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潮的拒絕明面上是說檔期沖突，但是誰都知道是因為鯨魚視頻老總跟她鬧掰了。這個女人負(fù)心薄幸也不是一天兩天，晏驍出了車禍還沒死她就跑路，面子都不做，實在是難看，也難怪晏牧雨這么咬牙切齒。

    這樣的特邀嘉賓也很有話題，但話題度和在綜藝?yán)锏呐渲眠h(yuǎn)不如沈添青的性價比高，制片人看向沈添青，眼神都活像在放綠光。

    整桌的人都看向沈添青。

    晏牧雨現(xiàn)在暫接了她哥的一些事，她前嫂子跑路害得家里的臉都丟完了，自然也是希望沈添青能搭把手幫個忙。

    這個包廂的裝潢很有民國的風(fēng)味，留聲機(jī)放的還是《驚夢》。今天做局的是晏牧雨，明顯是沖著沈添青來的，不然也不會挑這樣的地兒，挑這樣的曲了。

    沈添青看上去沒什么胃口，她親媽每天都要碎碎念人都瘦脫相了，但也沒那么夸張。

    只不過是脫下毛呢外套把荷葉邊的內(nèi)搭襯衣拉一拉，手鐲碰撞的泠泠聲里，誰都會看到她手腕上的紋身，在尺骨莖突上紋了一朵枯萎的花，顯得有些頹唐。

    晏牧雨被林弛引薦認(rèn)識沈添青的時候，琢磨了好半天對方的給她的感覺，就是詞窮，憋出一句：雖然很不禮貌啊，我總覺得她很像死了老公的

    她覺得很損，都不敢說，反倒是林弛笑了一聲，寡婦是吧。

    晏牧雨欸了一聲，就是寡味，伶仃得很有感染力，偏偏此人眉眼沒有苦相，只是那種孤寡都匯成了陰郁，讓人不敢直視，仿佛看一眼就被排山倒海的遺憾掀翻。

    那年的晏牧雨還是沈添青的校友，一個鉆研情趣用品設(shè)計的風(fēng)云人物，一個是導(dǎo)演系備受矚目的新人，倆留學(xué)生在林弛這個社會人的引薦下，第一次見面都覺得彼此不是好鳥。

    她是死了前男友么？

    林弛點頭又搖頭，她哪像是異性戀了？死的也不是前男友，是jiejie的女朋友。

    晏牧雨啊了一聲，擠了擠眼睛，又有點八卦，她喜歡她姐的女朋友？

    林弛比沈添青大好幾歲，父輩是好朋友，知道的比別人多一些，你自己問她去，搞不好你就是她苦海里的那搜船。

    晏牧雨對沈添青毫無興趣，她男女都可以，不喜歡這種冷辣的，搖了搖頭：我可不想被打出去，沈身上太有故事感了，我可做不了慈航。

    后來晏牧雨跟沈添青熟悉了起來，知道這人冷辣背后的那點特殊愛好，近趨于自毀，像是活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卻偏偏半上不下地吊著，總得找點新鮮事來維持生存的欲望。

