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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合歡宗妖女實(shí)錄(微H 修仙)在線閱讀 - 臥聞海棠花(十三):夜深花睡去 #402;eń

臥聞海棠花(十三):夜深花睡去 #402;eń

    面對元嬰中期這一關(guān),左耀卿謹(jǐn)慎萬分。

    他體內(nèi)的靈力早在半年前就幾近漫溢,戰(zhàn)場上殺伐過重,魔氣橫行,數(shù)次誘他在危急之時(shí)沖關(guān),幸而都被左耀卿用秘法生生壓制住了。

    上回渡劫,若非南山道人出手相救,恐怕他和花顏早就成了白骨一堆。

    然而,這樣死里逃生的結(jié)果,也是有代價(jià)的。

    旁人都驚嘆于他修煉神速,唯有兄長看得分明,他現(xiàn)下的狀況險(xiǎn)之又險(xiǎn)。

    “若你此刻沖關(guān),進(jìn)階之率不足五成?!弊笳押闳缡堑溃骸澳銈麆菸从?,魔氣未除,萬萬不能急于一時(shí)。理應(yīng)先穩(wěn)住根基,再徐徐圖之?!?/br>
    除卻斟酌兄長之見,左耀卿反復(fù)思量,終于趕在立冬前卸了宗門內(nèi)所有俗務(wù),交代了些要事,便欲前往長留山上閉關(guān)。

    雙親已故,兄嫂那里自不需要他費(fèi)心,如今他放心不下的只有花顏一人了。他原想不告而別免她擔(dān)憂,可臨行前一日,他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去了清平居。

    去時(shí),花顏正坐于榻邊收拾衣物。

    左耀卿立在她身旁看了半晌,低低開口道:“這冬衣此時(shí)穿來尚早,理它作甚?”?íǎnмēíχs.℃ò?(tianmeixs.)

    花顏回望他,平靜反問道:“你說過的,長留苦寒。若不帶些厚實(shí)的衣物,我又怎么在山上度過這一季凜冬?”

    聞言,左耀卿頃刻愣住了:“你……要隨我一同前去?”

    說罷,他又立時(shí)皺了眉,否決道:“不可。我欲閉關(guān)叁月,出關(guān)已是來年,你且在家中安心等我便是?!?/br>
    花顏停了手上的動(dòng)作,緩緩起身。她只及他胸口的位置,偏過頭,抬手便勾住了他腰間懸著的劍穗。

    她輕聲道:“以往沖關(guān),你從不避著我,這一回,你又怕什么?”

    男人身子一僵。

    花顏繼續(xù)道:“我猜,你是怕自己再也回不來了罷。既如此,你若不帶我同去,說不準(zhǔn)眼下便是咱們最后一面了?!?/br>
    他一把攥住她沁涼的手,戾氣上涌,恨聲道:“你自然是盼著我再不回返,好從此脫身。阿顏,你如今還以為自己能離開嗎?若我死了,定然……定然……”

    他吸了口氣,咬著牙,仿佛費(fèi)了極大的力氣、下了極大的決心才吐出最后半句。

    “我絕不留你獨(dú)活?!?/br>
    男人掌心火熱,用力扣緊了她,可花顏卻聽出了他暗藏的所有顫動(dòng)與不安。

    于她,威脅是最無用的,因?yàn)樗褯]有什么值得被脅迫的東西了。

    *

    他果真帶她去了長留,相伴他們二人的,只有漫天遍地的肅雪寒冰。

    雖說早有準(zhǔn)備,可以花顏的修為,面對這座仙山上無孔不入的凜冽寒氣,終究還是難以招架。

    進(jìn)入石門閉關(guān)前,左耀卿看了眼蜷縮在洞府內(nèi)瑟瑟發(fā)抖的花顏,什么也沒說,只將一物留給了她。

    是他的本命劍。

    花顏獨(dú)自抱著劍,感受著周遭環(huán)護(hù)的靈罩,望著他漸漸消失在門后的身影,笑著落了淚。

    她在長留山上住了七日。身為天靈根修者,最要緊是靜定之極,如此方能以天養(yǎng)神、穩(wěn)固根基。七日,足夠左耀卿收心離境,徹入無物。

    而她也該走了。

    左耀卿將本命劍留給她,是為護(hù)她周全,也是篤定她無法越過正主隨意驅(qū)使此劍。她與他已經(jīng)離心,甚至連劍鞘都難以拔出,這是他親眼見過的。

    花顏心中忍不住輕嘆,自負(fù),會成為他們兄弟最大的弱點(diǎn)。

    長約叁尺,脊有冰紋,靈為霜華。花顏握著他的本命劍,閉了閉眸,玉腕輕動(dòng),頃刻便抽出了鋒刃。

    終究只是件器物罷了。劍隨心動(dòng),她的真心,從來只有她自己知曉。

    這是一柄極上品的靈器,雖然在她的手上顯得有些暗淡無光,可在左耀卿的手上幾乎可以稱作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劍鋒所指之處,不知斬滅了多少亡魂。

