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厲念淮脫口而出。

    他怎么也沒想到來的竟然會是厲老爺子，而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又是什么時候來的，誰也不知道。

    想到之前種種，厲念淮下意識擋在了他面前，不是很想讓他進入：“爺爺，您……”

    “怎么，怕我吃了他？”厲老爺子拄著拐杖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厲念淮：“我……”

    “行了，讓開吧。”厲老爺子擺擺手，示意他讓開。

    杜紹見狀硬著頭皮說：“老爺子，憬衍需要休息，已經(jīng)很晚了，不如……”

    “再晚我不也來了？”

    “……”

    杜紹下意識轉(zhuǎn)身看向床上人。

    最終，他和厲念淮讓開。

    病房門關(guān)上。

    厲念淮擔憂不已：“爺爺和他會不會吵起來？他們……”

    話音未落，就見杜紹意味深長地瞧著自己，他頓時很不自在。

    “你……你看什么？”

    杜紹哼笑：“沒什么，就是驚訝啊，沒想到你小子還是個兄控，這么些年沒人看出來，居然讓慕時歡發(fā)現(xiàn)了?！?/br>
    頓了頓，他再說：“可你這心思，你母親知道？”

    厲念淮抿唇。

    他媽……

    他的臉色頓時有些不好看起來。

    杜紹也不是想知道，就隨口一問：“行了，別想了，跟我回警局吧?！?/br>
    厲念淮張了張嘴，最后沉默地跟在了他身旁。

    ……

    病房。

    厲老爺子環(huán)視一周后視線才落到厲憬衍身上，但顯然，從自己進來到現(xiàn)在，他一直在無視自己，一點也不關(guān)心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是為了什么。

    他哼了聲。

    “看來沒死啊?！睕]忍住，他沒好氣地嘲諷。

    厲憬衍神色不變，語調(diào)依舊，依然讓人窺探不出半分：“讓您失望了?！?/br>
    厲老爺子：“……”

    一口氣直接堵在了胸口。

    但氣到的顯然只有自己，他重重再哼了聲。

    厲憬衍依然不為所動。

    最后，還是厲老爺子率先打破這境地：“慕時歡……她回來的事我聽說了，包括慕家宴會上的事，我都知道了?！?/br>
    他看了他一眼：“如今她要和你離婚的事，她給你……”戴綠帽子這話到底別扭沒說出來，他換了個詞，“她另結(jié)新歡的事鬧得是滿城風雨，上流圈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br>
    從始至終，床上人都不曾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厲老爺子不免有些惱，但還是按捺著脾氣，盡量平和地問：“你給我句實話，你是怎么想的？打算離婚還是……”

    “不勞您費心，我自有分寸。”

    一句話將他堵住。

    厲老爺子噎住，隨即他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婚……他是不可能離的，哪怕慕時歡鬧得再大！

    厲老爺子：“……”

    他忽然就想到了一年前慕時歡還沒出事的時候，他逼他們離婚，他也是沒有同意，不僅沒同意，還把那離婚協(xié)議……

    他怎么就忘了，居然還問他？

    厲老爺子沒話說了。

    可瞧著他神情，終究是氣的，一個沒忍住，他罵：“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她都那樣了，你還不離婚！”

    他氣啊。

    就如同知道他出事手術(shù)時一樣，又氣又惱。

    終究自己的長孫舍不得，他還是有些怪慕時歡的。

    “你……”

    “您來就是跟我說這些？”

    很淡薄的一句。

    厲老爺子頓時瞪直了眼。

    半晌，他無聲嘆氣。

    “算了，”他到底還是平靜了下來，壓下那些惱意，沒再和他對著說，“我知你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改變，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br>
    厲憬衍恍若未聞，并沒有回應(yīng)。

    厲老爺子盯著他看了很久。

    “這些年，你不容易，”心中波動，他嘆氣，“當初把厲氏交到你手上時就是對你不公平，風雨飄搖和一個空殼差不多，是你把厲氏救了回來，保住了公司。”

    厲憬衍抬眸和他對視，淡淡地問：“究竟想說什么？”

    厲老爺子卻移開了視線。

    “偏偏厲家其他人看不清，包括我也是，導(dǎo)致厲氏的明爭暗斗一直沒停止?！?/br>
    他沉默地頓了頓。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一年前慕時歡出事，你把老三……那一天我真的徹底想通了，是厲家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和慕時歡?！?/br>
    眼神有些渾濁，他望著窗戶方向，拄著拐杖，此刻真的像是一個遲暮老人。

    這一年，他其實并不好受。

    終于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可惜啊，在他有意無意的縱容下，厲家早就……

    他轉(zhuǎn)頭，長長嘆息：“憬衍啊，是爺爺對不起你，你恨厲家恨我都是應(yīng)該的，我沒有怨言，厲家欠了你。”

    他說得誠懇，完全是出自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

    厲憬衍只是看了他一眼，神色仍是不顯山露水，窺探不了絲毫。

    從前他便是如此，無人能將他看透，自從一年前慕時歡出事，更是沉默寡言到了極致，周身散發(fā)讓人不敢靠近的氣場。

    厲老爺子不是不感慨的，可他也知道，說再多也沒用了。

    傷害已經(jīng)造成。

    “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他說，“不用顧忌什么，但也有只求你一點，念著厲氏，就當……看在你母親的份上?！?/br>
    “好了，休息吧，我也回去了，年紀大了，熬不了夜，不行，撐不住了?！眳柪蠣斪与S意地說著，和一年前想比像是判若兩人。

