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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續(xù)命(GL)在線閱讀 - 分卷(60)

分卷(60)

    容離走了進去,每走一步,都覺得心頭如有火燒,恨不得掉頭就走。

    掌柜慢騰騰轉(zhuǎn)頭,面色當真蒼白,比她更像是將死之人,臉上分明連一點點血色也沒有,雙目甚是無神,好像連聚精會神也很費力氣,姑娘不是要把脈,怎不過來?

    那張臉說不上有多熟悉,可就是有那么一瞬,容離將這女子看成了自己。

    像歸像,總歸不是,細看之下,似乎只有這一雙杏眼像上幾分,且掌柜的眼梢下并沒有一顆小痣。

    乍一看萬分像,不論是這孱弱的身子,病懨懨的神態(tài),亦或是說話時有氣無力的樣子,都是極像的,叫人無可挑剔。

    容離心底忽涌上一種奇怪的感覺,饒是同胎生的,也不該連舉手投足都這么像,若是落在旁人眼中,許還會說她是照貓畫虎,學了自個的娘親。

    掌柜的相貌并非十分精致,嘴不夠小巧,鼻不夠挺,顴骨又太高,可就是這么個模樣,別有一番韻味,似霧又像風,好像對誰都溫雅和煦,別無例外。

    容離明明是沒有見過丹璇的,可就這么片刻間,幾乎可以篤定,這

    就是丹璇。

    她在容長亭的石室里,親眼見到了那缺了兩根手指的骸骨,還親眼看著丹璇的遺骨入了土。

    本以為丹璇已經(jīng)轉(zhuǎn)世,沒料到,她的魂竟還在這陽間徘徊。

    難怪,難怪華夙執(zhí)意讓她進這客棧,原來還在外面時,華夙就已看出了端倪。

    垂珠躍進了門檻,腳步輕盈,連丁點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碧眼冰冷。

    容離渾身僵著,聽見華夙在她耳畔道:在外面時,我是嗅到了幾分熟悉的氣味,與丹璇骸骨上的有幾分相像,想來是因她執(zhí)念未斷,故而留在了此地。

    容離微微抿起唇。

    在旁人口中聽到再多,也不如自己親自看上一眼。像是真的像,但并非像在相貌上,難怪容長亭如此執(zhí)迷不悟,下了狠手也想將人擄過來,這樣柔弱又順從的女子,誰會不喜歡。

    丹璇卻未能認出她,彎著眼笑了一笑,伸出手道:姑娘,來。

    容離走了過去,心緒大亂,忽地迷蒙了起來,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丹璇探出手,慢騰騰地挽起袖口,那一只手上只余下三根手指,本該是一雙能彈琴作畫的手,現(xiàn)下卻殘缺不齊,好似美玉里沾了污漬,叫人心疼。

    那截細瘦的腕骨落在了容離眼中,瘦得就像皮包著骨,與枯骨無甚兩樣。

    這許就是丹璇在容府里時,被容長亭折磨得死去活來時的樣子。

    容離撘上了那截腕骨,照葫蘆畫瓢地把起脈來,實際上她并不會把脈,只是這十數(shù)年里見過不少大夫,旁人是如何把脈的,她已能學出個樣子來。

    華夙在她腳邊仰著垂珠的頭,輕輕嗤了一聲,看她做戲也看出了樂子來,學得還挺有模有樣,久病成醫(yī)了?

    容離沒吭聲,裝模作樣把脈時,還微微皺起眉頭,好似這病情不容樂觀。

    如何?丹璇低著聲啞啞地問。

    容離松開她的手腕,這方子是能用的,不知掌柜這屋中可有紙筆,待我將方子寫出來。

    丹璇一愣,搖頭道:沒有筆墨紙硯。

    這么個客棧,竟連筆墨紙硯也沒有,聽來挺讓人難以置信。

    可這是丹璇的執(zhí)念,在容府里時,許是容長亭不許她傳信的緣故,連筆墨紙硯也不讓她碰,故而在這迷境中,她身側(cè)也連紙筆也沒有。

    平日里記賬的簿子呢,撕下一頁給我便好。容離想了想道。

    丹璇好似恍然大悟,頷首道:那倒是有紙筆的,姑娘且先等等。

    隨后,她氣息微弱地叫了個名字,許是那小二的名。

    喊聲很小,按理來說,這聲音連屋門都傳不出去,卻偏偏被小二給聽到了。

    連腳步聲都沒有,門外驀地響起小二的聲音,掌柜有何吩咐?

