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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螭將蓮華平放在了地面之上。 早在被捉拿的一刻,蓮華的五感便被玄螭封閉。對于大難臨頭,他一無所知,既不能反抗、也不能求饒。 此刻,他就像是睡熟了一般。閉著眼,唇紅齒白,極其安詳而甜美,仿佛一個等待雕琢的白瓷娃娃。 玄螭單手托起了蓮華的臉,召喚出了那柄血色的飛劍。 泛著無情寒芒的劍刃,抵在蓮華柔軟的臉頰上,將要刺破。 銳利的劍尖,卻遲遲不曾落下。反倒在完美得剔不出嶼、汐、團(tuán)、隊(duì)、獨(dú)、家。一絲瑕疵的皮膚上,危險而親昵地流連。 ——美人如玉劍如虹。 玄螭眼底迸出贊賞與驚艷的光彩,執(zhí)劍的手甚至在細(xì)微地顫抖,明知對方不會有反應(yīng),卻還是自言自語道: “真美……真想再多看一眼……” 昔日蒼山掌教殺伐決厲的臉上,緩緩浮現(xiàn)出糾結(jié)而困頓的神色,金瞳里黑氣四溢,竟似癡狂了一般, “這樣有靈氣的一張臉,就要?dú)Я耍嫔岵坏谩?/br> 玄螭這樣說著,掌心卻緩慢地開始了動作。 第一劍落下的時候,蓮華“嘶”了一聲,當(dāng)機(jī)立斷:【玉蟬——!】 玉蟬神經(jīng)緊繃到極致,正處于待命狀態(tài),幾乎是貼著蓮華的話音,便和他的魂魄調(diào)換了位置。 兩道魂魄在半空中短暫的交匯。 蓮華以半透明的形式漂浮在外,隱匿氣息。 玉蟬住進(jìn)了蓮華的身體,還沒適應(yīng),就被疼哭了。 好疼——真的好疼—— 早在答應(yīng)無常的那一刻起,玉蟬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即便嘴上說著“不過小傷”,卻心知即將承受的、是生不如死的漫長折磨。 可他萬萬沒想到,竟然能這么疼。 就好像萬箭穿心。 就好像四肢百骸被一點(diǎn)點(diǎn)拆割、分解。 就好像無數(shù)只蟻獸鉆進(jìn)了血管,生拉硬拽,將人的魂魄和軀殼撕扯成兩半,底下的筋rou卻還藕斷絲連,咬合牽長著晃蕩。 饒是玉蟬這種無情無竅的器靈,也被硬生生疼出了淚花,但為了不在主人面前丟臉,他還是吸著鼻子往回咽。 他的腦袋疼得快要炸開,偏偏玄螭還在一旁不停絮語。 第一刀—— “從前你喜歡我,不就是因?yàn)槲覍ν庑暮菔掷保瑓s獨(dú)獨(dú)待你關(guān)懷備至嗎?” 第二刀—— “本座是昆侖海的魔尊,卻也一直是你的師父。我沒有變,蓮華,我的好徒兒……是你變了。” 第三刀—— “你說你只想對身邊至親的人好,不想摻和凡塵瑣事,更痛恨世人欺你辱你。那好,我就成為了你想要的樣子?!?/br> 第四刀—— “可現(xiàn)在,你又滿口蒼生大義,罵我陰險沒有人性。你改口得容易,可我卻要如何變回去?我到底該怎么做,才能順你的心意?” 第五刀—— “后來我懂了,一個人假使不愛對方,那他做什么都是錯的?!?/br> 玉蟬整個人抖成了個篩子,身軀極度的痛苦和疲憊,精神卻異常的亢奮。 他其實(shí)是很慫很怕死的。 但怕死是為了更好更久地陪伴主人。 而現(xiàn)在,他正在實(shí)實(shí)在在地替主人分憂,他不再是那個除了陪聊外一無是處的小系統(tǒng)……他正在保護(hù)主人! 玉蟬痛如刀絞的心底,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更蓋過了恐懼。 能和主人并肩而立,是他期盼了百年的夙愿。 現(xiàn)在上天終于大發(fā)慈悲地給了他這個機(jī)會,那即便前頭是個萬劫不復(fù)的火坑,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往里跳! 想到這里,玉蟬甚至狠狠地笑了起來。半死不活的樣子很是狼狽,卻透著慷慨而無畏的氣概。 正當(dāng)他的靈魂與rou亻本在兩個瘋狂的極端之中掙扎時,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忽然環(huán)住了他的脖頸。 一聲繾綣的低呵,若即若離地拂過了玉蟬的耳垂:“……疼嗎?” 靈魂?duì)顟B(tài)的無常,從身后輕輕擁住了玉蟬,側(cè)過頭,冰冷的唇貼在他的耳側(cè)。 居住在“蓮華”軀殼里的玉蟬,整個人頓時僵硬了。 流淌出的冷汗變成了熱汗,玉蟬的呼吸不由自主米且重了幾分,口干舌燥道:“有、有點(diǎn)……不,一點(diǎn)都不疼!” 無常無聲地笑了起來,半透明的身軀貼近了“蓮華”的脊背。 像是一只背后靈,又像是一條美人蛇。 玉蟬感受著脖頸處傳來的冰涼,就像是服了一味起死回生的靈藥,興奮道: “主人你不要小看我,我很堅(jiān)強(qiáng)的!” 無常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扌無著他的后背,喃喃道:“你對我這么好,我愧疚了該怎么辦?” 幽深的洞xue之中,兩具一模一樣的rou亻本,正膠著地親密著,呈現(xiàn)出黏連不分的姿態(tài)。 只是一個艷絕如鬼、一個眼神遲滯。 地面上鮮血流淌了一地。死氣沉沉的那具軀體之上,綻開了無數(shù)道清晰的血痕,就像是血蓮花蜿蜒的脈絡(luò)。 花開到荼蘼,便成了罪孽。 這一幕美麗至極、卻也驚悚至極的畫面里,玄螭舔吮著指尖染上的鮮血,看向蓮華被血污打濕、卻依舊天真而純潔的臉,目光里有一種近乎毀滅的深情。 他重重地?fù)]落了第六刀—— “這三百年來,我無愧于心,但還是落了個死生師友的下場。你,牛頭,馬面,我最信任的存在,全都眾叛親離。難道真像你那虛偽的小徒弟所說的,這世上惟有仁者無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