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時也只是走上前冷冷地問道，是不是債主又上門了？

    沒有，沒有?？撇┓蛉藬鄶嗬m(xù)續(xù)地說道，她理了下頭發(fā)，你怎么回來了？

    賽琳娜用懷疑的眼神盯著自己的母親，然后緩緩收回。我需要一枚家徽，去圣殿證明自己的身份。

    她一邊說一邊朝前走去。

    在賽琳娜看來，這不是一件多復(fù)雜的事情，萊茵斯還在西瑞爾手上。她必須快一點。

    所以公爵小姐打算越過母親，自己去拿。

    誰知道科博夫人在兩秒的反應(yīng)之后，突然爆發(fā)了一聲尖叫。

    你怎么能去圣殿！

    賽琳娜被嚇了一跳。

    科博夫人就像是被冒犯了一樣抓住她的手臂，你怎么能去那里！

    ？

    賽琳娜茫然煩躁地看著她，火從心頭起。一想到自己面前的這個女人也曾經(jīng)溫婉動人，對家族事務(wù)雷厲風(fēng)行，再看看現(xiàn)在，因為尼曼變成一個瘋子的婦人，賽琳娜再也忍不住。

    直接甩開科博夫人的桎梏，狠狠將人往后一推。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科博家還有多少能用的資金？你想在今年的圣誕節(jié)睡在街上嗎？！

    賽琳娜眼前一陣酸澀的熱意，你倒不如和尼曼一起去死。

    這大概是賽琳娜說過的最狠的話，但她說的確實是實話。要是科博家的莊園和所有商鋪土地都被收回拍賣用于還債，那么她和科博夫人就會被趕去平民窟。

    對于她們這些貴族女性來說，在那個地方，失去了身份和仆人的庇護(hù)，一定會生不如死。

    賽琳娜揮開她，直接伸手開始翻找科博女公爵的首飾盒。

    她的母親一般會將刻印放在這里。

    原本裝滿珠寶的手勢已經(jīng)有些是空的了，賽琳娜只感覺有眼淚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但科博女公爵沒有放過她，這個女人就像是真的瘋了一樣抓住她的袖子，不能去圣殿，不能去圣殿，我不允許你去圣殿！你聽到?jīng)]有！

    滾！賽琳娜將手邊一排天鵝絨的首飾盒都揮到了地上。

    以前也是這樣，她想要為母親找醫(yī)生，但科博夫人以死相逼，說要是賽琳娜敢將她精神出問題的事情告訴別人，她就死在莊園里。

    后來，尼曼在城中sao擾小姐夫人，賽琳娜想要去找治安官?？撇┓蛉艘琅f像是現(xiàn)在這樣，用一副苦澀又尖刻的樣子逼她放棄。但凡當(dāng)時她能好好整治尼曼，那人怎么可能放肆到去大賭特賭。

    賽琳娜快要瘋了，再在這里待下去，她會成為第二個科博夫人。

    我告訴你。賽琳娜讓自己的喉嚨平靜下來，她紅著眼睛用手指著科博夫人，從明天開始，我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我會和萊茵斯一起，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離開這里。

    尼曼所有的債務(wù)，您陪他抗吧。

    說完這句話以后，賽琳娜只覺得輕松。

    她為了一個瘋子，一個賭鬼賠上自己的萊茵斯？憑什么？

    不行！?。?/br>
    科博夫人幾乎是跳起來撲到賽琳娜的身上。

    你做什么？！賽琳娜震驚地后退，但她后面是桌子，根本躲不開。

    下一刻，她被科博夫人硬生生撲倒在地上，這個女人緊緊咬著牙，滿臉莫名的狠勁和恐懼，根本不管賽琳娜細(xì)嫩的手掌心會不會被劃傷。

    她搶到了。

    然后就像是動物一樣爬起來，迅速后退。

    四十多年的貴族教育此時在她身上一點看不出來。

    賽琳娜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母親一邊搖頭一邊后退，不，你不能去圣殿不能去找光明神的信眾

