先生一人在王府一家老小的簇擁之下來到了榮安親王顧勤的病榻跟前。

    易鶨先生將手中的拐杖往旁邊一放，坐在了顧勤的床畔上，握住他枯枝一般的手掌輕聲道：“小十一，別怕，我來了?！?/br>
    那熟悉的聲音，讓已經(jīng)昏睡了將近三天的顧勤渾然睜開雙眼，看著眼前那比記憶中多了些衰老之態(tài)的易鶨先生，熱淚盈眶道：“先生...先生...十一好想你啊...十一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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