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問問是什么事嗎？

    這老李有些猶豫，涉及到隱私，不好說吧。

    江逾林閉眼深吸一口氣，我聯(lián)系不上他，這對我很重要，請您告訴我。

    對啊對啊，杜禮也在一旁幫腔，老李你也知道他和陸潺潺關(guān)系挺好，他是真有要緊事。

    老李看江逾林神情凝重，猶豫片刻，還是說，他家里人，好像是他外婆，生病了，情況不太好，所以請假回去。

    江逾林身體抖了抖，臉色在講臺白熾燈的映襯下顯得很可怖。

    我的天吶，杜禮喃喃道，這是什么禍不單行。

    江逾林當(dāng)天也請了假，去陸潺潺家找他。

    他聯(lián)系不上陸潺潺，就給陸祺打了電話。

    到醫(yī)院時，是陸祺來接的他。

    前幾天摔了一跤，陸祺領(lǐng)著他往里走，髖骨骨折引起并發(fā)癥，搶救過一次，本來情況轉(zhuǎn)好了

    陸祺頓了頓，三個小時前又突然惡化，現(xiàn)在還在搶救。

    凌晨的醫(yī)院大廳遠(yuǎn)不如往常那樣人聲鼎沸，安靜得有點異樣。

    江逾林跟著陸祺走在通往急救室的走廊上，大玻璃窗外是濃重的暮色，路燈把住院部花園里的水池假山照得影影綽綽，是醫(yī)院這種地方特有的寂寥。

    急救室外的氣氛沉悶壓抑，趙敏和陸清泉并排站著都沒有說話。

    陸祺應(yīng)該事先說過江逾林要來，是以兩人見到他時，眼中都沒有太驚訝。

    叔叔阿姨。江逾林壓低嗓音問好。

    趙敏朝他微微點頭，陸清泉拍了拍他的肩，路上辛苦了孩子。

    陸潺潺坐在離急救室大門最近的椅子上，側(cè)身也不靠著椅背，只一個勁盯住那扇緊閉的大門。

    他穿了件黑色外套，江逾林只能看到他小小只的背影。

    江逾林走過去時，每一步都邁得很小心。

    他來到陸潺潺身后，俯下身，用很輕很輕的力道環(huán)抱住陸潺潺，水水。

    陸潺潺身體抖了抖，轉(zhuǎn)過頭看他，也沒有顯得很驚訝，你來啦。

    江逾林點頭，摸了摸陸潺潺的臉，他臉色蒼白，眼底青黑，很憔悴的模樣。

    但是沒有哭。

    除了因為熬夜而布滿雙眼的紅血絲外，他整個人都很平靜。

    江逾林在他身邊坐下，用手托起陸潺潺的下巴，瘦好多。

    陸潺潺輕輕扯了扯嘴角，一雙小梨渦若隱若現(xiàn)，之后多吃點就長回來了。

    江逾林?jǐn)堊∷绨虻氖稚陨杂昧?，讓他靠近自己懷里，回去我給你做。

    嗯。陸潺潺看著他，淺笑著應(yīng)道。

    好乖。江逾林摸著他的梨渦，強忍住心里的酸楚。

    陸潺潺是真的瘦了很多，短短幾天的時間，江逾林再把他抱進懷里，覺得他外套都是空蕩蕩的。

    明明穿得也不少，但他那雙手就是冷得跟冰塊似的。

    江逾林抓住他的手放進自己的衣襟，然后緊緊抱住他。

    是不是冷？他輕拍著陸潺潺的背問道。

    陸潺潺搖搖頭沒說話，還是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搶救室的大門。

    江逾林將手蓋在他眼睛上，大大的手掌可以完全蓋住他整張臉。

    不看了，他哄著陸潺潺，外婆不會有事的。

    陸潺潺依舊沒回答，但江逾林能感受到他睫毛抖了抖，很輕地?fù)现恼菩?，卻還是一滴眼淚都沒掉。

    江逾林一直都覺得陸潺潺是個很脆弱很愛撒嬌的人，他是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陸潺潺真正特別特別難過的時候，是很平靜的。

    除了憔悴一點，安靜一點，和平時毫無兩樣。

    江逾林說不出別的話，也做不到在此刻向他解釋謝歡的事。

    他只能緊緊抱住陸潺潺，等待手術(shù)室的紅燈變成綠色的那一刻。

    不知道過了多久，江逾林沒有看時間，他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因為一動不動的坐姿變得僵硬的時候，手術(shù)室大門才緩緩打開。

    陸潺潺聽到聲音，立刻起身，卻因為低血糖下一秒就往下倒，江逾林從身后穩(wěn)穩(wěn)將他抱住。

    他順著陸潺潺的胸口，水水，不要急。

    趙敏他們也第一時間上前，圍在醫(yī)生面前。

    醫(yī)生摘掉口罩，長吁一口氣，沒事了，手術(shù)很成功，現(xiàn)在轉(zhuǎn)入特護病房，家屬過會兒再來探望。

    江逾林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陸潺潺在聽到手術(shù)成功幾個字后狠狠松懈下來，靠在他懷里身體脫力地往下滑。

