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和以前一樣，羅雁聲叭叭地說，宋矜偶爾回一句。

    可平靜終究只是假象。

    至少對宋矜來說是這樣。

    羅雁聲下意識推開的動作，似乎在告訴他，宋矜和羅雁聲的關(guān)系，只能止步于一個簡單的擁抱。一旦宋矜有逾矩的行為，羅雁聲就會毫不猶豫地推開他。

    意識到這件事，宋矜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他覺得自己瘋了。

    他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不愿意和羅雁聲止步于一個擁抱，他想要更多。

    *

    昨晚的小插曲，羅雁聲并未放在心上。

    第二天，他照常到早餐店兼職。

    接近七點五十，羅雁聲買了一根油條兩顆雞蛋在校門口堵宋矜。

    等宋矜走到面前來，羅雁聲把油條和雞蛋塞給他，“考試加油，中午我等你一起吃飯！”

    宋矜接過去，眼里帶著點笑，說：“滿分一百五，這才一百分。”

    羅雁聲恍然大悟，“對哦，語數(shù)外一百五！你等等，我再去給你買半個雞蛋……”

    宋矜一把拉住準(zhǔn)備離開的羅雁聲，“抱一下，一百五?！?/br>
    “噗——”羅雁聲被他幼稚行徑逗笑了，“真的假的？”

    “試試？”宋矜眼里染著笑，張喃鳳開雙手。

    羅雁聲上去輕輕抱了一下，“行了吧？”

    周邊的學(xué)生看到后沖他們打招呼，似乎并未覺得異樣。

    “這是數(shù)學(xué)的一百五，不夠?！彼务嫦駛€賴皮的小孩兒，張著雙臂不肯罷休。

    以前他怎么沒發(fā)現(xiàn)，宋矜還有這么調(diào)皮的一面。

    羅雁聲推了他一下，笑說：“行了，你還抱上癮了？你這回數(shù)學(xué)能考滿分，我回頭讓你抱個夠行不行？”

    宋矜眉梢微揚(yáng)，語調(diào)輕揚(yáng)，“這是你說的?！?/br>
    “我說的我說的，你快去考試吧，我還得回去上班?！绷_雁聲沖他擺了下手。

    “好。”宋矜笑了笑。

    羅雁聲感覺今天宋矜臉上的笑容變多了。

    這是件好事，說明他崽崽已經(jīng)慢慢變得開朗起來了。

    想到這里，羅雁聲動力滿滿，扭頭就走向了餐廳。

    他卻沒有發(fā)現(xiàn)，在他轉(zhuǎn)過身的一瞬間，宋矜臉上的笑意完全消散。

    高一要考九科，但只有兩天時間，所以時間安排得特別緊。

    上午考完語文，接著又考政治和地理。中午吃完飯休息半個小時，又開始考英語，考完英語再考化學(xué)和生物。一天時間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除了上廁所，學(xué)生們基本沒離開過考場。

    到了晚自習(xí)，為了讓學(xué)生放松一下，老師們被集體拉到辦公室開會。

    說是開會嘛，其實就是大家一起聊聊天。

    本來這種場景沒羅雁聲什么事，但陳揚(yáng)那家伙非要拉著他在一邊旁聽，打算等開會結(jié)束后，問問羅雁聲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等到第二節(jié) 上課，辦公室還是沒幾個老師離開。

    沈冬意談吐文雅，相貌出眾，在一些經(jīng)驗豐富的老師面前也說得上幾句話。

    “不用去教室看看嗎？”沈冬意問道。

    一個女老師搖頭說：“不用去，他們白天緊繃了一天，晚上放松一點沒關(guān)系?！?/br>
    “我剛剛從三樓下來，每個班都吵得不行，只有九班稍微安靜一下?！?/br>
    九班班主任是個五十來歲的女老師，她笑容滿面地附和道：“九班是要比其他幾個班好一點。雖然也有幾個貪玩的人，但在學(xué)習(xí)上他們心里都有分寸?！?/br>
    羅雁聲本來在旁邊和陳揚(yáng)聊天，一聽他們說起九班，頓時來了興趣。