    沒等厲憬衍說話，他拄著拐杖轉(zhuǎn)身。

    門開，謝管家上前扶住他：“老爺……”

    “回去吧?！?/br>
    “好，”謝管家扶著他，走了一會兒轉(zhuǎn)頭看了眼，他沒忍住問，“衍少爺……他沒事吧？”

    厲老爺子輕哼聲：“沒事，死不了。”

    謝管家聞言笑：“您明明擔心他?！?/br>
    厲老爺子聽著他的話，忽然笑了笑，而后又嘆氣：“能不擔心嗎？再怎么樣他都是我的長孫，我只是在想啊，以前我真的是年紀大了，竟然糊涂到了那種地步，如今想要彌補也是不可能了?！?/br>
    謝管家聽了心疼：“老爺，衍少爺……”

    “他的脾氣難道你還不知道？算了，就這樣吧?！眳柪蠣斪硬簧踉谝獾卮驍嗨?/br>
    只是心中到底還是荒涼難受的。

    自作孽啊，他想。

    枉他大半輩子在商場縱橫，老了卻糊涂至極，把好好的厲家弄成那樣。

    視線幽幽望向走廊遠處，內(nèi)心情緒起伏，厲老爺子最后苦笑：“不對，其實最開始就錯了，當年把憬衍和他母親送出厲家就做錯了，所以無論他怎么做都是應(yīng)該的?！?/br>
    謝管家心頭一顫：“老爺……”

    回應(yīng)他的，是老爺子擺擺手。

    走廊燈光落下將厲老爺子籠罩，那身影……看著蒼老孤單涼至極。

    ……

    病房里再無其他人。

    厲憬衍卻保持著最開始的姿勢一動不動，他沒有去想?yún)柲罨吹哪切┰?，更沒有在意厲老爺子的出現(xiàn)傳達的歉意。

    他的腦中唯有一人——

    慕時歡。

    確切地說，畫面始終在她拿著刀刺入他腹部那一刻來回重復(fù)。

    清晰至極。

    她靠得那么近，屬于她的再熟悉不過的氣息侵入他的感官，這么多年，他自詡從不分神時刻保持警惕，可偏偏對她毫無防備。

    次次如此。

    于是有了被她刺傷。

    可卻是他握緊了她的手，將刀刺得更深了些。

    他從不認為這是解脫。

    厲憬衍闔眼。

    然而黑暗中，她的臉愈發(fā)清晰，還有她在他耳旁說得那些話，亦是。

    同時，另一個畫面如約而至。

    臥底那次也是如此，最后是他抹掉了她的指紋。

    這一夜，厲憬衍睜眼到天明，無法入眠。

    ……

    翌日。

    “啊——”

    慕時歡猛地睜開眼驚醒。

    黎煙緊跟著醒來，忙拉住她的手：“怎么了？做噩夢了？”

    視線所及，她的額頭上布滿冷汗。

    黎煙轉(zhuǎn)身從床頭柜上抽過紙巾替她擦掉，柔聲安慰：“時歡，沒事的，噩夢而已，都是假的?！?/br>
    慕時歡閉了閉眼。

    她的身體仍有些發(fā)顫，但她極力克制著。

    “嗯，我知道……”不想讓黎煙擔心，慕時歡勉強擠出一抹笑，“我沒事，別擔心啦，就像你說的，夢而已，都是假的。”

    黎煙握了握她的手，發(fā)現(xiàn)她手背上也有不少汗。

    “要不要洗個澡，我看你身上都是汗?！?/br>
    慕時歡點頭。

    黎煙看了眼時間：“你洗澡，我去買早餐，我們一起吃，我知道這附近有不少好吃的?！?/br>
    “好啊?！?/br>
    很快，黎煙洗漱結(jié)束出了門，出門前又替她放了洗澡水，反復(fù)囑咐慕時歡不要洗太久，注意別著涼。

    慕時歡一一應(yīng)下。

    她努力呼吸著，不想去想那噩夢，她覺得自己可以的，不會受影響。

    于是她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打算泡個澡。

    然而看到那冒著熱氣的水的剎那，她竟覺得聞到了陣陣血腥味，像是從浴缸里飄出來。

    再一看……

    水竟然變成了血！

    幾乎是同一時間，那些血蔓延，逐漸接近她腳邊。

    慕時歡呼吸猛地一滯。

    她一遍遍地告訴自己是幻覺，她試圖閉眼再睜開。

    然而，沒用！

    眼看著那些血似乎要將她包圍甚至是淹沒……

    “嗡嗡嗡——”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在安靜的公寓里顯得格外得響亮。

    慕時歡的心狠狠一顫，根本不受控制。

    鈴聲刺耳，難以言喻的躁意涌出，她只想讓鈴聲停止。

    于是她艱難轉(zhuǎn)身回到臥室想掛斷，卻不料手一滑竟按下了接通。

    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