    比如熱愛身體玩具，從晏牧雨那里私人訂制，比如喜歡玩養(yǎng)成，但不希望談感情。

    她也摸不準(zhǔn)真正的沈添青是什么樣的，林弛說沈添青小時候還是挺可愛的。

    晏牧雨聽得一身雞皮疙瘩，覺得太rou麻了。

    她固有印象里的沈添青就是擺譜，裝逼，事多，還嘴毒。

    沒想到擺譜裝逼事多嘴毒的貨色今天意外地好說話：行啊。

    制片人愣了一下，晏牧雨總覺得有詐，什么條件？

    沈添青不愛喝酒，每次聚會她都是掃興的那個，別人的杯里都是酒，就她是奶。

    她看了眼自己的杯子，沒什么條件，你都給我安排人了。

    晏牧雨心里開始發(fā)毛，她看了眼林弛，林弛歪了歪頭，沒說話。

    你直說吧，別給我廢話。

    沈添青抬眼，也沒什么，就是你們節(jié)目不是隨機(jī)挑劇本嗎？劇本庫的劇本我能加幾個嗎？

    晏牧雨點頭，加唄，你沈?qū)Р湃A橫溢，要加的片子不是必閱篇目么。

    她吹得天花亂墜，沈添青笑了一聲，那我加個人體藝術(shù)品？

    晏牧雨：姑奶奶啊饒了我吧，我可不想節(jié)目倒閉。節(jié)目里你給我配合點就行了，再說了這種直播類型的你有經(jīng)驗。

    沈添青：那加什么片子回頭說吧，沒事我先走了。

    晏牧雨誒了一聲：你急什么，林弛這個有孩子的都沒急著回去，再玩會唄。

    沈添青：和你有什么好玩的。

    晏牧雨小聲說：怎么，你急著去看你罩著的小金絲雀??？

    晏牧雨沒見過孟蘅，但是略有耳聞，覺得是朵金花。但是要說多好，也就那樣。黑紅的紅，雖然塞進(jìn)綜藝?yán)镆膊粫岊A(yù)計的評級降低，還有話題度，就是劇本得改，花了不少時間。

    挺大工程的，現(xiàn)在把沈添青拉進(jìn)來，以沈添青不喜歡自己包養(yǎng)的人跟自己太親近的特殊癖好，她估計還要讓倆人錯開。

    我沒興致。沈添青連抽了五十張卡都沒ssr，心里也煩。

    晏牧雨看了是真的覺得沈添青給人太不愛玩了，看著放浪形骸其實是個小古板，說古板吧，自己要定做玩具的時候又很開放，只對死人火辣，非常清涼。

    正好這個時候一個消息發(fā)過來，是沈添青mama的，讓她回家。

    晏牧雨看見了，也不強(qiáng)求，那我送送你。

    沈添青搖頭。

    她走后局也就散了，晏牧雨跟林弛在外面觀景臺還喝了一壺茶。

    這幾天下雪，玻璃窗外雪景還挺不錯，倆人跟沈添青都認(rèn)識很多年了，晏牧雨相對來說沒那么了解沈添青，但是她敢打賭林弛也就那樣。

    等正事談完難免說幾句八卦，誰先走誰被八卦。

    晏牧雨問：自從那小金絲雀高空墜落，我覺得她有點反常。

    茶水壺放在爐子上，燙出裊裊的熱氣來，林弛看著窗外，嘆了口氣。

    她之前不是捐錢修廟嗎？有個老住持讓她別執(zhí)著了，人早就投胎轉(zhuǎn)世了。

    林弛不信這些，晏牧雨倒是信一點，當(dāng)年沈添青那火場的視頻差點沒把她給嚇?biāo)馈Ｒ郧坝X得喜歡這種不必強(qiáng)求，也以為大家都一樣，那種愛成癡的都是故事里的事，哪有什么至死不渝生死相許，都是萍水相逢的露水姻緣。

    唯獨(dú)這個人身上，愛恨熬成了百轉(zhuǎn)千回的執(zhí)念，成為冤大頭的標(biāo)桿。

    不知道花了多少錢，拜了多少廟，如果人真的能感動上天，又哪來那么多的天災(zāi)人禍？

    十二年了，要轉(zhuǎn)早轉(zhuǎn)了，都大姑娘了。

    晏牧雨她聽不來咿咿呀呀的戲曲，也不愛看唱念做打的戲臺，也是知道沈添青的故事之后才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時絮，看了些不是很高清的采訪。