    “對 ，我也覺得九班的孩子特別乖、特別聽話。”羅雁聲道。

    聽到他說話，一位男老師嗤笑一聲，語氣不由自主地輕蔑起來：“那當(dāng)然了，你整天和九班幾個學(xué)生玩混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那兒的學(xué)生呢。”

    羅雁聲認(rèn)得這個人，在九班教數(shù)學(xué)，叫王路。

    有次羅雁聲在窗邊等宋矜，還聽見他批評宋矜。大意就是宋矜上課不聽講，見到老師也不打招呼，不像個學(xué)生。

    “我和學(xué)生關(guān)系都挺好的，我這工作嘛，就得和學(xué)生打好關(guān)系?！绷_雁聲好像沒察覺王路的敵意，依舊笑吟吟的樣子。

    陳揚(yáng)打起圓場，“對啊，教務(wù)就得這樣，我以前也這樣。”

    其他老師也跳過這個話題，不想把氣氛搞得那么僵硬。

    可王路似乎不這樣想。就連挑起這個話頭的男老師都轉(zhuǎn)移了話題，他偏偏還要繼續(xù)說：“羅‘老師’，我說你一天就是太閑了，拿著這么高的工資，天天在學(xué)校陪學(xué)生一起玩，你這工資拿在手里不手軟嗎？”

    他這擺明是和羅雁聲過不去，在場眾人一下都不說話了。

    羅雁聲倒是無關(guān)痛癢，職場上遇見這種事的概率十有八九，通常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就比如現(xiàn)在，羅雁聲壓根沒和這人說上幾句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跟自己過不去。

    羅雁聲還沒反應(yīng)，陳揚(yáng)就板起了臉：“王老師你這話說得沒必要吧？教務(wù)本來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要跟學(xué)生打交道。羅雁聲自己的工作一分不落地做完了，也沒少幫其他人吧？”

    “行了陳揚(yáng)……”羅雁聲沒太放在心上，想讓陳揚(yáng)別說了。

    陳揚(yáng)和他不同，性子特別直有什么說什么，也不顧羅雁聲阻攔，繼續(xù)說：“你們辦公室水誰換的？垃圾誰倒的？每回空調(diào)壞了是不是羅雁聲給你們修？每次有個什么事要跑腿，哪回不是讓羅雁聲去？就說昨天分卷子，王老師，這本來是你的事吧？還不是扔給了我們仨？”

    “是啊，雁聲沒事就來幫忙，本來不該他干的。”

    “王老師，小羅對這份工作已經(jīng)很認(rèn)真了?！?/br>
    王路被他懟得滿臉通紅，再加上其他老師都在幫羅雁聲說話，他頓時覺得顏面掃地，惱羞成怒了直接：“他不應(yīng)該多做點嗎？明明沒什么學(xué)歷卻可以和我們一樣在學(xué)校上班，待遇和我們也差不了太多，每天就在學(xué)校里閑逛、和學(xué)生打打球，既然有時間在外面做兼職，幫我們做點事難道不應(yīng)該嗎？”

    即使這樣被奚落，羅雁聲臉上也沒有一絲憤怒。

    “王老師，我?guī)湍闶且驗槲視r間、我愿意幫你做。但這不在我的工作范圍之內(nèi)。我工資拿得一點都不手軟，我做了我份內(nèi)的事，就算我在外面兼職也經(jīng)過了校長的同意，并且是在沒有耽誤工作情況下?！绷_雁聲心平氣和地說。

    可他越是冷靜輕松，就越顯得王路是個跳梁小丑。

    他更加不愿意善罷甘休：“你拿得不手軟？在座的各位哪一個不是本科研究生出來的？你呢？你憑什么和我們在一起工作？憑你走后門？”

    他想用言語激怒羅雁聲，可羅雁聲依舊是不痛不癢模樣。

    “我只是個打工的，湊巧就被推薦過來了。而且是校長說不要學(xué)歷的，你有不滿沖他去啊?！?/br>
    “學(xué)歷并不代表一切?！?/br>
    就在氣氛白熱化的時候，沈冬意溫笑地打斷了眾人。

