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用力咬住衣角，這樣才不會發(fā)出顫抖的哭聲。

    電話那頭停頓了很久。

    阿語，怎么了？洛新古聲音低沉了些，是不是實驗出了什么事？

    林語抬起頭，電腦視頻畫面已經(jīng)結(jié)束，一條筆直的線刺眼地橫在屏幕上。

    洛哥林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是那么沙啞，我今天不回去了。

    加班嗎？

    嗯。

    我去給你送點吃的。

    不用。林語緩慢地說著，你不要來，我們開會，不讓進(jìn)的。

    周遭陷入漫長的冷寂。

    好，那我不去。洛新古說，我電話晚上不關(guān)機(jī)，有事你隨時找我。

    林語再也控制不住，按下了掛斷的按鈕。

    他從手機(jī)屏幕反射的鏡面里，看見了雙目通紅的自己。

    為什么會想起來呢？

    為什么要想起來呢？

    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想起來呢？

    林語緩慢地把頭埋進(jìn)膝間，整個身子蜷縮著，像一只受傷的蝦。

    ***

    林語記得，他從十五歲那年開始成為洛新古的手下。

    封鎖區(qū)建成的第三十年，整個國家被軍隊完全管控。

    身為司令的長子，洛新古很早就從軍參政，在軍隊里擁有極高的聲望和權(quán)力。

    他曾經(jīng)見過洛新古一槍擊斃敵對的人。血濺到衣服上，洛新古面不改色，輕輕一擦就轉(zhuǎn)身離開。

    殺人如麻，心狠手辣，洛上校是所有人聽到名字就聞風(fēng)喪膽的存在。

    當(dāng)然了，如果說洛新古是昏庸無道的君王，那么作為洛新古左膀右臂的他，就是助紂為虐的罪臣誰都好不到哪里去。

    醉心于科研的林博士并不聽從于哪一派。

    他跟著洛新古，最初因為他的老師，后來因為洛新古給他提供了最完善的實驗場所和最完美的實驗品。

    洛新古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也從來不必考慮做出來的東西會有什么顛覆世界的影響。

    洛新古還說，等他的設(shè)備沒問題了，就當(dāng)他的第一個實驗者。

    他們之間關(guān)系處得很融洽。

    洛新古有時并不把他當(dāng)成真正的下屬，還會跟他聊聊花草和專業(yè)領(lǐng)域的東西。

    當(dāng)然，有時洛新古還會拿他開玩笑，甚至有一次在辦公室親了他。

    那是非常突然的吻，毫無準(zhǔn)備。

    林語特別羞惱，忍了好多天沒去見洛新古，最后因為工作匯報的事情，不得不去見。

    結(jié)果，他果然看見洛新古一臉笑意地坐在圓桌后面，托腮看他。

    往日里殺伐果斷的上校大人，眼中流露出難得的戲謔和溫柔。

    他不知該看向何處，一顆心亂跳地厲害。

    林語以為日子就會這樣平靜地度過。

    直到那一天，他聽說了人類肅清計劃。

    世界的環(huán)境一日比一日糟糕，這片土地已經(jīng)無力承載如此龐大的人群，政府決定將一小部分人遷入地下城，而所有留在地上的人，將迎接滅世武器的襲擊。

    「等待著他們的，是絕望的死亡。」

    終于，林語坐不住了。

    他跑去質(zhì)問洛新古的那天，軍隊和反叛軍在封鎖區(qū)外開戰(zhàn)。指揮室里亂成一團(tuán)，到處都是士兵的匯報聲和戰(zhàn)場上實時轉(zhuǎn)播的炮火聲。

    洛新古穿著一身軍裝，雙腿隨意地搭在沙發(fā)前的小桌子上，手中端著一杯紅酒，神情愜意。

    看見他進(jìn)門，洛新古臉上露出燦爛的笑，指了指桌上放著的另一杯酒。

    林博士，來喝一點啊。

    他沒有接茬，而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著洛新古說：上校，我不怎么喝酒。

    哦，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洛新古慢悠悠地坐直身子，把酒杯在桌上放好，如果是匯報工作進(jìn)度，林博士今天就可以先回去了，我還等著料理封鎖區(qū)外面那群雜魚，暫時沒心思聽你的匯報。

    林語皺眉。

    他有些緊張地扶了一下眼鏡腿。

    不，上校，我今天有件很重要的事需要找你確認(rèn)。

    洛新古坐在沙發(fā)上，手指輕輕點著桌面，似乎并未在意林語的話。

    關(guān)于人類肅

    林博士！洛新古突然拉高聲調(diào)。

    林語聲音一頓。

    洛新古站起身朝他走來。軍靴踏著地板，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看見這位魔鬼上校拉了拉白手套。

    洛新古停在距離他很近的地方，然后身子前傾靠近他的耳側(cè)。

    知道就算了，還特意說出來，林博士可真不怕死啊。洛新古輕聲地、慢悠悠地說著。

    林語怔住。

    出去繼續(xù)做你的事，今天我就當(dāng)什么都沒聽到。洛新古說完這句話，直起身子走回沙發(fā)旁，再沒有看林語一眼。

    這是他第一次踩到洛新古的雷區(qū)。

    但雷沒有炸，也沒有響。

    可惜幸運之神不會永遠(yuǎn)眷顧他。

    第二次讓軍隊發(fā)現(xiàn)不對勁，是他拷走了所有數(shù)據(jù)資料準(zhǔn)備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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