    時絮的確高糊都能看出的不同尋常，女人的英氣和秀美糅在一起，談吐又舒服，總讓人看了想看。

    也難怪。

    是遺憾變成了憾恨，才會這么勘不破。

    所以又奇奇怪怪的，我看這個孟蘅的待遇比她之前那個好。

    林弛向來不干涉沈添青公費(fèi)玩養(yǎng)成，畢竟也是賺錢行為，免費(fèi)培訓(xùn)，她也樂得數(shù)錢。

    等豬養(yǎng)肥了，再派去賺大錢也行。

    目前來看，孟蘅長勢跟良好都算不上，數(shù)據(jù)都是造假的，脫水后甚至還賠錢。

    林總覺得rou疼。

    待遇好行啊，這不是我受益么？我就指望這一檔綜藝爆呢。

    晏牧雨還是有點擔(dān)心沈添青，我還是希望她能走出來，又是何苦呢，人都沒了，就算找個替身譚談戀愛也行啊，也不是沒有替身轉(zhuǎn)正的嘛。

    林弛：孟蘅??？怕沈添青怕得要死，她能喜歡沈添青我給你免費(fèi)贊助。

    晏牧雨欸了一聲，那我可來勁了，賭不賭啊，我不信人這輩子都這么倒霉，上天啊，給可憐的小沈一個老婆吧。

    林弛笑了一聲，不賭，你必輸無疑。

    晏牧雨：我要是輸了我就去追秋潮那個狗女人。

    連最恨的女人都搬出來了，林弛：好啊。

    沈添青壓根不知道自己被朋友拿來做賭注。

    現(xiàn)在的沈家是重組家庭，孩子們陸續(xù)結(jié)婚后就搬出去了，譚檀后來出國結(jié)婚生了孩子也很少回來。

    沈添青就跟父母繼續(xù)住在一起，自己學(xué)成回國，雖然也買了房子，但是她媽還是要求她經(jīng)?；丶易　?/br>
    晏牧雨之前沒想到沈添青這么聽話，后來才知道是因為她媽實在嘴巴很煩，沈添青是怕被煩死。

    年關(guān)的雪下得很大，屋里的壁爐還在燒著，她媽坐在沙發(fā)上織毛衣，譚檀陪她看電視，今天大哥二哥在樓上跟父親談事，兩個侄子和一個侄女在看電視，看到進(jìn)屋的沈添青喊了聲姑姑。

    沈添青沖她們笑了笑，她媽陳歌妮抬眼，回來了？

    沈添青點頭，晚上跟林弛一起吃飯。

    陳歌妮今年五十八，是做藝術(shù)管理的，看上去很有氣質(zhì)，除了脖頸都看不出她的具體年紀(jì)。

    跟林弛家里人一起吃飯的？

    沈添青：生意上的事。

    譚檀背對著沈添青，這個時候轉(zhuǎn)過身，沖她笑了笑。

    她長得比沈添青更像陳歌妮，今天還沒卸妝，霧面的口紅讓她看起來氣色好了不少。

    小妹。

    沈添青點頭，譚檀姐好。

    譚檀回國也有段時間了，但很少見到沈添青，她也沒問，心知肚明是因為什么。

    家里人也不多說，母親倒是小聲抱怨過，覺得犯不著鬧成這樣，都過去多少年了。

    但她不敢對沈添青說，畢竟這個女兒性格剛硬，發(fā)起火來誰都害怕。

    氣氛又尷尬了起來，陳歌妮說話了：甜囡，過來陪mama說說話。

    最近很忙嗎？

    沈添青不忙都說很忙，嗯了一聲。

    陳歌妮一跟毛線棍打她手臂上，又騙人，林弛說你都沒去上班。

    沈添青笑笑：我愛上不上，她管不了我。

    陳歌妮嘆了口氣，抓住她的手：再忙都給我回家吃，又瘦了，小貓都比你飯量大。

    沈添青：我自己養(yǎng)的貓像我。

    陳歌妮正想說話，沈添青又說：媽，我下星期就得去錄節(jié)目了，春節(jié)度假你和jiejie一起吧。

    譚檀低著頭，她的小孩抱住她的胳膊，說要換臺。

    什么節(jié)目呀，你不是導(dǎo)演嗎？

    沈添青：綜藝而已。

    陳歌妮哦了一聲，又提了句：你姜阿姨的女兒回國了，你要不要

    正好這時候電視停在一個孟蘅的戶外綜藝，在找線索的片段。

    沈添青搖頭，不用，一直沒告訴你，我現(xiàn)在和一個小明星好了。

    她說的好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演藝圈的亂陳歌妮也知道，只不過她對女兒盲目自信，也不信傳言。

