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榮晟顯然對當前的一切很懵，他這些天忙著救援和安置，以為冉喻必定也要充分發(fā)揮能力忙得團團轉(zhuǎn)，誰知這位一起進城的好兄弟突然就被當成危險的研究對象給關(guān)了起來。

    “好的好的我保證不會透露出去……等等，他弟弟是海鬼？”何榮晟聽單群講了前因后果，感覺腦子實在跟不上趟，“而且現(xiàn)在冉丘很可能在用冉喻來探聽我們這邊的消息？這是怎么辦到的？冉喻又不是竊聽器?！?/br>
    單群簡要講述了目前對“連結(jié)”研究的最新進展。

    “現(xiàn)在我們傾向于把海鬼之間的連結(jié)理解成一種無線生物電，當然用這個詞并不準確，僅供理解?！眴稳赫f，“現(xiàn)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入城考試前你去冉喻家，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不對勁？”

    “冉丘不對勁……誰能想到這么一漂亮孩子居然是吃人的海鬼，他表現(xiàn)得太像個人了?！焙螛s晟回想著當時的場景，冉丘時不時來看他一眼，然后喊餓，當時他還以為是小孩子性格古怪又貪嘴，現(xiàn)在想來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冉喻看了何榮晟一眼，沒有說話。

    單群追問：“你當時有沒有發(fā)現(xiàn)冉喻有異常？比如受過什么傷？”

    “在城外受點小傷是很常見的事情，就算有我也記不得……不對，他家裝抗生素的藥盒是空的，按冉喻的性格這幾乎不可能。我當時去倉庫找修發(fā)電機的工具箱時發(fā)現(xiàn)的，但后來忘了問他?！?/br>
    “看來這件事是真實發(fā)生過的?！眴稳簩θ接髡f，“抱歉通過這種方式佐證，因為你的很多記憶是紊亂的，所以……”

    “沒關(guān)系，可以理解?！比接髡f。

    單群呼出一口氣：“或者你仔細想想，入城前三個月你身上有沒有不尋常的傷口？”

    冉喻還在思索，何榮晟率先搶答：“這個我好像知道，他腹部有一條很長的新傷疤。入城考試時我倆一個宿舍，我不小心看見了。當時他說自己不記得了。”

    “對了，據(jù)我了解，冉喻之前在郵局兼職?！眴稳赫f，“入城考試前出任務(wù)時，你們有沒有遇到什么危險？”

    “他請假了，將近三個月沒來上班?！焙螛s晟說。

    “是有這件事，但我記不得原因了。”

    “穩(wěn)定的連結(jié)，突然空掉的抗生素盒子，腹部的傷疤……”單群一下子站了起來，她的動作過于突然，以至于差點將凳子掀倒，“很久以前有過一個案例，跟你有點像。不好意思，我要回去翻個材料，可以等我半個小時嗎？”

    等待的時間內(nèi)，何榮晟被門口值守的戰(zhàn)士請出了實驗室外。艾伯特和魏局長對冉喻的戒備心很強，科研院以外的人要見冉喻一次很難。但冉喻能理解這種戒備和緊張，如果是他發(fā)現(xiàn)這樣一個會威脅自己生命的奇怪東西，他很難克制自己立刻排除危險的沖動。所以，他也多少能猜到自己沒有被立刻處理掉的原因——除了自己有些科研價值外，還因為負責安全事務(wù)的督察隊長在暗處頂住了不知多少壓力和質(zhì)疑。

    但凡婁隊長有半點退縮和猶疑，或者艾伯特和魏局長更急功近利一些，冉喻這個嫌疑極大的“海鬼臥底”就不知要面臨什么嚴酷刑罰。畢竟，像三環(huán)淪陷死傷無數(shù)這樣慘烈的災(zāi)難給人們帶來的打擊和痛苦太大，而極端強烈的情緒需要出口，否則人群間情緒的堆疊會釀成大禍。瘋狂的人群能做出多少失智的事情冉喻早已在那場暴動中體會過。如果能把所有“過錯”都推給一個可懲罰的人身上，讓這個人受到代表集體意志的懲罰，人群的情緒就容易達到高潮，并在高潮后逐漸恢復(fù)平靜。

    現(xiàn)在的冉喻就是最合適被扔出去承擔眾怒的人。他甚至已經(jīng)能想象到自己被憤怒的眾人撕成碎片的場景，那種可怕程度也許僅次于死在海鬼群里。

    然而每次婁越過來時總是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告訴冉喻不用太擔心，各項工作都在有序進行。婁越不會透露有效信息，他來之前多半是梳洗過的，冉喻能聞到洗發(fā)水熟悉的淡淡香味，但從對方日漸青黑的下眼瞼可以看出他近幾天并不輕松。

    失去傍身武器的冉喻在這間一看就不適合人居住的實驗室里很缺乏安全感，由于晚上睡不好，白天他常常瞌睡，但一聽到門外有腳步聲時又會立刻警覺。婁越來探訪他時是他在一天里難得感到放松的時間段——僅次于吃飯時間。

    這幾天他的大腦似乎不太受控制，除了時常想起婁越以外，還經(jīng)常想起自己在城外居住的小院子。前者的音容笑貌是隱約而模糊的，是回憶該有的模樣，而后者則真切到奇怪，就好像他真的透過某個移動的鏡頭，實時地觀察著自己現(xiàn)在的院子一樣。

    他看見院子頂上的電網(wǎng)被拆掉，拖著長尾巴的雀魚在空中盤旋了一圈后停在屋檐上，然后它一個俯沖下去抓走了一只雞。另一只雞咯咯驚叫著跑回窩里，旁邊似乎有人在哈哈大笑。冉喻試著轉(zhuǎn)頭四顧，沒有發(fā)現(xiàn)別人，又過了一會兒，他發(fā)現(xiàn)笑聲是從自己喉嚨里傳出的。

    冉喻正驚奇于這似夢似真的場景時，單群回來了。

    單群吃力地抱著一沓厚厚的紙質(zhì)資料走進來，她注意到了冉喻此時暈乎乎的迷茫眼神，連聲問他怎么了。

    聽冉喻簡單講了自己目前的情況后，單群面容嚴肅地說：“我找到了剛才說的案例，但他跟你很不同。那是在建城之前，有一個被海鬼寄生失敗的人，他因為過于害怕而在中途服用了過量的抗生素和其他藥物，并且用物理手段試圖切除患處。在切除被感染的身體組織后，他與感染他的那只海鬼取得了十分穩(wěn)定的連結(jié)，能知道海鬼的動向和意圖，甚至試圖給人類傳遞消息并當起了‘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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