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聞海棠花(五):并在此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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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會結(jié)束,左耀卿辭了師兄弟們,只說自己要去人界游歷數(shù)載。 “宗門若有要事,傳信于我便可?!?/br> 師弟聽了猶豫道:“可大公子他特意囑托過,教你與我們一同回去,這……” 左耀卿笑了笑:“無妨,我早晚會回去的?!?/br> 師弟雖對他這話不甚明白,也只得拱手應(yīng)諾。眾人浩浩蕩蕩御劍而去,左耀卿站在山峰處目送他們,輕輕吐出一口氣,眉宇舒朗。 他步行下山,花顏正在約好的地方等著他。嫣紅色百迭裙鋪散開來,灼灼其華,恰是他心頭的那抹亮色。 幸好,這世上,終究有一個人是只屬于他的。 “咱們就這樣走了?”少女坐在大石頭上托著腮,看他一步步走近,小聲嘟囔道:“是不是有點(diǎn)太倉促了?萬一……” 左耀卿看她迷迷糊糊的嬌憨模樣,一手撈起石邊的包袱,一手拉起她:“怎么,反悔了?” “你才反悔呢!”花顏氣哼哼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既應(yīng)了你,這一路可是要纏著你不放的。你若敢教我不順心,大不了我就回宗門去,今后再不理你了。” 左耀卿聽了她這話,含笑道:“便是后悔也遲了,這一路,我是不會放你一個人走的。” 本姑娘要去哪,豈是你說了算的?花顏暗自腹誹,又看了眼他的穿著打扮,忍不住問道:“你這人莫不是當(dāng)貴公子當(dāng)傻了,怎的連包袱都不帶?在外游歷險境頗多,好歹也該備些丹藥靈草?!?/br> 聞言,左耀卿停下腳步。 “有劍就夠了?!彼麛y了花顏的手,緩緩道:“我此行是要?dú)v凡劫以求正道,若是萬事俱備,與待在宗門又有何分別?你莫怕,還是那句話,只要我活一日就不會讓你受半分苦楚?!?/br> 頓了頓,他淡笑著繼續(xù)道:“不過,若我真出了什么意外抑或是渡劫失敗,你便立刻回宗門去罷?!?/br> 這話實(shí)在是很重的了,雖說修仙之人沒有那么多忌諱,可論及生死,誰又能真正云淡風(fēng)輕?花顏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我還以為你會拜托我,不論死活,定要將你送回左家呢。” “若我真死了,你將我送回去,恐怕就出不來了?!弊笠鋼u了搖頭,無奈道:“我父兄又豈會輕饒了你,你還是快跑要緊?!?/br> 這樣一句一個死字,聽得花顏心里發(fā)悶。她壓住心中莫名的情緒,故作輕松道:“這么說來,我真是做了回賠本買賣。勸你還是小心些,畢竟我們合歡宗女子向來不念舊情,若你真……那我回去便另尋新歡,最多兩叁日,就再記不得什么左家什么二公子了?!?/br> 聞言,左耀卿眸光一冷。他手掌微微用力,扣緊了她的手腕,沉聲道:“你敢?!?/br> 花顏絲毫不懼他,嘴硬道:“我有什么不敢的?難不成你還指望我為你守寡?你且瞧著罷,我不僅要另尋新歡,還要與旁的男子結(jié)契,風(fēng)風(fēng)光光辦個道侶大典,廣發(fā)請?zhí)?,讓你在天上看著……唔!?/br> 話語未盡,一吻封緘。 左耀卿攬著她纖細(xì)裊娜的腰肢,突然俯身,低頭吻住了她。 他被氣極了,吻得又狠又急,絲毫沒有章法。少女被他嚇著了,唇齒纏綿間連眼睛都忘了閉上,就那樣失神地望著他,滿眼都是他。 眸光盈盈,嬌喘微微。 左耀卿最見不得她這幅無辜又嬌怯的模樣,軟玉溫香根本撫不平他掩藏的戾氣,此刻,他一心只想懲罰她的不誠與不忠。 明明是她先圖謀不軌,蓄意勾引他、誘惑他,可時至今日,他卻淪陷得這般心甘情愿。 生于世家,長于深宅,他什么樣陰謀手段、詭譎伎倆沒見過。花顏雖長他許多歲,經(jīng)歷過的齷齪事倒未必有他多。