    他連忙摟緊陸潺潺，聲音有些慌亂，水水？

    沒事，陸潺潺搖搖頭，撐住他的肩膀勉力站穩(wěn)，朝他笑笑，沒關(guān)系。

    因為暫時還不能探望，一家人就隨便點了些外賣，在醫(yī)院休息大廳吃了頓簡單的早餐。

    實在對不住啊小江，趙敏滿含歉疚，招待不周。

    江逾林接過她遞來的粥盒，溫和道，您太見外了。

    他把小米粥盒的蓋子打開，放到陸潺潺面前，手慢慢撫著他的脊背，水水，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陸潺潺點頭，拿起勺子乖乖喝粥。

    只是他吞咽的速度很慢很慢，仿佛每一口都吃得極度難受。

    他身體不好，本來就經(jīng)不起熬夜和大的情緒波動，這會兒一直緊繃的精神驟然放松下來，就有些難受得受不了。

    江逾林不動聲色替他揉了揉胃。

    趙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囑咐道，潺潺等吃完你就回家洗漱睡覺，這里我們看著。

    陸潺潺整晚沒睡，思維遲緩，下意識拒絕，不用了

    陸清泉立刻打斷，必須回去。

    他又看向江逾林，語氣放緩，小江啊，叔叔麻煩你，帶他回去休息一會兒，必須強制睡覺。

    江逾林本來也有這個意思，立即答應(yīng)下來，叔叔您放心，我會照顧他的。

    這下陸潺潺沒有再反駁，他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太對，繼續(xù)留在這里只能給大家添亂，便再喝了幾口粥就和江逾林一起回家。

    剛到家江逾林就推他進浴室洗漱，自己把房間的地暖和加濕器打開。

    陸潺潺洗完澡出來還是安安靜靜的，只是臉色很差，江逾林喂他吃了藥，又替他把頭發(fā)吹干，再把他塞進被窩里。

    他蹲在陸潺潺床前，看他露在被子外的一雙圓圓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臉，低聲道，乖乖睡覺，我等下就來。

    陸潺潺看了他一會兒，接著乖乖闔上眼睡覺。

    江逾林俯身在他眼尾點了個淡淡的吻，才關(guān)掉臺燈，輕手輕腳去洗漱。

    等他收拾好上床時，陸潺潺手從一邊伸過來，輕輕勾了勾他的手指。

    江逾林立刻把他摟進懷里，吵醒你了，還是沒睡著？

    沒睡著。陸潺潺聲音軟軟的，聽起來有些委屈。

    揉了揉他的后頸，安撫道，怎么睡不著？

    陸潺潺拉過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胃上，小聲說，難受。

    他渾身都冷冰冰的，上腹更是一片冰涼，在被窩里躺了這么半天，竟然一點都沒能暖和過來。

    江逾林把他抱得緊緊的，暖呼呼的手掌貼在他肚皮上，我替你捂著，一會兒就不難受了。

    陸潺潺又翻了個身，整個蜷縮起來窩進他懷里，是小朋友尋找安全感的姿勢。

    江逾林輕輕拍打著他的脊背，哄道，睡吧。

    于是陸潺潺在他懷里得到了這幾天來，最踏實的一次睡眠。

    等到迷迷糊糊被江逾林捧著臉叫醒時，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他拿臉貼著江逾林的掌心蹭了蹭，咳嗽一聲問道，什么時候了？