    去賬簿上撕一頁紙給我,帶上狼毫和硯臺。丹璇聲音低啞地說。

    這就去拿。小二連忙應了一聲,走時亦是沒有腳步聲,那么個虎背熊腰的男子,輕得就像是羽毛,走路還帶飄的。

    丹璇噙著笑:姑娘見笑了,平日里記賬的不是我,且我這手不大好,已許久未碰過筆了,故而房中并未留有什么文房四寶。

    無妨。容離眼睫一顫,垂著眼道。

    丹璇雙手撘在膝上,雖說兩根手指已被砍多時,似是仍覺得痛,小心翼翼地揉著關(guān)節(jié)。

    容離看著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手,心里堵了一口氣,試探般道:冒昧問一句,掌柜的手是如何傷到的,聽聞有良醫(yī)能接斷骨,掌柜可有去試過?

    這話一出,丹璇瞳仁驟縮,抬手揉了一下眉心,這深山老林的,哪尋得到什么良醫(yī),且那兩根手指斷了后便找不著了。

    可是被牲畜咬的?容離輕聲問?

    丹璇眼里露出訝異:牲畜?

    轉(zhuǎn)瞬,她又頷首道:不錯,是被牲畜咬的。

    過了一陣,門被叩了幾下,小二在外邊道:掌柜,筆墨紙硯都拿來了。

    進來。丹璇道。

    小二推開門,懷中抱著個箱子,左右看了看,朝榻上方桌走去,把木箱放在了桌上。

    他進來后,丹璇又看著鏡子不動了,像是僵住了一樣。

    小二打開木箱,把里邊的文房四寶取了出來,那紙果真是從賬簿上撕下來的,一側(cè)撕痕明顯,凹凸不平。未等掌柜吩咐,他徑自研起了墨,又把狼毫拿了起來,沾了墨后雙手呈上,墨已經(jīng)沾好了,姑娘請。

    方才這小二明明不在房中,卻知道筆墨紙硯是給容離備的。

    容離愣了一瞬,轉(zhuǎn)瞬又自個兒想明白了,掌柜缺了兩根手指,哪能寫得了字,要用筆墨紙硯的,自然只能是她了。

    她走上前,把小二呈高的筆拿了過去,側(cè)身坐在了榻上,挽著寬大的袖口,在鋪平的紙上寫起了方子。

    這方子確實是她用過的,便是先前讓小芙悄悄拿出容府的那個方子。

    垂珠躍上桌,這蹦來跳去的,還挺靈活,你記得倒是清楚。

    容離慢騰騰地寫著,回頭看了一眼,不知小二何時出去了,屋里只余下丹璇和她,還有一貓。

    連門也關(guān)得悄無聲息,那小二當真是來無影去無蹤。

    容離回頭寫下了最后一味藥材,把狼毫放在了筆擱上,捧起薄薄一張紙輕吹了幾下。

    墨一下就干了,干得倒是比尋常的要快。

    姑娘寫好了?坐在銅鏡前一動不動的丹璇這才出聲,忽然回了魂。

    寫好了。容離站起身,走去把手里方子遞上前,不知客棧里可有這幾味藥材?

