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霆跟在她身后，瞥見她神情變化的剎那間，他忽然有種強烈的感覺——

    慕時歡和厲憬衍是同一類人，她和他太像，尤其是此刻從慕時歡周身散發(fā)的氣場。

    那一眼，他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當(dāng)年的高嶺之花慕時歡。

    嘖。

    韓霆挑了挑眉，他有預(yù)感，慕暖今天怕是要吃悶虧了。

    ……

    慕斯年的秘書早就等候在了電梯口，一見三人出來，忙不迭是迎上，將人恭敬請入總裁辦公室。

    門開。

    慕時歡一眼就看到了慕斯年和慕暖。

    兩人神色不同，慕斯年看到自己一如既往，仿佛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過，就算發(fā)生了，在他心里也造成不了什么影響。

    慕暖就不同了。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侵滿了恨意，比以往要強烈上百倍千倍，絲毫不加掩飾，而在恨意下，慕時歡還捕捉到了一抹其他。

    是……

    惡心。

    她看自己的眼神，是那種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同時，又極其厭惡惡心。

    惡心么？

    呵。

    慕時歡微不可查地揚了揚唇。

    “時歡，來了?！蹦剿鼓陱拇蟀嗯_后起身。

    他的眼神是一貫的溫煦。

    但每每視線交匯時，慕時歡總覺得有種形容不出的奇怪感覺。

    因此，她只是朝他頷首。

    “慕總，開始吧。”謹記厲憬衍的吩咐，韓霆淡笑著替慕時歡開口，不卑不亢。

    慕斯年眼底有一閃而逝的暗色，但也只是一秒，他便恢復(fù)了正常。

    “坐下說，”他點頭，先對慕時歡說，“等簽完了字，我的秘書會帶你去人事部辦理入職手續(xù)，相關(guān)工作秘書也會簡單地和你介紹，其他我會親自教你?！?/br>
    慕時歡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

    “助理？”

    “是?！?/br>
    不給她發(fā)問或是拒絕的機會，慕斯年徑直朝一旁自己的律師吩咐：“可以了，把協(xié)議拿出來?！?/br>
    “是。”

    律師得到指令，很有效率地把股份轉(zhuǎn)讓協(xié)議遞到了慕時歡面前。

    宋歌接過。

    翻開協(xié)議，她仔細查看每一條條款，高效且專業(yè)。

    片刻后。

    “沒問題，韓律師。”她把協(xié)議再遞給韓霆，嗓音是一貫的冷沉淡漠。

    韓霆幽幽看了她一眼。

    恍若不覺，宋歌收回視線，挺直了背脊端坐在慕時歡身旁。

    微不可查的，韓霆唇角勾了勾。

    低眸，他打開協(xié)議。

    很快，他給出同樣結(jié)論：“厲太太，轉(zhuǎn)讓協(xié)議沒問題，可以簽字。”

    從知曉慕時歡要來開始，慕暖心中的怒火就不曾熄滅過，在慕時歡推開門，她看到她的那一眼，怒火更是猶如火山爆發(fā)怎么也抵擋不住，噴發(fā)出來的巖漿更是燙得她受傷不已。

    她恨慕時歡。

    恨極了。

    慕氏的股份她不過就擁有百分之五，如今，她全要無條件地轉(zhuǎn)讓給自己最恨的人！

    而這個人，竟然還帶了兩個律師來跟進協(xié)議。

    她認識韓霆，再知道不過厲憬衍有多器重他，他竟然……派了韓霆來，這么微不足道的協(xié)議……

    不。

    怎么能說是微不足道呢，畢竟這是他的要求啊。

    呵。

    可這和赤裸裸地打她臉有什么區(qū)別？！

    怒火翻涌，渾身煎熬難受無比，再也忍不住，慕暖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慕時歡！”

    每個字，盡管極力克制，但仍是明顯發(fā)顫。

    慕時歡從協(xié)議中掀眸，看到的便是慕暖近乎扭曲的五官，她眼中對她的恨和厭惡已然達到了頂峰。

    唇角挽起，她姿態(tài)慵懶地交疊起雙腿，漫不經(jīng)心地看她。

    “什么事？”

