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她說：“還真沒有。怎么，他跟你鬧脾氣啦？”

    “嗯?！?/br>
    顏巍喉嚨仿佛被什么堵著，微微哽了一下。

    楚伊人心挺大，這會兒還能笑出來，“不用說，肯定是他無理取鬧，真是難為你大半夜的還到處找他啦，回頭我得好好說說他。放心，他就小孩鬧鬧脾氣，出不了什么大事兒?！?/br>
    這真的是親媽嗎？

    顏老師再次皺眉，“行吧，這邊交給我，我再找找，您早點休息。”

    “嗯嗯，你也早點回家睡?！?/br>
    本以為能從楚伊人口里得出點兒什么有用信息，沒想到一通電話下來，他的擔憂不減反增——

    想想啊，有這么一不靠譜的媽，兒子得多……

    沒辦法，顏巍只好動用關系，請警局的朋友幫忙找找人。雖說失蹤人口立案有個時間限制吧，但偶爾假公濟私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如是，折騰了整整一夜，連車站機場這些地方都去過了，愣是毫無所獲。

    “顏教授，您也別太著急，先回家休息吧?！毙叹ш牭母标犻L遞給顏巍一塊毛巾擦頭上的水，“等上班時間，人到齊，我把隊里的姑娘小伙兒都派出去找，要是下午六點前還找不到，就立馬立案?！?/br>
    立案倒不至于。

    顏巍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認真地說：“我家小孩不聽話歸不聽話，但好像還沒這么胡鬧，他知道輕重?！?/br>
    是啊，小孩一直挺乖的，除了狠狠給他的那一拳按下不提。

    “就是嘛，高中生，基本的自保能力差不多都有?！备标犻L說，見顏巍臉色被凍得青白，又勸了兩句，把人往車上推，“您先回吧，有消息隨時聯(lián)系?！?/br>
    能找的地方基本都找了，顏巍心里清楚，再繞著汶城轉(zhuǎn)圈圈的效果不大，也只能先回去。

    雨幾乎下了一夜，在破曉時分終于停住。

    腿跟灌了鉛似的，顏老師步履沉重地爬上樓，開了一夜的車此刻昏昏沉沉，走路都有些飄。

    爬到二、三樓之間的平臺，一拐，不經(jīng)意瞥見上四層的樓梯上蹲著個人。

    顏巍心中一緊，忙兩三步跨上臺階。

    果然是小孩！

    卡文趴在膝蓋上，摟著書包睡著了，校服濕噠噠的，衣角還在滴水，凍得他在夢中縮成一團直打哆嗦。

    濕濕軟軟的頭發(fā)貼著頭皮，乖巧卻狼狽。

    往后多年，每當顏巍再想起這個凄冷的早晨時，還是抑不住心疼——

    當破曉的晨光將少年的發(fā)絲映成金黃，他蜷縮著，就像只被人丟棄的小巴狗。這一刻，顏巍想，任誰阻攔，即使千刀萬剮，他都要把少年領回家，捧在手心里，再不受丁點兒傷害。

    于是，整夜奔波的焦躁和慪惱，在見到想見的人時，頃刻間煙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如釋重負，懸了整夜的心終于放下。

    顏老師俯身輕輕拍了下小孩的肩膀，聲音暖得仿佛此刻壓根兒不是深秋，“小孩醒醒，你怎么坐這兒睡了？”

    “嗯？”卡文揉著酸疼的脖子直起腰，眼神帶著迷糊，表情有點兒委屈，“我忘帶鑰匙，又聯(lián)系不上你……”

    顏?。骸啊?/br>
    他不該摔手機，或者壓根兒就不該追出去找，反正小孩自己會回來。

    “嗯，我手機壞了。”顏巍解釋，他不打算再質(zhì)問小孩一整晚都去哪兒了，甚至不敢再提告白的事兒，只扶著小孩的手臂，問：“腿是不是蹲麻了，還能起來走嗎？要不我抱……”

    “還疼嗎？”

    “……”顏巍一怔，見小孩直盯著他的臉發(fā)愣，才反應過來問的是什么，悶聲說，“疼，一見你就更疼，疼得要命?！?/br>
    皮rou傷只傷在皮rou，嘴角的淤青遲早會褪，心里難受才是真難受。

    “……”卡文蒼白著臉色，他不知道該接什么話，昨天是有點沖動，沒控制力道就直接給了顏巍一拳。

    后來冷靜了再回想，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差點兒把顏老師給弄破了相。

    可嘴角的血怕不及心里的血，他知道，任顏老師鐵石心腸，他那句“你真惡心”也能把顏巍的心戳出千萬個血窟窿來。

    偏偏被捅的人還跟沒事一樣，說——

    “或者你該下手再重點兒，直接殺人滅口。要不就干脆同歸于盡，這樣，生雖不能同衾，死了好歹還能同xue?！?/br>
    這下，卡文連唇上的血色都消失殆盡。

    他從沒想過，曾經(jīng)別人拿來罵他的話，有一天會從他口中脫出，而對象，竟然是顏巍。

    他終究變成了自己曾經(jīng)最怕也是最恨的那種人。

    是他自私，他只愛自己。

    為了跟“同性戀”三個字摘干凈，他不惜傷害對他那么好那么好的顏巍。

    “挨一拳不夠是不是，還敢亂說？”卡文冷冷道，拂開顏老師的手，自己扶著墻站起來。

    顏巍厚著臉皮笑笑，轉(zhuǎn)身去開門，“回家先洗個熱水澡再干別的，省得感冒?！?/br>
    “不用了，我這就走?！?/br>
    顏巍一頓，笑意不自然地僵了僵，“你說什么，我沒聽清?！?/br>
    不是沒聽清，是聽清了不敢信。

    “你剛不還說一見我傷就更疼嗎，那正好，我這就走。”卡文直接進了臥室，把東西胡亂往行李箱里一塞，拉著出門，“等下我就去學校申請住宿，以后應該就不回來了，咱倆再見的機會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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