    這時候沈添青這么輕松地說出來，她都不知道作什么反應(yīng)。

    下一秒她的小女兒抬了抬下巴，就這個。

    譚檀也看了眼，正好懟臉鏡頭，孟蘅那張臉占據(jù)了85寸的屏幕。

    沈添青問她：姐，你覺得怎么樣？

    她這么問，陳歌妮也反應(yīng)過來了。

    綜藝的bgm很輕快，但是沙發(fā)上的另外兩個大人都有點不寒而栗。

    因為沈添青的眼神特別瘆人，她們太熟悉了，也很多年沒見過。

    就是她在時絮死后那段被強(qiáng)行心理干預(yù)時候的眼神。

    譚檀：你

    沈添青笑著說：我認(rèn)定了一個人，就不會移情別戀的，不像你。

    第9章 希望這輩子不被綠

    譚檀半天不知道該說什么，偏偏沈添青看著她，那雙跟她繼父如出一轍的眼看上去非常陌生。

    時間過得太快，她都快記不得小時候的沈添青是什么性格了。

    她現(xiàn)在有點怕她。

    她倆的媽回過神來，伸手拍了沈添青一下，你怎么跟你姐說話的呢。

    正好這個時候小侄女把遙控器遞過來，沈添青摁了一下，換了個臺。

    小朋友氣鼓鼓地嘟起嘴，被沈添青捏了捏臉。

    譚檀的臉色不太好，她們之前的氣氛尷尬得孩子都察覺得出來。

    時候已經(jīng)不早了，保姆過來帶孩子去睡覺，陳歌妮又把電視切了回來。

    她問：這個姑娘叫什么？

    沈添青：孟蘅。

    陳歌妮知道自己女兒是什么貨色，大女兒是她跟前夫的孩子，性格大咧，青春期里戀愛無數(shù)，男的女的都談，一開始還不讓她知道。

    大人的世界在感情上古板的也有，也有見得多的，不稀奇。

    她覺得譚檀反正就是愛玩，以后遲早會收心的，但沒想到自己大女兒在感情里朝三暮四，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態(tài)，害的人家好好的對象落得個那樣的下場。

    這點事家里也不是不能處理，但一旦沈添青摻和進(jìn)去，就亂了套了。

    陳歌妮見過時絮兩面，一開始以為只是譚檀的朋友，后來發(fā)現(xiàn)是搞對象的那種朋友。

    等譚檀把時絮綠了不說，后來牽扯出來的事兒催化了未來的悲劇性。對方的性格挺剛硬的，老死不相往來執(zhí)行得非常到位，也不屑家里的補(bǔ)償。

    可是陳歌妮沒想到自己的小女兒居然是不折不扣的同性戀，而且喜歡她姐的前任，在對方死后性情大變。

    譚檀抬眼看著電視，里面的孟蘅看上去就能掐出水來的嫩，青澀盤桓在眉間，笑起來的時候大大咧咧，眉宇是能找到和那誰的相似，可是無論怎么看，都不能代替時絮。

    時絮死了十二年了，譚檀以為自己放下了，但她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自己再奮不顧身地投入感情，都沒辦法找到和時絮在一起的時候那種感覺，她選擇回國就料想過自己和幺妹沈添青的沖突，但相安無事那么久，沒想到爆發(fā)在這個晚上。

    不像她。

    譚檀剛說完，就被陳歌妮掐了一下手。

    她皺了皺眉，在沈添青眼里的這張臉比以前老了一些，只能說是更成熟了，婚姻帶來的疲憊盤桓其中，早不是昔日眉飛色舞和她說自己愛情多么天造地設(shè)的那個譚檀。

    我們都變了。

    唯獨(dú)死去的人不會變。

    譚檀生了一雙長眼，單眼皮，但是很古典，特別像陳歌妮，時絮說她第一眼看到譚檀，就覺得對方像林風(fēng)眠先生畫里走下來的仕女。

    譚檀本來就是學(xué)藝術(shù)的，她媽是藝術(shù)管理，她是專門做陶瓷的，瓶瓶罐罐小玩意是她的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