    而今日,它所要沾染的,便是她的心頭血。

    明晃晃的寒光映在她嫣紅的眸中,一聲錚然颯響之后,她竟毫不猶豫地將劍尖送入了自己的心口處。

    好冷。

    花顏死死攥著劍柄,狠下心來,又讓那劍尖深入半寸。

    霜白色的冰紋驟亮,劍氣勢如破竹般侵入體內(nèi)。她的血順著那紋路,緩緩地、蜿蜒流過。

    很快,她的嘴角也開始溢出鮮血,縷縷鮮紅浸透了她胸前的衣襟,滴落在地,綻出血色的花。她一邊發(fā)抖,一邊輕輕喘氣,只覺得渾身的溫?zé)岫伎毂粍`奪走了。

    可是她沒有辦法,這是她唯一的機(jī)會了。

    “……你也算幫了老夫一把,老夫便贈(zèng)你一言。姑娘,若想達(dá)成心中所愿,需得借助一件外物?!?/br>
    “……何物?”

    “……那左家小子自詡精于算計(jì),卻罔顧規(guī)矩,將最大的把柄親手遞到了你手中——世人只知?jiǎng)φJ(rèn)二主,始終以原主為先,可若其中一主命不久矣,便可越過原主驅(qū)使此劍?!?/br>
    “……命不久矣?”

    “……以心頭血養(yǎng)之,你便能用他的劍,殺了他?!?/br>
    *

    萬仙山上。

    左昭恒方才見過妻兒,閑話過家常。可一出院門,原本繾綣溫和的思緒,一瞬便亂了。

    時(shí)隔半月有余,左昭恒又聽見了那首曲子。

    依舊是熟悉的方向,熟悉的琴音,他早就決心不在理會了。可立在原地,卻還是忍不住聽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那陣琴音漸漸消散,他才恍然回過神來。

    抬手,面頰竟已微濕。

    不似以往的刻意效仿、暗藏玄機(jī),這一回,她彈得實(shí)在哀慟至極。聲聲切切中,幾乎要將他拉回?cái)?shù)百年前,滿目都是那道窈窕身影。

    最后一次了。他反復(fù)告誡自己,只這一次,他要將一切都問明白,此后再不糾纏。

    在清平居見到花顏的時(shí)候,她正抱著琴,似是要將琴收起。

    “我早已告誡過你,這曲子,莫要再彈了?!彼锨耙徊?,語氣莫測道:“為何離開長留?”

    花顏緩緩轉(zhuǎn)身道:“因?yàn)槟抢?,不是我該留的地方?!?/br>
    左昭恒看著女子蒼白的面色,眉頭緊鎖道:“你終究還是辜負(fù)了耀卿,若你肯在山上等他出關(guān),他與我都不會再疑心于你?!?/br>
    他頓了頓,略有些惋惜道:“可你還是回來了。你應(yīng)當(dāng)知曉,我不會再留你性命。難道,你只為奏這一曲與我?”

    花顏垂睫,仍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模樣,平緩道:“是,只為奏這一曲?!?/br>
    她抱著琴,卻根本不為收它,而是突然松開手,將琴狠狠摔在了地上。

    朱弦斷,桐木碎。

    左昭恒退也不退,只滿眼淡漠地望著她。

    花顏捂著胸口,緩了口氣,突然扯著唇角道:“多可笑啊,五百年前與我jiejie海誓山盟的男人,此刻望著這張與她一模一樣的臉,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左昭恒怎么也沒想到她會說出此話。

    沉靜好半晌,他似乎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又有千萬句堵在心口,最后只喃喃道:“不可能……絕無可能!你……jiejie?她只是個(gè)凡人,而你是個(gè)修者!”

    聞言,花顏撫了撫面容,輕嘆道:“是啊,她只是個(gè)凡人,因?yàn)樗赣H是凡人?!?/br>
    但很快,女子又嗤笑一聲,繼續(xù)道:“可若她的父親是位高階修者又該如何?你們修仙世家不是最看不起凡人嗎,若修者與凡人低賤的血脈結(jié)合,生出的會是什么樣的怪物?”