    江逾林一下一下?lián)苤念~發(fā)，晚上了。

    陸潺潺這才稍微清醒些，我睡了一整天嗎？

    是啊，江逾林看他恢復(fù)了點精神，和著被子抱他坐起來，吃點東西，去看外婆好不好？

    知道可以去看外婆了，陸潺潺抿抿嘴點頭笑起來，終于不再像之前那么低落壓抑。

    江逾林也勾了勾嘴角，摸摸他的小梨渦，好乖。

    陸潺潺本來想自己出去吃飯，但江逾林不讓。

    他把床頭那張厚毛毯仔仔細(xì)細(xì)給陸潺潺裹上，然后把他抱到了餐桌邊。

    被連人帶毛毯抱起來的一瞬間，陸潺潺身體僵硬了一下，隨即又軟下來，環(huán)住江逾林的脖子，依偎在他懷里。

    江逾林給他做了碗陽春面，只用看一眼，聞聞味道，都知道一定很好吃。

    他被江逾林抱著坐在他大腿上，江逾林溫暖的胸膛貼著他的后背，手掌護在他上腹。

    能吃多少吃多少，不要勉強。

    從再次見到他，江逾林就一直是這種哄小孩的語氣。

    開始陸潺潺渾渾噩噩的沒有察覺，現(xiàn)在聽起來卻有些想笑。

    他抿著嘴，挑了幾根面條放進嘴里，面條被煮得又細(xì)又軟，濃郁的湯汁完全浸透在里面，讓人胃口大開。

    很好吃。陸潺潺笑著說。

    江逾林掌根還在他胃上輕輕揉著，聞言只是笑笑，那就再吃幾口。

    其實陸潺潺被他抱得暖呼呼的，身上早就不難受了，但他又十分享受這種親密的滋味，舍不得離開他的懷抱。

    江逾林下巴還搭在他肩上，陸潺潺想了想，用筷子卷起一團面條喂到他嘴邊，江逾林毫不遲疑地銜了過去。

    怎么樣？陸潺潺扭頭看他，是不是很好吃？

    嗯，江逾林仔細(xì)品嘗一會兒，我廚藝精進了。

    陸潺潺被他逗笑，兩人就這么你一口我一口分完了一小碗面。

    江逾林洗完碗，又替陸潺潺套上厚厚的外套，圍上圍巾，才牽著他出門打車，去醫(yī)院看外婆。

    作者有話要說：　　把這是甜文打在公屏上，狗血情節(jié)不會有的，你們相信我?。。。ㄆ疵鼡u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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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老太太雖然恢復(fù)了意識, 但全身都插著管子，臉上帶著氧氣罩，根本沒辦法開口。

    但在看到江逾林牽著陸潺潺進病房時, 不由地會心一笑。

    她稍微動了動手指, 陸潺潺就撲到她身前, 在離病床幾厘米的地方堪堪停住, 然后緩緩在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陸潺潺趴到床邊，用臉小心地頰蹭了蹭外婆的手背, 委屈道，你個小老太太, 嚇?biāo)牢伊四阒绬幔?/br>
    外婆動不了, 臉上的笑紋卻更深。

    陸潺潺戳戳老太太的手指，半是威脅半是撒嬌道, 我跟你說，你以后不能再這樣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禁嚇的。

    江逾林也搬了張凳子, 輕輕放到陸潺潺身邊, 跟他一起坐在外婆身前。

    他捏了捏陸潺潺的后頸，陸潺潺就會意地坐直身體，跟江逾林手臂挨著手臂。

    江逾林看了陸潺潺一眼, 又對外婆笑笑，讓您費心了。

    他指他和陸潺潺之間的事。

    老太太很小幅度地?fù)u了搖頭，手指點點他們倆，笑意溫柔。

    兩人又默默陪老太太待了一會兒, 直到護士進來趕人。

    家屬們請先出去哦，病人要休息了。護士查看了下老人的狀態(tài)，小聲對他們說。

    江逾林聞言攬著陸潺潺站起身, 我們先走？

    嗯。陸潺潺笑著點點頭。

    變故就在這一瞬間。

    原本好端端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忽然身體一抖，緊接著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費力的喘息聲，同時身上連接的儀器都開始滴滴答答響起來。

    護士立即按鈴，421床血壓降低。

    周圍儀器還在接連不斷地響，幾秒后，護士再次按鈴，421床心率異常。

    后面發(fā)生的事，陸潺潺又有些模糊了。

    病房里一下子涌進許多醫(yī)生護士，他被江逾林抱住，頭埋在他頸間什么都看不見。

    他耳朵嗡嗡作響，明明什么都聽不清，卻覺得四周吵鬧得不成樣子。

    他又開始渾渾噩噩。

    等到意識再次回籠，他是被江逾林一遍遍喊醒的。

    江逾林緊緊抱著他，一直在他耳邊喊他的名字，他回過神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整個人都在發(fā)抖。

    他們又坐在了熟悉的搶救室前。

    同樣的場景，同樣的位置，只是這次有人從一開始就陪著他。

    陸潺潺眼珠動了動，看向手術(shù)室上亮起的紅燈，下一秒他的眼睛就被江逾林遮住，不要看。

    江逾林把他按進自己懷里，一下一下?lián)嶂募贡常?，我們不要看?/br>
    為什么又這樣他臉埋在江逾林頸肩，聲音又小又悶。

    江逾林沒聽清，什么？

    陸潺潺從他懷里抬起頭，直視著江逾林的眼睛，為什么又這樣了呢？

    每一次，每一次情況好轉(zhuǎn)后，不出一會兒，又會因為別的并發(fā)癥被再次推進搶救室。

    陸潺潺死死揪著江逾林的衣襟，仿佛想要費力留下什么，不是說沒事了嗎？

    幾天內(nèi)，三次并發(fā)癥，三次大搶救，每次都在看到一點希望的時候，又狠狠將人拖進深淵。

    陸潺潺到現(xiàn)在都是很平靜的，把所有情緒牢牢壓在心底，只睜著漂亮的大眼睛問江逾林。

    江逾林看著陸潺潺蒼白的嘴唇，喉頭滾了滾，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再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緊緊把陸潺潺圈在懷里，手術(shù)一秒不結(jié)束，他就一秒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