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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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來高高在上的鬼怪竟無所適從地屈了一下五指,寒涼疏遠的面色一改。 何意。華夙細眉一皺。 你打開看看。容離松開她的手,杏眼直勾勾看著面前的鬼,不肯眨上一眨。 華夙拉開束帶,看見了里邊那枯黃的葉子,戲謔道:這香囊明明是我給你買的,你反倒 話還未說話,對面的人細聲細氣開口。 冬元節(jié)過了,我也未來得及折下初雪里的梅枝,你若不將就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3= 第106章 華夙神色古怪,像是詫異,又像是無所適從。 她向來隨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于她而言,世上好似沒什么難事,可手中這輕悠悠的香囊,卻將她難倒了。 她不討厭,甚至還算得上喜歡,否則岑寂的心又怎會跳得如此之快。 容離目不轉睛地看她,眼精亮又狡黠,透著點兒期許。 落入華夙眼中,好似這病懨懨的狐貍在催促她做出決斷。 這世上有膽子逼迫她的屈指可數(shù),她收攏了五指,把香囊捏緊,半晌沒有動靜,像是忽然入定。 香囊是你買的,可里邊的葉子卻是我摘的,你若覺得我不誠心,我下回再重新送你。容離道。 華夙抿著唇,許久不見應聲。 還未化形之前,她的神志便已存千年,這千年里見慣了生死,見慣了凡人的悲歡喜樂,但化形后,還是頭一回親歷此事。 像被一團濃霧裹了起來,她不得不將自己錯綜的思緒細細分辨。 華夙忽然皺起眉頭,頭一回發(fā)現(xiàn)這亂作一團的思緒不為她掌控,她很是迷蒙。在理清了個大概后,好似又覺得本該如此,心尖上甚至還涌上了丁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雀躍。 她心悅,垂視著香囊的眼陡然一抬,送我? 送你。容離頷首。 為何送我?華夙似是不信自己所想,偏要親耳聽到一個答案。 容離慢聲道:地下太冷了,趁我現(xiàn)在還有命在,我想帶你到凡間。 華夙現(xiàn)下便是在凡間,哪還需被帶到凡間,怕不只是單單到凡間,而是要領著她這遺世獨立的鬼,感凡人所感,歷凡人所歷。 她五指一收,把香囊攏緊了,卻又怕將香囊里的葉子捏折了,故而攏得極輕。 容離見她又不說話,小聲問:你要收么,或是說,下回重新送你? 華夙不答,手腕一翻,飛快將這銀黑兩色的香囊給收了起來。 容離那嘴角克制地翹著,大半的心緒藏在心谷,很是內斂。先前所經好像都不算什么,今夜鼓起勁送了個香囊,倒像是把她這一輩子的膽量都用上了。 華夙像是一張弓,如今弦被拉滿,饒是當時被拉下壘骨座,受一群小鬼滿城追殺,她也未曾這么小心謹慎。她連氣息都放緩了,周身的疏遠冷漠一斂,好似堅冰被搗碎、被火燎。 在醫(yī)館中時,那小姑娘說的話你聽清楚了是么? 容離自然聽清楚了,若聽不清楚,又怎會特地送了個香囊。她點頭,溫軟又柔弱。 華夙移開目光,低著聲很是別扭:你當時一直在看她,我還料你又看上別的小姑娘了。 容離就跟被慫恿了一般,這鬼越是無所適從,她這顆心就越是雀躍。 既然這鬼不退,那她便往前一步,近到快要貼上華夙的胸膛。她微微抬著下巴,不怵不慌,甚至還想再拉近一些。 有更好看的,我還看別的小姑娘做什么。 這說話聲多輕,輕到好似葉子在耳畔搔。 明明挨這么近已算得上是冒昧,可她聲音輕得小心翼翼,像極試探,若是不答應,她便要跑了。 華夙先是覺得,容離果然喜歡小姑娘,隨后自個才像是被迷昏了神志,一時找不著北。 容離懸在腰上的香囊一鼓一鼓的,是垂珠在里邊亂鉆亂撞,許是憋壞了 她眉頭一皺,頭一回覺得這小貓不懂事,忙不迭扯開了系帶,將它拎了出來。 垂珠瞪著一雙碧綠的眼喵喵叫著,叫得乖巧又清脆,被隨手放在了桌上。 華夙看似無動于衷地站著,可在被一雙手環(huán)住腰的時候,身微微一仰,不由得露出慌亂。 