    此時(shí)此刻,左昭恒望日的冷靜自持再也不見,他袖袍中的雙手顫動(dòng),難以置信道:“我從未聽她提及過……她只說自己是個(gè)孤女,無父無母。若有雙生姐妹,雪青,她為何要瞞著我……”

    是了,雪青。

    花顏抬眸,眸中除卻恨意,更多的竟是憐憫之色:“原來你還記得她的名字。一個(gè)死去兩百余年的凡人,還能被世家家主記在心上,這倒是我jiejie的福氣?!?/br>
    “可遇見你,受你哄騙,被你夫人所害,卻是她的孽了。”

    屋內(nèi)焚香清雅,可左昭恒聞來只覺得甜膩有異。他按下心中隱隱的不安,追問道:“為誰所害?你是說伊水?她從未見過雪青,況且,她有何緣由去害一個(gè)凡人……”

    情急之下,他果真不忘護(hù)著自己的妻子,可花顏卻聽不得這些。

    “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嗎?這么多年,午夜夢回之時(shí),你就一次都沒夢見過她嗎?”花顏逼問道。

    “她是壽終而死?!弊笳押愫敛华q豫,堅(jiān)定道:“尋常凡人壽命不足百歲,分別前,我曾將家母所傳的‘仙靈延壽丹’贈(zèng)與她,卻也只能續(xù)她百年壽數(shù)?!?/br>
    花顏靜靜聽他說完,不置可否。她云袖一揮,左昭恒暗道不妙,想退,卻見女子櫻唇輕啟,已失去了所有先機(jī)。

    他被緊緊縛在原地動(dòng)彈不得,而縛住他的竟是他自己的護(hù)身靈器——定綾索。

    感受著體內(nèi)飛速流逝的靈力和空氣中愈加濃烈醉人的香氣,左昭恒強(qiáng)撐著僅剩的神智,苦笑道:“原來,她連這咒術(shù)都告訴你了。初見那日,我用定綾索捆住耀卿時(shí),難為你始終隱而不發(fā)?!?/br>
    “輸給這樣下叁濫的手段,想來左家家主十分不齒?!被佁裘嫉溃骸拔也?,你定然還有旁的手段,只是不好立時(shí)要我性命罷了。”

    她踱著步子,仰頭嘆道:“左昭恒,你是個(gè)狠心人,也是個(gè)容易心軟的人,可你的心軟從來用不對地方?!?/br>
    “喬伊水癡心于你,你不忍負(fù)了她,所以娶了她;可當(dāng)年,若你肯對我jiejie多一分心軟,便不會任由喬伊水使人下毒害她,讓她生生哀嚎叁日方死?!?/br>
    霎時(shí),左昭恒目眥欲裂。

    “我與她生而殊途,無法時(shí)時(shí)照看于她。等我見到她的尸首時(shí),她早已被山間蟲鳥野獸啃食得干干凈凈,只剩白骨了。”

    花顏終于還是壓抑不住洶涌的恨意,掐住左昭恒的脖頸,一字一句道:“全身潰爛,內(nèi)臟盡毀……她是多么愛潔啊,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每一寸皮膚化為膿水,而且,是從面容開始。”

    “喬伊水不會親自見她,因?yàn)樗厩撇黄鹚?。只消妙音門大小姐的一句話,便有無數(shù)走狗替她去人界跑這一趟。什么毒藥最能摧折女子,她多清楚啊?!?/br>
    “那顆仙靈延壽丹,是你贈(zèng)她的最后一物,她又怎舍得用去?當(dāng)然,即便她想,也沒這機(jī)會。你剛甩手離去,她便命赴黃泉了?!?/br>
    “可恨喬伊水這個(gè)毒婦,還貪心此丹,后又囑人來搜,可惜已經(jīng)被我取走了?!?/br>
    “她為了瞞住你,當(dāng)然得賣通你身邊之人拖延死訊。你只當(dāng)她吃了那仙藥,自以為消解了心中愧意,往后便可重新做回你高高在上、沒有半分污點(diǎn)的左家大公子。連她的墳,你都沒有再去人界瞧過一眼?!?/br>
    “這般膽怯懦弱!左昭恒,你也算個(gè)男人!”