    她寫的時候留了個心眼,把幾味常見的草藥換成了別的。

    丹璇接過去看了許久,眸光驟暗,搖頭道:少了一些。

    少了哪些?容離問。

    丹璇指著紙上草藥的名字,輕聲道:這、這、這,客棧里俱是沒有。

    那得去城里買才行,掌柜的若是出不得遠門,不妨讓那小二去買回來。容離又道:此地雖偏,但離城算不得太遠,這些藥材在城里俱是能買上的。

    丹璇慘白著臉,捏在紙上的手微微一緊,把紙都給捏皺了,外面路不好走,出不去的。

    我將馬車借給你。容離語調(diào)平平,我便是從城里來的,有一段是官道,路還算好走。

    出不去的。丹璇又搖頭,夢囈一般。

    容離的細眉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轉(zhuǎn)而噙著笑說:不如我去城里一趟,替掌柜買過來。

    丹璇擺手,姑娘好不容易才從城里來,哪能勞煩姑娘再回去一趟,姑娘好好歇著便是,這方子我再另尋法子。

    容離心一沉,丹璇不讓她代勞,她便出不得客棧了。

    丹璇捏著方子,閉著眼喘了好幾下氣,姑娘且回房中歇息吧,此番有勞了。

    容離本還不想走的,思緒狂轉(zhuǎn)著,心里琢磨著要如何同丹璇周旋。小腿驀地被拱了一下,她低頭一看,恰好迎上垂珠那雙碧綠的眸子。

    華夙冷著聲道:走,你得順著她。

    容離這才作罷,轉(zhuǎn)身時余光不舍的在丹璇臉上停留了一瞬,那我便回房歇息了,掌柜不妨試試傳信到城中,托人把藥買來。

    丹璇垂著眼,頗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信?傳不出去的。

    容離出了這扇門,轉(zhuǎn)身把門關(guān)上了,扶著墻一步步走回了房中,腿實在是軟,無甚力氣。

    等回了屋,看見三個丫頭睡倒一片,又醒不過來了。

    容離魂不守舍地坐下,一動不動地望著某一處,眼前還浮現(xiàn)著丹璇那張蒼白的臉。

    這么一看,丹璇和她的年紀,似乎相差無幾。

    華夙窩在垂珠的軀殼里不出來,先前是不肯進去,現(xiàn)下卻是不肯離了。

    那小黑貓目不斜視地走到窗邊,輕吐出一口烏黑的鬼氣,把窗給掀開了。

    窗嘎吱一聲響,外邊的風呼呼灌了進來。

    容離被這風給凍得一個激靈,驀地回過神,起身就朝華夙那邊去。

    窗外景象與未進這迷境前所見別無二致,好似這并非什么心結(jié)。

    容離抬起手,正想把手探出窗外,驀地聽見華夙冷冷呵斥聲:嫌命太長?

    她陡然住手,訥訥側(cè)頭:不能把手伸出去的么?

    華夙輕呵了一聲,你且試試。

    容離聽她這么說,哪還有用自己的手親自試呢,她回頭張望了一眼,把桌上瓷瓶里的花枝捏了出來,又踱至窗邊,試探般把花枝往外伸。

    這才剛伸出窗,花枝陡然被截斷。

    切口工工整整,斷出去的那一截被風卷走了,轉(zhuǎn)瞬就沒了蹤影。

    容離連忙收回手,怵怵看著手里的花枝,抬起手朝那斷口碰了碰,確實是斷了。她心下犯憷,還好方才伸出去的不是她的手,否則,斷的便不是花枝了。

    丹璇在容府里時,便是像她這般,想逃卻逃不得,被容長亭剁去了兩根手指。

    連花枝都離不開這客棧,如此想來,信也是傳不出去的,難怪方才丹璇會說出那樣的話,看來拐彎抹角的讓丹璇打開客棧的門,根本行不通。

    你得解去她心中執(zhí)念,這心結(jié)才會消失。華夙不咸不淡道。

    她的執(zhí)念是什么?容離把斷了的花枝放回了瓷瓶里,總不會是想讓容長亭死,可她若只是想讓容長亭死,怎會留在祁安城外?