她自以為處處周全,實(shí)際上耍的那些小把戲,他心里都清清楚楚,只是不愿點(diǎn)破罷了。 她為他而來,卻不為取他性命,否則他又豈會留她到今日。 情濃之時,左耀卿抬手遮住了咫尺處的那雙美眸,貼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道:“不要背叛我,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br> 其實(shí)她已經(jīng)贏了,不論她想從他身上得到什么,他都會讓她得償所愿。他只是想聽她親口說出來。 這句話,花顏等了許久,可真正聽到的這一刻卻渾身冰冷透骨。 她知道,他絕不是在開玩笑。 愛之深,恨之切。左耀卿對她的感情越深,越有可能殺得了左昭恒。原以為只要成功離間這兄弟二人,到時,她自會尋法子脫身。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白靈竟然言中了,左耀卿當(dāng)真動心到了這般地步。 花顏望著他沉如淵水的黑眸,回想從前的樁樁件件,愈發(fā)覺得自己大意。她仗著年歲長他許多,只把左耀卿當(dāng)做個能輕易哄騙的小孩子,卻忽視了這人的品性——言出必行、殺伐果斷、沉穩(wěn)堅毅…… 假以時日,他一定會超越左昭恒。或許,她真的不該招惹他。 可事已至此,她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 這一路,遠(yuǎn)比花顏預(yù)料得要長。 之后百余年,她同左耀卿四處游歷,在人界停留了許久。原以為左耀卿這種沒吃過苦頭的世家公子頂多是一時興起,等新鮮勁過了,便會尋一處風(fēng)水寶地老老實(shí)實(shí)閉關(guān)修煉。沒想到他隱姓埋名,像個出身貧寒的修者般苦修,甚至還干起了凡人道士的活計,替老百姓斬妖除魔、消災(zāi)免難。 他果真言出必行,兢兢業(yè)業(yè)追求著他心中的“無上大道”?;亝s越來越不安。 約莫在第二十年的時候,花顏曾想過就此離開??赡悄甑钠咴鲁跗?,左耀卿竟帶她回了江州,說是要故地重游。 “煙霄微月澹長空,銀漢秋期萬古同”,恰逢七夕佳節(jié),天色還沒徹底暗下來,蓮湖邊就已經(jīng)圍了一堆放燈的人。 “這么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此地風(fēng)景依舊。”花顏抱著左耀卿給她買來的巧果,望著滿湖芙蕖,感嘆道。 “既未改朝換代,風(fēng)景又怎會不同?”左耀卿微微一笑:“就算今后人事變遷,只要你想,這蓮湖也會一直都在。” 花顏沒深究他的話,一心只想著放花燈。她仗著個子嬌小,輕而易舉便擠到了最前面。站定后,她踮著腳,回頭招呼道:“左耀卿,快點(diǎn)過來呀!” 左耀卿不明白這姑娘怎么這么喜歡湊熱鬧,等他好不容易挪到前面,花顏一包果子都快吃完了。 “你也太慢了!東西給我,我來放。” 她等得不耐煩,拍了拍手上的糕點(diǎn)渣,說著還要往湖邊湊。左耀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將她提溜回來,皺眉道:“站在這別動。” 四周都是人,讓她自己放,不知是會掉到湖里還是燒到衣裙。正所謂“入鄉(xiāng)隨俗”,人界也有人界的規(guī)矩,不可隨意使用法術(shù)。 花顏撇了撇嘴,顯然對這樣的警告十分不滿,可左耀卿冷著臉嚴(yán)肅的模樣還是挺唬人的。沒辦法,她只得聽話地站在原地,默默看左耀卿挽起衣袖。 他今日照舊穿了件深色衣衫,腰懸長劍,發(fā)帶束冠。沉沉夜幕下,鴉青色的衣服簡直再普通不過,奈何他身姿挺拔,立于人群中實(shí)在很顯眼。 修仙之人的容貌幾乎不會受歲月流逝所影響,這么些年過去,他依舊是少年人的模樣。左耀卿垂首斂目,修長的手指捻著火折子,一下便點(diǎn)亮了燈盞。 那花燈做的也是滿湖菡萏的模樣,粉花碧葉,精巧別致。此刻,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蓮花蕊間細(xì)細(xì)搖曳的火光將左耀卿的側(cè)臉映得十分深遂好看。 