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褚延小心地放在了臥室的床上，又給他蓋好被子，把窗簾放了下來。

    臥室一下子變得昏暗，霍嶠伸手擰開墻上的一盞小燈。

    偏橘的暖光柔和地鋪下了一層光亮，并不刺眼，霍嶠看了看，見褚延沒被打擾，就退出房間去給俞漫請假。

    ……

    褚延的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wěn)。

    他做了一個夢。

    夢中他在一輛車上。

    一開始褚延沒意識到他在車上，他睜開眼就看到窗外疾馳而過的景象，他覺得有些熟悉，卻怎么都想不起來。

    這時身體顛簸一下，褚延覺得他被“抱”緊了。

    這個感覺很奇怪，并沒有人來抱他，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被抱緊了。

    隨后他看到一個瓷白的罐子，罐子兩旁是一雙瑩白纖細的手。女人的手。

    褚延順著那雙手往上看，看到了穿著黑衣、面容秀麗卻難掩憔悴的女人。

    看清女人的那一刻，褚延猛然睜大了眼睛，一聲“媽”哽在了喉間，接著眼角就不受控制地濕潤起來。

    先前一直存在著的、仿佛被束縛的感覺消失了，褚延看清了更多的人。

    開車的小舅、坐在前排的姥爺，坐在中排的mama、姥姥以及坐在后排的爺爺奶奶……

    褚延想叫人，喉嚨卻像被堵住了，發(fā)不出聲音。

    他急得團團轉(zhuǎn)，想跟車里的親人打招呼，他們卻像看不見他一樣。

    褚延注意到大家的神色都很哀傷，他也跟著變得難過起來，他抱了每一位親人，試圖安慰他們。

    但并沒有用，褚延沮喪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他才想起來窗外那些一閃而過的熟悉景象是什么——他回到了他原來的世界。

    褚延沒辦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只好靠著mama坐好，他眷戀地將臉埋在mama的手臂上。

    車子開了很久，窗外的景色褚延已經(jīng)完全不認識了。

    他有些茫然，心想這是要去哪里。

    車子開進了一個很大的園林，褚延看見園子里種了很多長青的松柏。

    褚延覺得這么大的園林應(yīng)該會有名字的，但奇怪的是他并沒有看到題字，倒是園林里面有很多白色的石碑，可奇怪的是上面也沒有字。

    他一時恍了下神，再回過神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坐在一個石碑之上。

    褚延嚇了一跳，心想自己是什么時候坐到上面來的，好不禮貌。

    他想要下去，可那種被束縛住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他頓時很著急。

    這時他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很快地往這邊跑過來。

    褚延一下子高興起來，用力跟男人揮手，“爸！”

    老爸不是空手來的，他還帶了褚延最喜歡吃的栗子蛋糕，褚延一眼就認出了奈野家的標志，它家的蛋糕每次都要排很久的隊。

    上了高三褚延時間有限，要兩周才能有機會去買一次。

    褚延看著老爸將蛋糕放在石碑前的臺階上。

    “買到了，延延最喜歡吃這個了?！崩习执鴼庹f，聲音聽起來有點變了調(diào)的奇怪。

    褚延連連點頭，“嗯嗯，我好喜歡吃?！?/br>
    他又覺得疑惑，老爸怎么不拿給他要放在地上呢。

    褚延剛想提醒老爸，就聽mama說：“也好?！?/br>
    他看見mama把蛋糕盒子拆開，將里面的蛋糕端出來。

    好像有什么東西掉到了蛋糕上，不止一個。

    褚延怔了怔，仔細一看才發(fā)現(xiàn)那是mama的眼淚。

    褚延看見姥姥他們燒了很多的紙，風(fēng)把紙吹卷，火燒得很旺。

    他被煙氣迷了眼，一時間覺得眼睛酸酸澀澀的。

    褚延揉了揉眼睛，再抬起頭看見老爸摘下眼鏡露出一雙紅腫的眼。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br>
    老爸抬手捂住臉：“要是我那天去接延延就好了?！?/br>
    褚延看見有水痕打濕了老爸的手掌，一滴水順著老爸的手掌滾落到地面，在地上濺開一朵小小的水花。

    他睜大眼，這才意識到老爸在哭。

    從來都沒有哭過的老爸居然在哭。

    不止老爸在哭，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小舅也全都紅著眼睛。

    褚延的心很痛，他開始手腳并用地從坐著的石碑上爬起來，一邊爬一邊著急地喊，“你們不要哭……”

    可是他既不能爬起來也不知道大家為什么要哭，他眨眨眼，突然就覺得很難過很難過，褚延喃喃地說：“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他的話音剛落，困住他的束縛感忽然消失了。

    褚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頭暈眼花地站起來，看到之前他以為是白板的石碑上竟然是寫了字的。

    ——“愛子褚延之墓”。

    褚延腦袋里哐當(dāng)一聲，他睜大了眼睛。

    “不是老爸的錯，不是的……”

    他急得不行：“你們看看我，爸爸mama你們看看我啊！”

    “對不起對不起……”褚延不住地說，說到喉嚨沙啞。

    褚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

    大概是他的聲音終于起了作用，褚延看見mama擦了擦眼淚抱住老爸：“好了好了，不是你的錯，老褚你別這樣——”

    ……

    “褚延，褚延？醒醒！”

    褚延猛地睜開眼睛，他的雙目有一瞬間的不能聚焦，而后才慢慢看清眼前皺著眉的霍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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