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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從他身上飄了出來,一縷縷,鋪滿了整張床,纏繞在裴柳身上,織成了一個特殊的黑繭,將裴柳完全包裹在里面,陰冷,黏稠,密實,不留一絲縫隙。別的鬼留下的鬼氣,瞬間就被覆蓋,并驅逐出了他的身體,然后,被黑影悉數吞噬。 半晌之后,繭緩緩散去,露出裴柳通紅的臉,耳朵也紅,蔓延到脖子鎖骨,讓人忍不住懷疑,衣領之下看不見的地方是不是也那么紅。 邪祟在床邊坐下,一如既往地給他投喂,指尖落在他的唇上,一縷氣息如水般,流進他喉嚨,直達肺腑。冰涼的溫度,正是發(fā)燒的裴柳,此時最喜歡的。 于是,在黑影喂完,要收回手時,裴柳下意識就抓住,用臉蹭蹭,給自己降溫,因為難受皺起的雙眉,都彎了起來,愜意舒適。 蹭了一會之后,又迷迷糊糊地咬,把它當冰塊啃。 邪祟全程都沒有阻攔生氣,就這么看著他鬧,跟看小寵物差不多。 他不在意,倒是裴柳啃了一會,不小心吃的邪祟氣息多了,靈魂撐得滿滿的,感覺都快要吐了。 然后,果斷把邪祟的手扔到一邊。 相當的過河拆橋,用完就扔。 邪祟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雙眼微微瞇起,上挑的鳳眸中隱隱透出幾分危險。 裴柳閉著眼,病得暈乎乎的,敏銳度也急劇下跌,察覺不到近在眼前的威脅,而是自顧自地卷著被子,難受得哼哼唧唧,像受傷的幼獸在小聲撒嬌。 邪祟盯了他一會,視線從他泛紅的眼尾,臉頰,脖頸,緩緩滑過,是很漂亮的顏色。剛才指尖觸及的溫度,也很溫暖,像是被陽光曬過的干凈溪水。 一個漂亮卻很脆弱的人類,隨意一縷陰氣就能輕松殺死,偏偏,又能吸食他的陰氣不被傷害。 邪祟身后的黑霧飄起,很快凝聚成不同的形狀,變出了一套木制桌椅,桌上放置著筆墨紙硯。 忽然有了畫人的興致。 邪祟坐下,熟練地提筆沾墨,看著床上的裴柳,在宣紙上幾筆勾勒出大致輪廓。 臥室內很安靜,只有一個人的呼吸聲,和筆和紙摩擦的細微聲音。 過了半晌,邪祟垂眸畫得入神,裴柳卻因為燒得喉嚨發(fā)干,睜開了濕漉漉的眼睛,不舒服地咳了兩聲,聲音虛弱地說:“水……” 他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伸手去拿床頭柜上的保溫杯。但剛睡醒,手疲軟無力,連蓋子都擰不開,試了好幾下,他就轉頭看向不遠處模糊的黑影,看不清長什么樣,只知道那里有個人。 “我想喝水……”裴柳眼巴巴地看著他,眼里都是渴望。 邪祟繼續(xù)畫自己的,沒有理會。 裴柳也繼續(xù)叫喚,病弱的聲音軟綿綿的,沒什么力氣,還帶著點沙啞,聽起來可愛又可憐。 邪祟執(zhí)筆的手頓了頓,落下的墨點暈染開來,不禁皺眉,終于抬眼,有些嫌棄地看向這個麻煩的人類。 裴柳也看著他。 兩人像是在無聲對峙,看誰先認輸。 最終,邪祟不耐地輕嘖了一聲,站了起來,走到床邊,隨手擰開了保溫杯,還為了不讓他再煩自己,甚至把溫水倒進杯蓋里,遞給他。 裴柳雙手接過,低頭慢吞吞地喝了起來,像是一只舔水喝的乖巧小貓。 邪祟立于一側,沉默地看著。近距離看,更能看出裴柳皮膚細膩,光滑如玉,瓷白瑩潤,不見瑕疵似的完美。 他想著自己剛毀了的畫,忽然想起來,作畫并不一定要在紙上,曾經就聽說過,膚若凝脂的好處。鮮艷秾麗的繁花若是盛放在肩膀胸口,肯定也很漂亮。 邪祟盯著裴柳因為吞咽而微微顫抖的頸項,想象著畫面,饒有興致。日后或許值得一試。 被盯著的裴柳對未來的危險毫無所覺,專心喝完了一杯蓋的水,不夠,又喝了一杯,干渴的喉嚨才終于得到滋潤緩解,滿足得兩眼彎起,禮貌道:“謝謝。” 然后,他就困頓地打了個哈欠,重新躺下,縮進被窩里,閉眼睡覺。 邪祟坦然地接受了這聲謝,還很順手地摸了一下他的臉,指腹微蹭,仿佛在摸一只小羊羔。 過了一會,門外傳來刻意放輕的腳步聲。 邪祟渾不在意。 臥室門被小心翼翼地慢慢推開,一個陌生男人悄悄探頭進來,是特意來照顧病人的工作人員。 他原本應該進房間的,但一股陰風迎面襲來,通體發(fā)寒,隨后,腦子空白了一瞬,身體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轉身,再度悄無聲息地原路折返。 回去之后,工作人員理所當然地告知導演,裴柳退燒了,正在好轉,不用擔心。仿佛他真的照顧過裴柳一樣。 裴柳睡了很久,出了一身汗,確實好了很多。 只是,身上的衣服也因此被汗水浸濕透了,頭發(fā)也耷在額前頸側,黏嗒嗒的,很不舒服。 于是,裴柳撐著床爬起來,扯了扯胸前的布料,濕了的衣服貼著皮膚,涼涼的。他掀開被子,慢吞吞挪到床邊緣,腳虛虛地在地上亂劃,找著拖鞋。 終于穿上了,他就拿上干凈的衣服往浴室走,只是病還沒好,發(fā)汗后渾身酸軟乏力,走路都像是踩在棉花上,沒有實感。 也根本沒注意到床邊立著的黑影。 邪祟看著他身形微微搖晃,跟喝醉酒了一樣,不禁懷疑他會在洗澡過程中摔一跤,淹死在里面。人類太過脆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