    “雁聲對待工作認(rèn)真，就算沒有學(xué)歷，在其他地方也會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而有些人，離開了學(xué)校，不管走到哪里都會泯然于眾人?！?/br>
    沈冬意笑起來溫柔又無害，言辭卻犀利無比，“據(jù)我了解，教務(wù)的存在是因為有些工作老師不愿意做，每晚檢查衛(wèi)生、維持風(fēng)紀(jì)，以及維護(hù)學(xué)生健康心理等等繁瑣的小事，因為大家沒有耐心才衍生出來這個職位，沒什么可抱怨的。王老師，除了您，其他老師都很清楚?！?/br>
    沈冬意的話一針見血，王路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其他老師見狀連忙轉(zhuǎn)移了話題。

    羅雁聲并沒有因為王路生氣，低聲向陳揚(yáng)和沈冬意道了謝，就準(zhǔn)備離開辦公室。

    “你沒事吧？”陳揚(yáng)拉住他問道。

    羅雁聲瞥了眼那邊的王路，對他說：“我能有什么事兒？有事的是王路?！?/br>
    陳揚(yáng)看他臉色沒什么異樣，又想起平時羅雁聲沒心沒肺的樣子，就算聽見學(xué)生背后吐槽他也一點不生氣，干脆就放開了手，對他說：“那你先走吧，我一會兒還得去趟cao場。”

    “好，到時候我去找你?！?/br>
    說完，羅雁聲就出了辦公室。

    羅雁聲走出辦公室，往高一那邊走?，F(xiàn)在教室里沒有老師，他打算去找宋矜玩會兒。

    羅雁聲慢悠悠晃上三樓，他走的是靠九班這邊的樓梯間，一上樓就是九班的后門。

    宋矜的位置在靠后門這面墻的柱子后面，羅雁聲悄悄趴在墻上，伸個腦袋出去看。宋矜安安靜靜地坐在位置上，李文克就在他前面，旁邊還有幾個學(xué)生湊在一起打撲克牌。

    “咳……”

    羅雁聲走出樓梯間，悶咳一聲。

    后排幾個打牌的學(xué)生立刻收起東西，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裝模作樣地看書。

    “臥槽，羅哥是你?。樜乙惶?！我還以為王路來了?！?/br>
    男生回頭看了他一眼，立刻拍著自己的胸膛松了口氣。

    “是我怎么了？趕快把你們的牌收起來，下不為例知不知道？”羅雁聲瞪起眼睛對幾人說。

    男生沖他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

    宋矜回頭看他一眼，眼睛微微瞇起，似乎是在笑。

    九班這節(jié)課是數(shù)學(xué)，估摸著王路不會過來了，羅雁聲踢了踢旁邊男生的椅子，“你跟別人擠一塊兒去?！?/br>
    男生也不生氣，笑嘻嘻地讓出椅子，“得嘞?！?/br>
    羅雁聲拖著椅子到宋矜身邊，挨著他的另一邊坐下來。

    “今天考得怎么樣？”羅雁聲問道。

    宋矜放下手中的筆，神情認(rèn)真，聲音放低：“你沒抱我，不怎么樣?！?/br>
    羅雁聲見他還說著這事兒，不禁失笑：“你行了，沒考好別拿我當(dāng)借口?！?/br>
    宋矜笑了笑，沒說話。

    羅雁聲趴在桌子上看他，說：“你今天好像很愛笑?！?/br>
    宋矜垂下眼簾，“不好嗎？”

    “好啊，怎么不好了！你們年輕人嘛，就要這個樣子?！?/br>
    宋矜眸光淺淺，嘴角微彎，“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br>
    這句話宋矜說得很輕，羅雁聲沒有聽清。

    “宋矜，你不要因為我就強(qiáng)迫自己改變，你不愛笑的話就不要笑，等你想笑了在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