滿湖璀璨,點(diǎn)點(diǎn)星光,皆在他身后。 周圍的喧囂吵嚷,似乎一瞬間全都?xì)w于靜謐。 如此驚艷的少年郎君,自是難得一見?;亴@張臉看習(xí)慣了,一旁那些放燈的姑娘們卻開始竊竊私語,各種含羞帶怯的目光不住地投向左耀卿。 幸而左耀卿雖然生了張招蜂引蝶的臉,內(nèi)里卻是個不解風(fēng)情的悶葫蘆,從頭到尾冷著臉,跟人家欠了他一萬株七寶靈芝似的。 花顏見狀輕哼了一聲,心想,若她們手中拿著的不是燈盞,而是花花草草、香囊錦帕,恐怕就要忍不住朝他身上丟了。 “阿顏,過來?!?/br> 左耀卿看她悶悶不樂的樣子,還以為她在別氣,便將花燈放到她手中,囑托道:“小心些,注意腳下。 花顏不甚在意地嗯了一聲,蹲下身,輕輕將燈盞送入水中,望著那點(diǎn)燭光漸漸飄遠(yuǎn),直至消失不見。 她突然想許個心愿,可想來想去又覺得自己犯蠢。 她還能有什么心愿?她都快被捧到天上去了。這些年,不用她開口半句,什么樣的奇珍異寶都能被左耀卿尋來討她歡心,就連她身上此刻穿著的流仙裙都是他送的。 記得上回乘畫舫游湖,有道友認(rèn)出了左耀卿,笑著問他身旁的她如何稱呼。 “這是我夫人。”左耀卿毫不避諱道。 那人原以為撞見了左二公子養(yǎng)在外面的“紅顏知己”,畢竟這種事在世家中實(shí)在稀松平常,沒想到看走了眼,趕忙拱手歉然道:“原來是少夫人,失敬失敬。” 花顏聽了,心中五味雜陳。 這盤棋方才開局,她已經(jīng)窺見了結(jié)局。她想,她必須得走了。 然而,還沒等她想好如何開口,有人先一步打斷了她。 “……耀卿哥哥?” 花顏聞聲回首。 柳葉眉,櫻桃口,明眸皓齒,宜室宜家。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站在他們兩人面前。 “云綺姑娘?!弊笠漕h首應(yīng)道。 花顏越看人家越覺得眼熟,當(dāng)下又聽見左耀卿叫出名字,突然想起原來她就是凌霄宗的云姑娘——差點(diǎn)成為左耀卿妻子的那位小姐。 云綺原本柔柔地笑,可一望見左耀卿身旁的花顏,笑意立刻淡了許多:“不知這位jiejie是?” 若是尋常姑娘,此刻大約根本不知道該說什么,可花顏卻肆意得很。她甚至還攬上了左耀卿的胳膊,半倚著他,嬌嬌嬈嬈道:“合歡宗花顏,云meimei,幸會呀?!?/br> 左耀卿也沒半點(diǎn)不自然,順勢扶住她的腰,淡淡道:“我與她一同在此游歷?!?/br> 見狀,云綺立刻明白了大半,忍不住勸道:“耀卿哥哥,你怎能如此糊涂,你可知她……”說到這,她偏又止住了話頭,狀似不經(jīng)意地掃了花顏一眼:“許久未見,昭恒哥哥有些話教我?guī)Ыo你,咱們還是尋個清靜地方說話罷?!?/br> 什么哥哥meimei的,花顏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兒有山有水,不挺清靜的么?怎么,難不成你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話,非得教我避一避?” 她說話一貫直來直去、不留情面,云綺從未聽過這樣刺耳難聽的言辭,當(dāng)下眼圈都紅了:“你、你……” 花顏懶得見她梨花帶雨的模樣,直接甩開左耀卿的手走了。 她避到一棵大榕樹邊,倚著樹抱著臂,遠(yuǎn)遠(yuǎn)看他倆站在一處交談。 一開始,左耀卿總會時不時看向她,目光留戀,花顏都別開頭不理會。后來,不知那云綺說了什么,左耀卿原本冷凝的面色漸漸有了些笑意,專注地聽著。 花顏越看越心煩,正打算徹底走人,卻見那云綺突然低頭掩面,似是哭了。 ……這個左耀卿,真是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看來人家姑娘的柔腸百轉(zhuǎn),全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喂,她都哭了,你不追上去哄哄?” 片刻之后,花顏一邊被左耀卿拉著朝另個方向走,一邊酸溜溜諷他。 “她哭不哭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聞言,左耀卿停下腳步,轉(zhuǎn)頭冷冷道:“哄你一個就夠我頭疼的了。” “……” 她又沒招他惹他,還想著給他留地方談情說愛,至于這么陰陽怪氣嗎? 花顏看左耀卿擺著張臭臉,自己莫名也來了氣,憤憤道:“我知道,她瞧不上我,可我還瞧不上她呢!我看你剛剛笑得那么開心,想必是很滿意她那般大家閨秀、名門淑女的矯情做派,我們合歡宗女修向來下流無恥,沒有教養(yǎng),千萬別帶壞了二公子您。人家剛走,您還是趕緊御劍追去吧,再過會兒怕是就追不上了……” 花顏一股腦說了一大堆,只顧著自己出氣,抬頭卻見左耀卿笑了。當(dāng)即愣住了神。 花顏還從未見過他如此展顏輕笑,在周遭無數(shù)粲然燈火的映照下,那雙黑曜石般的眸子亮得灼人。好似一幅暮靄沉沉的山水畫,霎時撥云見日,彩云頓開。 “……你笑什么!” 花顏突然回過神,藏不住心中些微羞惱,狠狠錘了下他的胸膛:“我又沒吃醋!你有什么可笑的!” 這下,左耀卿笑得更厲害了,連胸膛都在微微震動?;佇邜乐翗O,轉(zhuǎn)身便要走。 “你躲什么?”左耀卿拉住他,眉梢眼角帶笑問道。 “松手!我要回宗門去!”花顏怒道:“我告訴你,我早就想走了,只是礙于情面不好直說罷了。早知如此,當(dāng)初、當(dāng)初就不該同你出來!” 聞言,左耀卿也不惱,依舊溫溫柔柔地攬著她哄道:“你還說你沒吃醋,那豈不是無理取鬧?我只說了一句,你便有十句來堵我,哪來這么大的脾氣?嗯?” 花顏也不明白自己這是怎么了,只覺得心里堵得很,不痛快。她想,許是左耀卿真的太慣著她了,這樣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全天下好似只有他不嫌煩了。 “你知道云綺方才同我說了什么嗎?” 不等她回答,左耀卿自顧自緩緩道:“她說,我大哥要繼任家主之位了。這些年來,他征討魔族屢立奇功,父親又年事已高,如今族中大半人都認(rèn)可他掌權(quán)。尤其是大長老一派,只唯他馬首是瞻?!?/br> 花顏聽了,下意識想寬慰他幾句,可左耀卿的面上絲毫不見失落之色,反而盡是輕松與釋然。 “按行程,咱們還要繼續(xù)南下,我許是趕不上繼任大典了……不過,那又有什么要緊呢?我從未后悔過與你行路至此。” 說罷,他轉(zhuǎn)頭望向花顏,輕聲道:“只是這下除了你,我可是什么都沒有了。” “如果我今后不再回去,不再是左家二公子,你可愿……” 此刻,恰好遠(yuǎn)處有焰火升起,映得天光宛若破曉。 “左耀卿!” 花顏突然出聲打斷他,有些急切道:“你娶我吧?!?/br> 左耀卿整個人都愣住了。 “你娶我,我們結(jié)契。”花顏怕他沒聽清,又大聲重復(fù)了一遍:“我說,我們今后就做道侶吧。反正我天資平平,這樣還能靠雙修占你便宜?!?/br> 左耀卿依舊傻乎乎地怔在原地。 見他半天沒有應(yīng)答,花顏的面色一下就冷了:“你若是不愿意也無妨,那云姑娘還沒走遠(yuǎn)呢,不過你都當(dāng)不了左二公子了,她肯定要再考慮考慮?!?/br> “我……”左耀卿似是突然被驚醒了一般,正要開口,卻又緊緊閉上了嘴,開始慌慌張張四下搜尋起來。 花顏覺得他多半是被嚇傻了,忍不住問道:“你找什么呢?” “我、我現(xiàn)下什么也沒準(zhǔn)備……”左耀卿局促不安地摩挲著劍穗,低著頭,小心翼翼道:“這樣會不會太委屈你了?沒有婚書,沒有叁媒六聘,也沒有道侶大典……” “行了,你怎么這么多廢話!”花顏不耐煩了,直接一揮手打斷他:“愿不愿意就一句話的事,不用這么麻煩,跟我回去睡一覺就成了!” 這下,左耀卿徹底睜大了眼睛,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花顏實(shí)在被他這幅模樣可愛到了,忍不住踮起腳,輕輕一吻落在他唇邊。 她對不起他,所以,就算作是她對他的補(bǔ)償吧。 花顏這樣對自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