    賽琳娜只覺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壓在石頭下徒勞掙扎的蝦。

    她一抹眼淚，撐起身，還給我。

    母女兩個隔著一小段距離，卻像是仇人一樣。

    不能不能去

    我說還給我！

    賽琳娜發(fā)泄一般吼道，看都沒看都抓起架子上的兩本書朝地上摔去。

    但這個房間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打理，賽琳娜直接讓一排的書都塌了下來，東倒西歪地砸在地上。

    早就提心吊膽的管家趕緊上來，準(zhǔn)備勸架。

    他尷尬地站在門口，不知道該不該說話。

    賽琳娜低著頭，目光死死縮在一處。片刻之后，這個幾乎沒有吃過苦頭的貴族少女緩緩開口，你下去，把門關(guān)上。

    那邊公爵夫人還是攥著刻印，嘴中不知道在說些什么。

    賽琳娜騰地提高聲音，快點??！

    好，好的，小姐。

    管家連忙照做，心中在盤算自己要換什么工作。

    在關(guān)門的最后一瞬間，他看見賽琳娜俯身從地上撿起了一本黑色的書。

    然后她緩緩起身，像是對這本書的內(nèi)容非常感興趣一樣，一眨不眨地盯著封面。

    木門咔一聲合上。

    賽琳娜將手中黑色的、破舊的、散發(fā)著一股難言鐵銹味的黑色書舉到自己臉邊，聲音小得嚇人。

    這是什么？

    不能去不能去圣殿

    賽琳娜收回手快速翻了兩下，腦中一片空白

    這是一本，召喚惡魔的書。

    各種各樣血腥的圖畫用黑色炭筆在脆薄的紙張上勾勒，足夠讓人晚上做噩夢了。

    賽琳娜蹲下來，目光精準(zhǔn)地從一堆亂書中找出了黑暗信仰相關(guān)的東西。

    她蹲在一頓羊皮卷和黑色的書本中，許久才抬頭看向科博夫人，聲音又冷又清晰，像是刀片一樣切開動物的皮rou，拆出每一條毛細(xì)血管。

    你不允許我去圣殿，是因為你自己按照這上面的指導(dǎo)做了什么對嗎？

    這一刻，突然回歸的尼曼，赤瞳黑發(fā)的西瑞爾，萊茵斯身上莫名出現(xiàn)的魔紋像是三根針一樣戳在賽琳娜敏感的神經(jīng)上。

    你賽琳娜壓了一下呼吸，然后突然笑了，隨即眼淚落了下來，讓我猜猜，母親。你很早之前就知道西瑞爾不是你的孩子了，所以你才會那么虐待他。

    你想要找回尼曼，所以按照這上面的方式做了某些儀式對不對！

    賽琳娜按在羊皮紙上的手指用力到發(fā)白，我說的對不對！

    房間里驟然安靜。

    科博夫人呆呆地看著她，神情中突然帶上了恐懼，惡魔！惡魔！你是惡魔！

    賽琳娜耳邊的絮叨變成了尖叫，但她現(xiàn)在什么都聽不進(jìn)去，只想要大哭一場。

    怎么回事這樣？

    賽琳娜呆滯地蹲了一會，突然站起來，你告訴我，到底是哪個儀式？你對萊茵斯做了什么？西瑞爾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你說??！

    任何儀式都是能夠接觸的，只是代價的大小而已。

    如果萊茵斯和西瑞爾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都是因為科博夫人，那么賽琳娜首先要找到儀式，再去求助圣殿，一切就可以結(jié)束。