    又是這種表情和語氣。

    和當(dāng)年她看不起自己一樣！

    “嗡”的一聲，大腦徹底炸開，混亂一片，她幾乎是想也沒想地就要揚起手。

    “暖暖！”

    手，被用力扼住。

    身體像是被定住，僵硬轉(zhuǎn)頭，她撞入慕斯年泛著冷意警告的雙眸里。

    只一眼，她呼吸更加困難。

    胸膛……沉悶。

    “坐下。”仿佛沒看見她顫抖不已的嘴角，他強行拽她坐回到沙發(fā)上，又示意律師把協(xié)議拿來，“簽字?！?/br>
    字字冷硬，沒有商量的余地。

    酸澀倏地洶涌侵襲至眼眶，慕暖眼前浮上一層水霧，胸口悶得幾乎就要窒息。

    難受……

    “簽字?！焙菹滦?，慕斯年冷著臉把鋼筆塞到她手里。

    慕暖死死地攥住了鋼筆，力道之大，恨不得將鋼筆捏碎，可她僅剩的理智又告訴她，不可能的。

    她不可能捏碎鋼筆，更不可能讓她哥改變主意。

    她只能簽字。

    屈辱地，在慕時歡輕蔑不屑的眼神下簽下自己的名字。

    她簽！

    刷刷刷，兩份協(xié)議書她都迅速地簽下了名字。

    “啪——”

    鋼筆泄憤似的扔向慕時歡，她起身就要走。

    只是，慕斯年仍強勢拽著。

    慕暖只覺從未有過的屈辱和痛心。

    留著慕暖體溫的鋼筆就在眼前，但慕時歡沒拿，只是看向了韓霆。

    下一秒，韓霆將自備的鋼筆遞給他。

    慕時歡一眼就看到鋼筆筆帽上刻著三個字母——

    ljy。

    厲憬衍……

    是他的呢。

    一眼解碼，慕時歡忍不住勾了勾唇，弧度不明顯。

    但慕斯年捕捉到了。

    他還看到……

    當(dāng)她傾身簽字，她的頭發(fā)跟著滑至胸前，她美麗修長的脖頸露了出來，她的肌膚極白，所以肌膚上任何的印記都極為明顯。

    尤其是，吻痕。

    那是厲憬衍留下的。

    鮮艷，曖昧。

    刺目。

    內(nèi)心深處那股病態(tài)的占有欲忽而洶涌強烈，無意識的，他攥著慕暖的手力道加重。

    可他毫無知覺。

    直到……

    “哥！”

    慕斯年陡然回神。

    眼底陰鷙暗色悄然迅速散去，回歸常態(tài)，他松開對慕暖的禁錮。

    “抱歉。”他低聲說，語氣再正常不過。

    他重新看向慕時歡。

    “簽好了?！碧ы?，慕時歡巧合撞入他的眼眸里，于是朝他點了點頭，接著交給了韓霆。

    最后確認無誤后，韓霆再把兩份合同遞給對面律師，讓慕暖蓋上自己的私章。

    哪怕心有不甘，哪怕排斥，可最終，慕暖也只能妥協(xié)。

    蓋上私章的那一秒，她覺得自己的手都是抖的，這里空氣稀薄，她就要窒息。

    她只想離開。

    偏偏……

    “慕小姐，稍等?！?/br>
    慵懶嫵媚的嗓音鉆入耳中。

    她猛地盯向?qū)γ妗?/br>
    直接無視她的深深恨意，慕時歡唇角噙笑：“我還有兩句話要和你說，麻煩稍等。”

    明明說著麻煩，偏生那姿態(tài)高高在上。

    慕暖如何能忍？

    “你……”

    慕時歡沒有看她，而是問向了慕斯年：“我想單獨和慕小姐說兩句話?！?/br>
    言外之意，希望他們都出去。

    “時歡……”

    “放心，我不會對她怎么樣的，”慕時歡微笑著打斷，想到什么，唇角笑意深了幾許，“至于慕小姐……我想她也沒有那個能力對我怎么樣。”

    淡淡的一句，卻分明是挑釁。

    她看不起她。

    慕暖聽見，呼吸驟然急促起來，胸膛更是起伏不斷。

    慕時歡瞥了眼：“如果實在不放心，大家都留下來也沒有問題，我不介意?！?/br>
    慕斯年微微皺眉，深深看了她一眼后，還是站了起來。

    慕暖沒想到他會留下自己一人。

    “……哥！”

