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煙在將東西放回房間后，轉(zhuǎn)身原路返回，想去接時歡，也是想和她四處逛逛。

    但她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時歡的手突然揚起，狠狠地重重地打在了厲憬衍的側(cè)臉上。

    很清脆的一聲。

    力道十足。

    她的手在顫抖，身體也是。

    她轉(zhuǎn)身想走，便是這時，她們四目相對。

    “時歡。”心中嘆氣，擔(dān)憂涌出，她叫住她。

    慕時歡莫名覺得眼眶急速地發(fā)熱，像是要哭，她想讓煙煙帶她走。

    “煙煙……”

    手被重重地扼住。

    他又抓住了她，不管不顧。

    黎煙也發(fā)現(xiàn)了厲憬衍的動作，在時歡開口之前，她望著她，溫聲說：“還記得來平城的第一晚，我和你說過的話嗎？”

    慕時歡突然死死地咬住了唇。

    “說完之后，送她回來。”黎煙側(cè)眸，對厲憬衍說。

    說完，她最后看了眼時歡，轉(zhuǎn)身往來時路走。

    慕時歡想叫住她，可是發(fā)不出聲音。

    她的身體顫抖得厲害。

    而她似乎也沒有機(jī)會掙脫，猝不及防的，身后的厲憬衍一個打橫將她抱起，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幾乎是同一時間，慕時歡身體緊繃到了極致，身體里的血液也在剎那間停止了流動，包括溫度也瞬間消失。

    靠得太近。

    他的氣息，他的身體，都和她接觸。

    像是要將她徹底淹沒。

    厲憬衍察覺到了，她的身體是從未有過的僵硬緊繃。

    排斥分明。

    這是他們認(rèn)識以來從未有過的情況，包括那時她出事歸來，她那么厭惡自己也不曾如此。

    喉嚨口一下被堵住，苦澀沉重的厲害。

    “放手。”他聽到她的聲音，沒有溫度的厭惡。

    厲憬衍半闔了闔眼。

    他說：“不管怎么做，無論是放你離開，還是帶你走，你都會恨我，總是要被你恨，既如此，我何不惡人做到底。”

    聲音極啞。

    而他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

    仿佛，只要他走得夠快，她就沒有辦法阻止他一樣。

    好在莫遠(yuǎn)為他安排的房間就在不遠(yuǎn)處。

    在他心臟慌亂沉重地像是要失控之前，他到了。

    單手推開門，他將她抱進(jìn)入，用腳帶上門，同時在鎖上。

    隔絕了外面的世界，房間里的安靜變得格外的明顯，尤其是這種情況下，兩人的呼吸聲再清楚不過。

    厲憬衍想將她放到沙發(fā)上，長腿邁開往那走，卻敏銳地察覺到了再細(xì)微不過的變化——

    她在掉眼淚。

    盡管無聲，但他就是感覺到了。

    于是，他低眸。

    只一眼，心臟像是一下子被尖銳的東西刺穿了一樣。

    鮮血淋漓。

    她真的，在掉眼淚。

    淚光盈盈，不受控制般地沿著她的臉滑落，她的神情依然和方才一樣沒有變化，好像……已經(jīng)麻木，已經(jīng)心如死灰。

    仿佛再沒有什么能讓她的情緒有波動。

    而她的打他，她的掉眼淚，也不是因為他。

    步子變得沉重，有些邁不開，僵在原地幾秒，最終，他還是動了。

    ——他帶她去了洗手間。

    小心地將她放在洗手臺上，單手掐著她的腰防止她離開，厲憬衍另一只手迅速拿過一哭干凈毛巾，沾濕了溫柔地擦拭她眼角周圍。

    他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沒移開過，他和她的距離近在咫尺。

    無論是他原本的清冽氣息，還是他身上好聞的清淡男士香水味，全都飄在了慕時歡鼻端，她終是回過了神。

    抵在洗手臺上的一只手驀地攥了起來，一根根，指關(guān)節(jié)開始泛白。

    隨著她的回神，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緒似乎也開始了再次的蠢蠢欲動。

    想走。

    不想，也不要再見他。

    腦中的念頭如此清晰，對他的排斥那么強烈，她抬起手就要推開他。

    然而，她的手還沒到半空——

    男人的懷抱將她緊緊地?fù)ё　?/br>
    胸膛堅硬，帶著他的溫度。

    他的下顎抵著她的發(fā)絲。

    慕時歡的身體，一點點的再次僵硬。

    仍然想推開他，那股心情強烈涌動，她覺得，她受不了。

    可是赫然間，她發(fā)現(xiàn)自己動不了，沒有力氣將他推開。

    努力地想抬起手，無果，想發(fā)出聲音，同樣無果。

    好似只能被他抱在懷中，任由他的氣息將她籠罩。

    意識到這一點，漸漸的，慕時歡呼吸變得急促，那些被擦掉的眼淚好像也有重新流出來的趨勢。

    胸腔很悶，太難受。

    于是她咬住了唇，很重，哪怕會咬出血，她也不在乎。

    可，仍然沒用啊。

    情緒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失控，哪怕她自認(rèn)為控制的很好。

    厲憬衍單手抱著她，那只拿著毛巾的手抵在了洗手臺面上，手背上青筋突兀明顯。

    她的變化，他感知得一清二楚。

    誰也沒有說話，除了兩人節(jié)奏變亂的呼吸聲，再無其他聲響。

    一秒，兩秒……

    也不知究竟過了多久。

    有那么一瞬間，厲憬衍很想時間就此停止，能讓他一直抱著她，直到地老天荒。

    他清楚知道她不會輕易原諒他，或者說，不會再原諒。

    可他仍想試試。

    不奢求她原諒，只希望能解開她的心結(jié)，讓她可以發(fā)泄。

    所以，他還是打破了沉默，說：“當(dāng)初送你離開，對不起。”