    科博夫人哭了起來。

    賽琳娜一字一頓，如果你不能好好說話的話，我會立刻叫醫(yī)生過來，將你關(guān)進(jìn)精神病院里，然后找人殺死尼曼。

    誰都別想好過。

    同一時間的西瑞爾莊園，房間中只有萊茵斯一個人。

    窗外夕陽將天空映成一大片漂亮的橙紅色，在萊茵斯碧藍(lán)的眼瞳中也加上了一小塊光斑。

    萊茵斯抱著被子看了一會，緩緩起身。

    西瑞爾真的很體貼。

    萊茵斯不愿意承認(rèn)地閉了閉眼睛，他身上是干凈的，也換上了新的睡衣。甚至在發(fā)現(xiàn)萊茵斯因為羞恥而裝睡的時候，主動出去。

    整件事情，西瑞爾除了要求他用換取庇護(hù)之外，任何出格的舉動都沒有。

    一切都是賽琳娜和萊茵斯的錯。

    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萊茵斯耳朵上的熱度從剛才就沒有消下去過，他不覺得羞恥只覺得罪惡。他都有點分不清西瑞爾到底是真的喜歡他，還是被自己誘惑的。

    畢竟，他好像真的成為魅魔了。

    鏡子里的青年仍然有一頭陽光般的漂金色長發(fā)，碧藍(lán)如同海洋或者是天空的眼瞳。這是東南大陸最圣潔的顏色。

    萊茵斯的神情茫然脆弱，屬于西瑞爾的睡衣松松垮垮地掛在肩上，裸露出來的皮膚斑斑點點的紅痕遍布。

    他就像是被褻瀆了的神明或者是被圈養(yǎng)在巢xue里的天使。

    萊茵斯用力側(cè)過臉，捂住額頭。

    在那里，他能摸到兩個小小的凸起，是即將要長出來的小惡魔角。

    萊茵斯咬牙掀起衣服，他雖然對惡魔這種生物的了解僅限于古籍，但也大概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所有變化都來自小腹上魔紋，要是把這里切掉

    萊茵斯。

    西瑞爾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萊茵斯手下一僵，將上衣穿回去轉(zhuǎn)身就想回到床上。

    一聲輕笑從身后響起，有人追上了他的腳步，并伸手將他抱進(jìn)了懷里。

    萊茵斯覺得自己簡直像是養(yǎng)了一頭大型犬科動物，在站立起來抱自己一樣，小小地掙扎了一下。

    你放開。

    西瑞爾伸手按在了萊茵斯的腰上，想要切掉這里？

    第75章

    西瑞爾莊園的白薔薇盛放如初， 主人得小白鳥很喜歡它們，所以西瑞爾讓它們開得如此嬌艷。

    但另外一邊的科博莊園卻并不安寧。

    科博夫人大概是意識到女兒想要做什么了，她尖銳的哭叫聲就仿佛賽琳娜對她用了酷刑一樣。

    但很明星， 公爵小姐和她的母親并不一樣。

    賽琳娜幾乎翻遍了莊園每一個能藏東西的地方，最終， 她在地下室和科博夫人曾經(jīng)的房間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本科博夫人的日記， 和曾經(jīng)用來懲罰希瑞爾的地下室小房間。

    【丈夫?qū)⑽业暮⒆颖Я嘶貋恚?nbsp;感謝光明神?！?/br>
    這本日記破到即使賽琳娜翻動的動作已經(jīng)很輕了， 但脆薄的紙張還是會被不小心撕裂。沒有封面， 前面也缺了不少頁， 賽琳娜所能找到的第一篇日記就是這一句話。

    賽琳娜隱隱約約能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管家一邊煮牛奶一邊說起的那些事情。

    據(jù)說在萊茵斯之前， 科博夫人的第一個兒子是早產(chǎn)兒。在這個時代，醫(yī)學(xué)并沒喲那么發(fā)達(dá)， 至少沒有發(fā)達(dá)到能夠保證一個早產(chǎn)兒存活的地步。

