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錚二話不說砍了春竹，做籬笆，給小團(tuán)子抓野雞養(yǎng)。

    周行雨體弱，一次高燒要細(xì)養(yǎng)月余。丁錚白日上工不得不把小團(tuán)子留在家里，怕他在外吹風(fēng)，也怕他無聊。丁錚干脆上山抓兔子，白乎乎的小東西裝在竹籠里，放在房間供周行雨閑玩，晌午又趕著回來做飯，陪他午間小睡。

    門窗都敞著，溫煦的日光透過葉片，星星點點落進(jìn)房里，堂風(fēng)輕撫過兩人面龐，一片寧靜。丁錚合衣睡在床邊，給邊上小團(tuán)子蓋上新買的棉薄被，隔著薄被輕輕拍背，枕著手臂看上午玩疲的人呼吸逐漸綿長。

    周行雨的臉頰在日光下當(dāng)真如糯米團(tuán)子般，晶瑩綿軟，面頰上細(xì)小的絨毛鍍了一層金光。

    丁錚心里滿是珍愛。

    入夜微冷，丁錚一桶一桶燒了熱水，摻著下工挑回的泉水，溫度正好。

    周行雨乖乖坐在木凳上，兩只手撐著臉，看丁錚往洗澡水里丟干荷葉，那是五天前兩人去池塘邊采的，早知道是拿來曬干給自己泡澡，當(dāng)時就不采那么多了。

    眼看干荷葉丟完，又要丟艾草，周行雨蹦到丁錚身邊，抓住他手臂就開始皺眉撒嬌。

    “我不喜歡艾草味！”

    丁錚一只手臂鐵似的，發(fā)力時比小團(tuán)子兩只手臂加起來更粗。他當(dāng)然知道這嬌養(yǎng)的人聞不慣艾香，但在這件事上也容不得他無限縱容。

    手下肌rou繃緊隆起，周行雨整個人被丁錚拿單臂吊起來，雙腳都沒沾地。那些艾草嘩嘩被丁錚灑進(jìn)水里，又穩(wěn)又準(zhǔn)。

    “他力氣太大了！”周行雨眼睛瞪大。

    【哇！這反派最后不得把我們吊起來打？】系統(tǒng)瑟瑟發(fā)抖。

    “你太瘦了?！倍″P讀懂小團(tuán)子眼神，嘴角帶了笑意，他伸出另一只手撈住小團(tuán)子腿彎，抱幼童一般把人抱在身前，甚至還刻意掂了掂。

    “艾草對你身體有好處。”丁錚熟練哄人，“你不是想長高？多泡泡，身體好了就長高了?！?/br>
    “你這個鄉(xiāng)野村夫！”周行雨不買賬，拿白嫩的掌心去推丁錚下巴，被胡茬扎疼了，又氣鼓鼓地瞪人。

    “我是?！倍″P把人放著坐在木桶邊，手護(hù)著小團(tuán)子腰背，朦朧水汽上升，兩人都被蒸得濕漉漉。丁錚捋順周行雨散落的長發(fā)，對待珍寶一般把發(fā)梢輕輕泡入水中。

    他聲音低沉，喑啞，卻出乎周行雨意料地好聽。

    “鄉(xiāng)野村夫手腳粗笨，還望小少爺此后多多擔(dān)待?！?/br>
    “出去出去！我洗就是了?！?/br>
    周行雨皺著小鼻子，乖乖泡在溫?zé)岬脑⊥袄?，瑩白的肌膚被蒸地粉紅。丁錚坐在門口，耳朵注意著屋內(nèi)小團(tuán)子動靜，眼睛卻望著夜空。

    星星又多又亮，散落在藍(lán)紫色的夜空，月光會流淌，淌到這間靜謐的小院來，溫柔又安寧。

    周行雨泡地?zé)o聊了，隔著扇門和丁錚聊天。

    “你怎么一個人住這兒呢？”

    “沒有家人，就一個人住著了?！?/br>
    “一個人不難過嗎？”

    “不難過?！?/br>
    丁錚以往所過的每一天都一樣，重復(fù)地做所有事，不難過，也絕不快樂。他孤獨(dú)慣了，也苦慣了，像懸崖邊上的一棵樹，生命給他苦難，要他投降跪下，他都挺下去，站起來，活地混混沌沌，但總算是活著。

    但周行雨出現(xiàn)了。

    怎么會有這么美好的人呢？像是神明一寸寸摸索著他的軟肋，照著他的致命弱點，才分毫不差地造出了周行雨。一舉一動，都讓他心軟。

    “你真奇怪?！敝苄杏瓴欢?，只覺得他奇怪。

    不會是繞著彎表達(dá)讓我快離開的意思吧？

    “我可以再住一段時間嗎？我暫時不能回家。”

    “你還要回家嗎？”丁錚猜到那小團(tuán)子的心思，心下覺得可愛，只想逗逗他，“我以為撿到就是我的了?！?/br>
    “想得美，我是我自己的?！?/br>
    “嗯。我知道?！?/br>
    不然也不會為了躲避婚事，主動逃到火坑來。他當(dāng)然知道周行雨是誰，周家小少爺，他的沖喜對象。只是這團(tuán)子像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然早該跑了。

    周行雨起身擦水，朦朧水滴聲間，他的聲音很小，但丁錚聽得清楚。

    “丁錚，謝謝你?！?/br>
    小團(tuán)子乖得不行，誰能舍得放開？

    “不用謝我?！?/br>
    我也只是另有所圖。

    圖一整個你。

    第4章 矛盾

    眼見天要入夏，序蘭院那些嬌貴的花草被曬枯了好些，小少爺找不著，全府上下沒人安得下心去打理。周老爺更是每日坐在序蘭院亭中，盯著小兒子走前留下的字條發(fā)愁。

    ——爹，我不想成婚，想出去看看。我會照顧好自己，勿念。

    一月有余，周行雨失去蹤跡一月有余。卞城那些綠樹變得枝繁葉茂，以往這個時節(jié)，周行雨總要撒嬌讓周老爺帶著萍兒出門踏青，那雙水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著瞧，誰也拒絕不了。

    如今呢？被養(yǎng)地不諳世事的體弱少爺不知跑哪兒去，是冷了熱了，是困了餓了，周老爺一概不知。那是他十七年來無微不至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寶貝啊，連磕著碰著都能讓他心疼地紅了眼眶，現(xiàn)在卻不知在哪兒受苦呢。

    “我的雨兒，雨兒。”周老爺平常挺直的背脊彎下，一月來原本肥碩的身材足足瘦了兩圈。

    萍兒看得揪心，眉頭死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