    喉間很緊，晦澀至極，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很沉。

    而他說完，分明察覺到她的身體緊繃的更厲害了。

    解釋是最無用的東西，從前的他從不屑解釋，可這一刻，他內(nèi)心慌亂且無措，一顆心被高高吊起，感受無法確切形容。

    他說著最無用最不屑的解釋：“當(dāng)初……”

    “不用解釋。”

    她的話直接將他打斷，冷冰冰的，沒有感情的話語。

    厲憬衍身體微僵。

    慕時歡沒有睜眼，她閉上了，反正，就算睜開眼睛，她看到的也只是他的胸膛而已。

    什么都被他遮住了。

    既然如此，又何必。

    看不見他，就好了啊。

    動著唇，她繼續(xù)，極端詭異的平靜：“不用解釋，不用道謝，我不怪你?！?/br>
    頓了頓。

    “是真心話，”她補充，“反而，我應(yīng)該謝謝你，畢竟我們當(dāng)時什么關(guān)系也沒有，你替我考慮，替我擋住危險，我為什么要怪你？”

    每一個字，都泄露不出任何情緒。

    或者說，她沒有情緒。

    厲憬衍的身體，越來越僵硬，溫度也好想在逐漸地降低。

    最后，她又說：“我更不恨你?！?/br>
    她說著最平靜的話，身體狀況也恢復(fù)了正常，可這些，無異于是一根根的針，決絕冷漠地再一次刺在了他心臟上。

    明明知道她說的不是真心話，卻說不出口，好像也反駁不了。

    他突然不敢想，如果自己堅持，她會是什么表情？

    他竟然害怕了。

    這么多年，害怕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但每一次都和她有關(guān)。

    只和她有關(guān)。

    “是嗎？”他聽到自己啞聲問。

    慕時歡閉著眼，睫毛撲閃著，毫不遲疑：“是?！?/br>
    可是，哪怕她極力克制，哪怕一遍遍地告誡自己這人和自己無關(guān)，過去種種也早就過去了，可她的聲音還是微不可查地發(fā)顫了。

    “不怪你，不恨你?！彼貜?fù)，也不知究竟在說服誰。

    厲憬衍撐在洗手臺上的那只手握得更緊了，青筋跳躍仿佛下一秒就會爆裂。

    他睜眼能看見的，是明亮整潔的鏡子。

    鏡子里，他將她摟住，她在他懷中，看起來格外的親昵，就像久別重逢的戀人。

    她的背挺得很直。

    他看著，自顧自地沉聲說：“池婳在郁臨商身邊，那時受了傷，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如果你想見她，過段時間她會來平城?！?/br>
    他幾乎是沒有停頓地說下一句，就怕她拒絕，怕她說都過去了她不在意。

    “你們從前認(rèn)識，只是你不記得她了?！毖酝庵?，池婳和她是差不多的身份。

    慕時歡沒有作聲，仿佛沒有反應(yīng)。

    厲憬衍又說：“小星星……”

    慕時歡指尖倏地顫抖了下。

    她和他知道，小星星不是他們的孩子。

    “小星星的確不是郁臨商的孩子，”厲憬衍看著鏡中她的背影，聲音越來越沙啞，“郁臨商的外公生病去世，小星星我托給了唐遇照看，如果你想見她，我讓唐遇送她過來。”

    他沒說的是，如果小星星的生母遲遲沒有消息，他會領(lǐng)養(yǎng)她。

    確切地說，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是和她一起領(lǐng)養(yǎng)小星星。

    她喜歡小星星，小星星也那么喜歡依賴她。

    慕時歡喉嚨口突然間被什么堵住了一樣，甚至于，她的腦袋竟也嗡嗡作響了起來。

    一時間，很多片段閃過。

    清晰也模糊。

    恍惚間，他的下一句跟著飄入她耳中：“至于郁臨商……”

    “不用說了！”猛地出聲，慕時歡聲音緊繃地將他打斷。

    呼吸，沉了。

    她不想再聽。

    不應(yīng)該聽的。

    睫毛不停顫抖，忽的，她從他胸膛里抬起了頭，仰著臉和他對視，一字一頓：“就算你把所有細(xì)節(jié)都告訴我，都沒有意義。”

    “你想怎么樣呢，告訴我你有多好，一個人解決了所有的事？還是逼我面對從前？”

    “唐遇沒有告訴你嗎，我為什么離開江城，當(dāng)初你昏迷不醒我連看都不愿看你一眼，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