    左昭恒再也撐不住分毫,猛地半跪在地上,垂頭而泣。

    這些,都是他從未想到過的。

    字字句句,都如一根根練魂釘般死死釘在他心上,教他頃刻間便痛不欲生。

    “我……是我……對不住她……”

    事已至此,花顏再無旁話可說。

    不論是有意還是無心,左昭恒便如她生父當(dāng)年,風(fēng)流一時(shí),卻害了女人一輩子。她定要讓他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jià),即便舍棄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左耀卿將父兄和家族看得比她更重,在她眼里,jiejie的性命也比他們都重要得多。

    左昭恒放棄雪青,是為了名聲和前途。而這兩樣?xùn)|西,如今都在她的一念之間。前途就當(dāng)是她給左耀卿的補(bǔ)償,至于名聲……

    花顏沒用左耀卿的劍,這最后一步,她不能讓他背上殺兄的非議。

    她只用了一把精巧的匕首,那匕首異常鋒利,她的指腹在刀刃上輕輕滑動(dòng),一瞬便被割開了。幾滴血,順著她的指尖滴在左昭恒的衣擺上,污了他的勝雪白衣。

    奇異的是,左昭恒再無任何掙扎。他不像是認(rèn)命,倒像是一心求死。

    仇恨是不會被任何東西消弭的,即便是時(shí)間,也只會讓仇恨沉淀得愈深。他與花顏,只有一個(gè)能活下來,而他,已不能再對雪青的meimei生出半分殺意了。

    “應(yīng)當(dāng)不會很疼的?!被伒溃骸爱吘梗铱刹幌衲惴蛉?,有那么多折磨人的法子?!?/br>
    左昭恒的精神幾近恍惚了,他的眸子始終定在她的眸子上。

    難怪,兩百多年了,雪青從未入過他的夢中。若她地下有知,也該早早轉(zhuǎn)世投胎去了,此后便是千萬次輪回都不愿再與他相見。

    心中的大義,父親的期許,家族的榮光,修仙之人除魔衛(wèi)道的天職,他自認(rèn)為從未虧欠過分毫。而他唯一欠下的這樁情債,終究是要拿命來償?shù)摹?/br>
    最后,左昭恒只是輕聲道:“你和她,真是生得極像??上н@眼睛,卻沒有半分相像?!?/br>
    雪青有一雙同尋常凡人般寧澈的深褐色眼瞳。而花顏的眸子則像浸了血,連一絲情都瞧不真切,似乎她勉力活到今日只是為了報(bào)仇血恨罷了。

    “我只求你一件事?!彼聪蛩盏兜氖郑瑧┣械溃骸澳闵類垡?,我很放心。只是成簡……”

    刺骨的冰冷一寸寸鉆入他的心口。

    他還有什么資格求她?花顏不想再聽他任何的辯解、悔恨、遺憾,她只知道,一切就快要結(jié)束了。

    “成簡……他、他只是……”

    左昭恒急促地喘息著,他還顧念著牽掛著什么,卻再也說不出來了。

    大片大片的血噴涌而出,散在空中,鋪在地上,是極綺麗妖異的畫面?;伳芮逦惺艿剑男钠鹣忍煤芸?,之后逐漸慢下來,一直到徹底沉寂。

    修仙之人也是人,血也是熱的、紅的。

    原來他們也會死。

    *

    花顏長裙染血,拿著左耀卿的劍,一路殺到了山門處。

    如果沒有這把劍,她原該連清平居都踏不出去;可憑著這把劍,宗內(nèi)弟子無一人能攔得住她。

    四下里,眾人驚慌失措,長老尚未趕到。花顏知道,若不在此刻趁亂一鼓作氣殺出去,恐怕她就再無活路了。

    她不欲傷及無辜性命,也不愿多耗費(fèi)時(shí)間,出招只點(diǎn)到為止。

    一劍劈開最后一個(gè)攔路的弟子,花顏終于突破重圍,飛速?zèng)_出了山門外。遠(yuǎn)處,甚至已經(jīng)能隱約望見白靈和師兄前來接應(yīng)她的身影。

    只差幾十步,幾步……

    霎時(shí),手中的劍芒大盛,幾乎要脫離掌控。

    情形驟變,花顏大驚,趕忙用盡全力制住此劍。她下意識回首看去,正對上了一雙再熟悉不過的黑眸。

    冰冷,沉郁,戾氣縱橫。

    他對上了她的目光,明明只是百米之隔,卻仿佛割開了今生今世。

    花顏知道,從今往后,他對她真的只有恨了。

    男人站在山門的最高處,眼見沒有立時(shí)喚回他的本命劍,面色更加陰沉。他也并未親自上前追趕,只側(cè)身接過了一旁侍從遞來的弓與箭。

    他已長久不在她面前彎弓搭箭了,她幾乎都快忘了,他十七歲時(shí)一戰(zhàn)揚(yáng)名,靠的便是這一手百發(fā)百中的箭術(shù)。

    精鐵為鏃,寒芒乍現(xiàn),頃刻便對準(zhǔn)了她。

    左耀卿。

    花顏極輕極淺地笑了一下,揚(yáng)起手,將本命劍拋還給他。

    下一瞬,一支箭矢便穩(wěn)穩(wěn)地穿透了她的胸膛。

    “多謝你?!?/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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