    慕斯年腳步只是頓了頓，便繼續(xù)先前。

    律師自然緊隨其后，韓霆和宋歌也沒有多問，站起來先行離開。

    很快，門關(guān)上，偌大的辦公室里就只剩下了慕時歡和慕暖兩人。

    沒有了其他人，慕暖一秒都不想再假裝。

    “滾！”手顫抖地指著門口方向，每個字，她幾乎都是咬牙切齒硬生生從牙縫中擠出來的，“我和你沒什么好說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么？！不就是想看我笑話！”

    她情緒激動，隱約在失控邊緣。

    慕時歡只是淡淡地掀眸睨了她一眼：“說兩句，就是兩句，多一個字我都不想，嫌惡心。”

    “你！”

    懶得理她，慕時歡直接繼續(xù)：“第一，用藥的手段太低級，但凡生在圈兒里的人，沒人看得上，昨晚成了笑柄那是你自食惡果咎由自取。慕暖，你以為你有什么資格，什么臉怪別人？嗯？”

    從進入辦公室開始，她的語調(diào)都一直是淡淡的，漫不經(jīng)心的，仿佛什么都和她無關(guān)，那是一種學(xué)也學(xué)不來的高傲，是深埋她骨子里的。

    可慕暖只覺她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胸膛窒悶，她死死地盯著慕時歡，脫口而出：“你又有什么資格……”

    “自然憑我是厲憬衍的太太?！?/br>
    話音，戛然而止。

    咽喉像是被突然扼住，慕暖忽然有種再也呼吸不上來的錯覺。

    “第二，也是最后一句，”慕時歡站了起來，“我這個人心眼小，報復(fù)心重，我的男人你沒資格惦記，更沒資格傷害算計，所以昨晚的事……慕暖，別以為就能這么算了，我沒那么好心，你最好自求多福。”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唇角還勾著笑。

    慕暖瞳孔重重一縮！

    “你……你敢！”好兩秒，她才艱難地擠出一句話。

    慕時歡笑了。

    抬腳，她靠近。

    慕暖眼皮狠狠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后退了步。

    “你……”

    下顎，被捏住。

    下一秒，她的側(cè)臉被輕拍了拍。

    “你看我敢不敢呢？”慕時歡漫不經(jīng)心地勾唇淡笑，語氣輕描淡寫，“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慕時歡啊，那個心機深沉手段一流，手上還沾過血的慕時歡?！?/br>
    慕暖呼吸已然窒住，臉上血色更是在一點點地消失！

    慕時歡瞧見，再微笑：“敢做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氣，我怎么對你你都得受著?！?/br>
    那眼神……

    慕暖內(nèi)心深處陡然生出一股懼意。

    她好像……看到了當(dāng)年的慕時歡！

    要說的說完，沒興趣再呆下去看她的憤恨和害怕，渾不在意松開，慕時歡勾了勾唇，轉(zhuǎn)身離開。

    “慕時歡！”這一刻，回過神的慕暖雙眸猩紅，五官近乎扭曲，不知是為了給自己勇氣還是試探什么，“你是不是忘了……”

    “他不愛你。”

    除了淡漠再無其他情緒的四字，卻無異于是一把最尖銳的刀，揭開了她最不愿示人的秘密，同時快準狠地刺在了慕暖心上。

    鮮血淋漓。

    無法呼吸。

    “砰！”

    “啪！”

    茶幾上的精美茶具被她全部砸了出去。

    碎片四濺。

    身體緩緩蹲下，慕暖淚如雨下，仇恨將她緊緊包圍。

    慕斯年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在原地站了會兒，他走近，朝她伸手。

    “暖暖?！?/br>
    “啪——”

    手被重重打開。

    “為什么是她？！”她聲嘶力竭，痛苦不已，“為什么？！她搶走了我那么多東西，她那么惡心，她……我不接受！不會的！”

    情緒失控崩潰，她猛地站起來就要沖出去。

    卻被慕斯年一把扼住手腕直接拽進了他的休息室。

    “放開我！”

    慕暖條件反射的掙扎，手腳并用。

    “放開……”

    “啪——”

    忽然，清脆響亮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