    但后來，科博公爵將那個孩子帶到了圣殿禱告， 光明神給予了恩賜。

    老管家的絮絮叨叨扔在耳邊，只是時隔數(shù)年，賽琳娜清楚地知道， 這一切都有一個殘忍的真相。

    【他不是我的孩子！這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杰克說是我多疑， 但我的孩子頸側(cè)有一顆小痣， 在我生下他的時候就看到了。

    他說是我看錯了，我當(dāng)時連眼睛都睜不開。

    這不是我的孩子?！?/br>
    科博夫人也是貴族出身，字跡清秀漂亮，但這幾頁日記上，因為手抖而滴下來的墨水將明顯僵硬狂亂的筆畫弄得亂七八糟。即使隔了這么多年， 賽琳娜都能從中看出主人當(dāng)時的憤怒和絕望。

    再往后翻，一整頁一整頁的【我的孩子在哪里？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扔掉我的孩子？為什么】

    也就是說西瑞爾到科博夫人懷里只待了一天，就在喂奶時發(fā)現(xiàn)了真實身份。

    為什么不在當(dāng)時拆穿？為什么不那個時候就去找尼曼？

    賽琳娜坐在樓梯上，突然覺得脊背發(fā)冷。

    她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強(qiáng)迫自己翻頁，繼續(xù)看去。

    多年前的真相被她一點點揭開，賽琳娜面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心臟已經(jīng)墮入了冰窟。

    【我的兒子死了甚至沒有進(jìn)入家族的墓地，被丟在了翡冷翠的某個地方。因為我的丈夫需要繼承他叔叔的遺產(chǎn)，而那個老男人要求他必須擁有自己的合法繼承人。他用一個不知道從哪里帶回來的小雜種換了我的孩子?！?/br>
    【我的兒子，只值兩百萬金幣?！?/br>
    后面的日記全都被科博夫人撕掉了。

    她那個時候可能已經(jīng)得了產(chǎn)后抑郁癥，如果沒有刺激，她應(yīng)該很快就會好。但在得知自己的兒子死亡，自己還必須要接受另外一個冒牌貨代替尼曼的位置以后，她就已經(jīng)瘋了。

    她不再信任代表光明幸福的神明，光明神有太多太多的信徒，根本不會注意到她和她可憐的兒子。將死人從地獄拉回來，只能求助那里的主人。

    賽琳娜將日記放在一邊，目光呆愣愣地看著面前。

    偌大一個科博家族冷冷清清。

    后面的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暗神的祭祀儀式向來少不了活物?？撇┓蛉诵枰氖且粭l人命，祭品當(dāng)然也是人類。

    她先是殺死了西瑞爾，但被告知這個孩子不屬于她。

    所以，這個瘋狂而又愛子心切的女人承諾，會將自己的下一個孩子交給暗神。

    科博夫人其實并不一定明白自己到底付出了什么，她甚至可能不知道萊茵斯在出生前就已經(jīng)被某位黑暗中的存在打下了烙印。更不知道神明承諾了什么。

    否則她就不會對西瑞爾那么差，更不會在萊茵斯十八歲之前瘋狂地尋找尼曼了。

    但現(xiàn)在，賽琳娜知道。

    并不是因為她比科博夫人更有天賦信仰黑暗，只是因為在科博夫人日記的末尾有人用黑色墨水筆加了一句話

    【在孩子脫離母體之前，一切權(quán)利由母親代理。富尼斯菲科博于1092年3月17日向我承諾，將她的下一個孩子交給黑暗。

    西瑞爾】

    用鹿血勾畫的陣法猝然流轉(zhuǎn)，神明接受了祂的祭品，并降臨在了西瑞爾身上。祂在等待，等待萊茵斯的到來并會在他的小白鳥十八歲那年，帶他離開。

    而那一年，科博夫人會找回自己真正的孩子。

    賽琳娜用力閉了閉眼睛，起身走下樓梯，她的腳步虛浮，花瓣一樣鮮艷的唇瓣已經(jīng)沒有了以往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