    華夙輕哂,那她心中癡怨,便不是容長亭。

    不是容長亭,還能是什么?容離左思右想,想不出個究竟,對于丹璇她所知甚少,且都是聽旁人所說,她又怎能知曉丹璇在想什么。

    你去問她,不就知道了。華夙好似置身事外,說得分外平靜。

    我方才還想同她說幾句的,你偏要我走。容離抿了一下唇,眼悄悄往黑貓身上一斜,眸光不怒卻含嗔。

    華夙站在窗邊,尾一甩恰好碰在了窗上,那細細軟軟的一根尾巴,就這么把窗給拍得合上了。她淡聲道:她讓你回你便回,得依她。

    容離漫不經(jīng)心地捏著那細頸花瓶,半晌沒說話,她對丹璇說不上是眷戀還是怪罪,若是沒有丹璇,她在容府里也不會受那樣的苦,可若是沒有丹璇,那便沒有她了。

    她越想越是覺得奇怪,怎會這么像呢,就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舉一動也不該這么像。

    總不能說她現(xiàn)下這模樣是學丹璇學出來的,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丹璇。

    就這么想著,容離心底忽涌上一個荒唐的想法,眼驀地瞪直了。

    華夙抬頭看她,怎么一副丟了魂的模樣。

    容離訥訥道:先前在容府時,我有時會想,我會不會真是丹璇的轉(zhuǎn)世,現(xiàn)下見到她的魂,又覺得不是了,可她與我當真太像了。

    華夙冷冷一哂,你的魂完完整整,怎能是從她身上撕下來的,你還把自個兒當撕碎的紙呢。

    容離魂不守舍,懵懵懂懂地頷首,唇緊緊抿著,有些不安。

    這心結(jié)里一如凡塵,黃昏一到,天就要黑了。

    三個丫頭依舊沒有醒,空青伏在桌上,也不知她睡得累不累,而小芙和白柳則是躺在床上,仍是后腦勺對著后腦勺,即便是睡著了,也還是互相不待見。

    容離雙目泛酸,掩著唇打了個哈欠,分明是困了。

    華夙走到門邊,到隔壁去睡,否則你還想躺在兩個丫頭中間不成,真把自己當紙片兒了?

    容離搖頭,她眠淺,若是躺不舒服,怕是一夜都睡不熟。

    華夙又道:不必擔心,不過是個心結(jié),丹璇不會害了她們的命。

    容離這才點點頭,打開門走到隔壁屋去。

    隔壁屋的門一開,她才發(fā)覺這兩間房里的陳設(shè)竟是一模一樣的,就連細頸瓷瓶里的花枝也長得別無二致。

    若非旁邊那屋里的花枝被切斷了一截,否則她定會覺得自己是撞上鬼打墻了。

    合上門,她走到榻邊掀起了錦被,把這床褥里里外外摸了一遍,確保未藏有什么古怪的東西,才脫了鞋襪躺了上去。

    門外,小二不知何時來的,輕聲說:姑娘,水燒好了,可需沐???

    容離驀地坐起身,在路上顛簸了這么久,多少不大舒服,她朝躍上桌的貓看了一眼,見華夙未阻攔,這才應聲:那勞煩把浴桶抬進來。

    小二和一個看不見臉的男子把木桶抬了進來,那男子放下架在肩上的腳凳,轉(zhuǎn)身和小二一塊兒出去了。

    容離把頭發(fā)扎高,隔著屏風脫了衣裳,踩著腳凳坐到了木桶里。

    水上熱氣騰騰,連眸光也被熏染得晦暗迷離。

    貓背對著屏風一動不動地坐著,在聽見水聲時,雙耳不自覺地動上一動。

    容離洗著臉,忽地聽見窗被撞響,猛地一個轉(zhuǎn)身,雙手撘在了桶沿上,把肩往水下沉。

    坐在桌上的貓驀地躍到了窗邊,此時窗恰被撞開,一只白骨鸮探頭而入。

    那鳥瞪著一雙殷紅的眼,站在窗上,雙翅老老實實收在背上,歪頭時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