容離無甚力氣,手臂卻跟藤蔓一般。 你見不得我和別的小姑娘站太近,起先連垂珠也不喜歡,且還容忍默許我許多,難不成單單是因我和畫祟結了契,你是待畫祟好,還是在待我好? 華夙聽出來這狐貍在設套,她還偏跳不可,我為何要待一支筆好。 容離笑了。 華夙還在斟酌,凡間的話本里,人鬼情向來只苦不甜。 容離環(huán)著她的腰,你不是尋常鬼,我也不是尋常人。 相比之下,華夙要鄭重許多,那咱們應該聊些別的,譬如你是更愿意做人,還是做鬼。 若想做人,那便要續(xù)命,可續(xù)了命便進不得蒼冥城了。 這么個疑問冷不丁砸在容離頭頂,不想這鬼剛收了她的香囊,便問她想死還是想活。 容離忽然覺得,在這個夜晚送出香囊,好像不大適合??蓶|西送都送了,她哪里可以退縮,環(huán)在華夙腰上的手一抬,轉而撐至對方肩上。 華夙本是想仰身的,因看見容離忽地傾近,那源于凡人身上溫熱的氣息好似熱浪,將她淹沒。 可她這回是真愣住了,沒想到容離這般直接,明明嬌弱得本該謹小慎微,此時卻隨性到膽大包天。 灼熱的氣息好似滲入皮囊,燙入心尖。 近在咫尺,容離卻頓住了,轉而將吻落在了華夙的鬢發(fā)上,輕得就像花瓣,軟到一揉就碎。 華夙丹唇微張,瞳仁明晃晃地顫了一下,隨即好似心頭最后一層禁制也被撕破了。 窗忽然篤篤作響,似是有什么東西在撞。 華夙眉頭一皺,煩,煩得心火都要燒起來了。她把容離撘在她肩上的手抓了正著,猛一勾手指,把窗給打開。 一只白骨鸮飛了進來,分毫不見外,落在桌上一展翅膀,沖著華夙喊了一聲:大人。 話音方落,一縷鬼氣從窗上撤去,支起的窗咚一聲落了回去。 白骨鸮被嚇了一跳,立馬飛到華夙肩頭,還想將露出半邊白骨的腦袋拱過去,還未拱著,便被拍開了。 華夙抿起唇,神色沉沉,山雨欲來一般。 白骨鸮見狀飛遠,停在了桌上,和垂珠待在了一塊兒。 許是天性作祟,垂珠歪頭看了一陣,便伸出爪子去撓身側的鳥。 白骨鸮大吃一驚,也不知這貓兒膽子怎這么肥,竟不怕它!它硬生生挨了一爪,本就稀疏的羽毛被抓掉了兩根,忙不迭飛了起來。 華夙心底陰霾未散,目光反而更冷了,誰讓你來的。 容離起先認不得這只白骨鸮,她見過的白骨鸮本就不多,都白骨森森的,羽毛稀稀拉拉,身上血rou模糊,看著好似無甚差別。 直至這鳥開口,她才知這是只熟鳥,上回在丹璇的心結里,來的可不就是這只鳥么。 然而先前這白骨鸮露面的時候,華夙雖有些惱,但算不上生氣,此時她卻拉下臉,好似恨不得將這玩意兒給捏碎。 白骨鸮道:在下在鬼市里覓見了未來得及關上的鬼門,緊趕慢趕,那門還是關上了,所幸門上殘余了些鬼氣,終于讓在下見到了大人。 華夙淡聲:你為何會在鬼市? 白骨鸮長嘆了一聲,慎渡將我發(fā)現(xiàn)了,我險些被活剝,所幸走得快,這一逃便逃進了鬼市,想著大人許還會去找那敲竹鬼。 敲竹鬼死了。華夙淡聲。 白骨鸮一愣,死了? 我殺的。華夙又道。 白骨鸮瞪圓的眼微斂,看來大人這回問出了不少消息。 華夙意味深長地看它,現(xiàn)下已不是在上回的心結中,你為何還不現(xiàn)形,還是說,已經賴上這白骨鸮的軀殼了? 白骨鸮啞聲一笑,在下怕一個現(xiàn)形就暴露蹤跡,讓慎渡找過來。 容離聽著總覺得哪兒不大對勁,上回那白骨鸮說起話恭恭敬敬的。 華夙陡然伸手,五指憑空一捏,那白骨鸮猝不及防被捏住。 兩扇巨大的羽翼撲棱著,森白的骨頭嘎吱一聲,折斷后從皮rou里穿了出來。 一抹鬼氣從白骨鸮身上騰起,朝緊閉的窗撞去。 不想,那窗緊閉著,且窗上還承著華夙的鬼力。 那魂撞不出去,繼而又凌天而上,想撞破屋瓦。 容離忙不迭抬頭,你早知道來的不是上回那只白骨鸮? 是他,但他被蘿瑕吃了。你也是見過孤岑的,如孤岑那般,左右思量了許久才敢露面,這白骨鸮嘴上說得好聽,卻恨不得將我行蹤敗露。華夙冷著聲,從虛空中拉出了一啷當作響的鎖鏈,抓住一端朝上甩去。 被吃了? 容離一愣。 屋瓦被甩了個正著,瓦片噼啪裂開。 那一團烏黑的鬼氣欲從裂口處鉆出,不料被長索攔腰縛住。 長索收緊,轉瞬化短。 被拴住的魂跌了回來,在地上陡然化出了人形。 烏發(fā)濃妝,瞳仁擴散,可不就是蘿瑕。 蘿瑕半張臉猙獰著,好似剛吞的魂還未來得及化為己用。 上回她吃趙二時,可不就是這樣么。 現(xiàn)下的半張臉甚是熟悉,容離一驚,是先前那個犯了戒還想沖她下手的子覺和尚! 子覺那么久不曾露面,原來早被蘿瑕丟進了糧倉,而今成了盤中餐。 華夙與她已離祁安多時,原先布在祁安的局已無甚用處,連帶著這和尚也沒了用。 這藤蘿鬼當真心狠,這一路也不知害了多少人、吃了多少人。 蘿瑕面露訝異,目不轉睛地看著華夙那身黑裳,聲音變回女子,你的修為 短短幾日,我修為恢復了不少。華夙一哂,垂目看她,是不是羨慕至極。 蘿瑕目光一抬,落至她面上,上回在今旻時,你為御筆耗去了不少鬼力,現(xiàn)如今竟飛漲了許多,你做了什么? 尋常修煉罷了。華夙嘖了一聲,不屑道:你們也配和我相提并論? 蘿瑕此番前來本就冒險,來了驚覺華夙修為恢復,才知自己是在自投羅網。她仍舊不信,你明明還得倚仗這一身的咒文才能固魂,為何修為還能漲回去? 那你可得去問問慎渡,到底瞞了你們什么。華夙冷著聲,凌志去哪里了? 蘿瑕道:莫非你看不出他被我吃了? 凌志想來就是那白骨鸮的名字,若非被發(fā)現(xiàn)與華夙還有聯(lián)系,蘿瑕又怎會扮作他前來。 華夙怒極,鳳眸微瞇,你在鬼市里守了多久? 蘿瑕被拴著,那長索似有千斤重,她本欲凌身,卻被拖了回去,不久,慎渡大人料到你會回鬼市找敲竹鬼,早在數(shù)年前便布下了暗線,只是未料到你下手這么快。 容離皺眉,如此說來,她們買香囊的鋪子,不也被發(fā)現(xiàn)了 果不其然,蘿瑕道:此番未能保下敲竹鬼,卻叫大人知曉,鬼市里竟還有你的舊部。 華夙面色陰沉。 蘿瑕面無表情,那賣皮的和賣香囊棺槨的只字不肯透露,我別無他法,只好取其性命。 容離心一沉,跌至谷底。 華夙猛地收緊手中長索,躺在地上的烏發(fā)濃妝女鬼硬生生被拽了起來,你錯在跟了慎渡。 蘿瑕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黑森森的眼,饒是這眼睜得再大,也看不見丁點眼白。 不知悔改,你如何吃的凌志,那我便如何吃你。華夙冷聲。 蘿瑕想變成藤蘿鉆出去,她的身化作淡紫的花藤,伸出的樹枝已近乎要攀上屋瓦。 纏在樹枝上的鎖鏈驟緊,硬生生將其擰斷。 蘿瑕不得不變回人形,可她化人后已被攔腰截斷,只能用上雙臂在地上爬。被擰斷的腰里伸出盤虬的樹根,樹枝快如迅雷,轉瞬已抵至窗欞。 她半身是人,半身是樹根,乍一看就像蛇妖。 容離退了一步,看見華夙五指一抓,將蘿瑕抓了過來。 蘿瑕目眥欲裂,腰下樹根瘋長,卻從窗欞上縮回,欲將腳下木板捅穿。 華夙只一張口,便見濃黑鬼氣自蘿瑕身上升起。 這藤蘿鬼面容扭曲,變出了好幾張被她吞吃的臉,可不論怎樣都掙不脫,鬼氣也要被吸干了。 隨后她扭曲的魂被拉拽著,硬生生被華夙吸入腹中,原身陡然化作青煙消散,不像凡人,死后還能余下一具尸。 容離愣住了,她還是頭一回看見華夙生吞鬼魂,干脆利落,甚至還嚼了幾下。 華夙一嘖,手中長索化作鬼氣,如煙縷般附回她身。 難吃。 容離沒吭聲,原來這鬼并非不會此等修煉之法,只是不屑。 華夙抬手,用勁地抹了一下干凈的嘴角,好似上邊沾了什么污穢的東西,側頭朝她看去,怕了? 容離搖頭,無甚好怕的。 華夙把唇角給擦紅了,是我大意了,沒料到慎渡竟還在鬼市安了眼,現(xiàn)下一想,他未將敲竹鬼接去蒼冥城,想必就是要引我前去,可惜,他們也沒料到,我修為竟恢復得這么快。 她彎腰拎起地上那折了翼的白骨鸮,剛想將其燒了,忽地一頓。 怎么?容離皺眉。 華夙用食指劃開了白骨鸮的顱骨,勾出了一縷殘魂。她一哂,沒被吃干凈。 容離:是先前那只鳥? 華夙頷首,把用來養(yǎng)魂的小瓷瓶拿了出來,將這殘魂塞了進去。 瓶中先前還裝著一道士,木塞打開的一瞬,道士在瓶里說:大人,是要放我出去了么? 殊不知,不但沒放,還給他找了個伴。 容離心不安,我不該去買那個香囊的。 華夙拉住她的手,不知那剝皮鬼如何了,若其泯滅,到時孤岑去取皮,怕是要陷入囹圄,我還不知孤岑取皮做什么,莫非想回蒼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