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自然是真的累了，說完之后很快就進入了夢鄉(xiāng)，小腦袋輕輕挨在了桑舟的肩窩處，呼吸均勻而綿長。

    桑舟輕嘆口氣，心漸漸平靜下來，給余點語掖好了被角，生怕人家露著哪里受寒感冒了。

    很快，天光既明。

    余點語在迷糊中睜開了眼睛。

    她的手下意識往邊上一探，沒有人。

    這下還稍稍清醒了些，費力的睜開眼睛，看到了落地窗那站著的人影。

    常曉市今早有淡淡的白霧，外面的高層建筑物都籠罩在其中看不大清楚，而背對著床站著的桑舟只穿著內(nèi)衣。黑色的，松松垮垮的罩著件襯衫，身材若隱若現(xiàn)，長腿筆直修長。桑舟的手上夾著一根煙，但沒有點燃。

    她不知道在看哪里。

    余點語的記憶猛然回溯，似乎回到了那天，她在涼亭那里發(fā)現(xiàn)了和人打架完獨自坐在那里的桑舟。

    桑舟是個特別堅強的人，這一點余點語向來知道。

    、

    堅強的人有也有脆弱的時候，比如那時候的桑舟，還有這時候的桑舟。

    人不是完美的，才顯得如此的鮮活。對于余點語而言，她心疼桑舟，甚至她很不想要桑舟成為一個堅強的。

    就脆弱吧，在自己的面前，依賴自己吧。

    讓她快快長大，來為jiejie遮風(fēng)擋雨。

    而今天的桑舟，是為了要去公司而苦惱嗎？

    余點語看著外面的亮度，猜想自己沒睡幾個小時，那桑舟不知道到底睡了沒有。

    醒了？

    桑舟摁了轉(zhuǎn)身，摸了摸余點語的頭，去門口按了下按鈕才回來。

    等會兒酒店就會送早餐來，今天你自己在這可不可以？桑舟手上戴上了塊腕表，看上去特別的名貴，余點語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桑舟手上的，我要去公司處理事情，今天不能陪你。

    余點語的視線又在桑舟的手表上停留一瞬，嗯。

    這塊表，她記得。

    在家里沒出事前，她跟隨父母去過一場拍賣會，這塊表便在其中。說實話，這塊表并不是當夜最出色的藏品，但故事確實最動人的。

    愛情故事從來不缺傾聽者，這塊表的男主人原出生鐘表世家，只是結(jié)婚很晚，四十歲與妻子成婚，卻在二十年后妻子先他一步離開。在往后的十年里，他窮盡自己的畢生所學(xué)，手工打磨了這塊傳世之表。

    全世界，獨一無二的這一份。

    這塊表，她記得是被桑家拍走了，很高的價格。

    是聞嵐將表拿給桑舟的嗎？還是這本來就是桑舟的

    這塊表很貴，貴到對于現(xiàn)在的余點語來說，那份錢是一輩子都能吃喝不愁的程度。

    早上聞嵐讓人送過來的，她等會還會叫人送一些衣服來。桑舟看到余點語的視線，解釋道。

    她們這次過來什么也沒拿，余點語也沒衣服換。

    如果那邊公寓已經(jīng)收拾好了，聞嵐也會把鑰匙送過來。桑舟就在余點語的面前扣好了襯衫的扣子，什么都看不見了，但余點語反而臉紅了一瞬。

    門鈴想起來，是服務(wù)員將早餐送了進來。

    余點語道：那你呢？

    你如果想在常曉市走走，那就出去玩，如果不想，那就在家里等我。桑舟的語氣很誠懇，今天可能是有點委屈你，但是公司那邊有一件我非去不可的事情。我保證，我忙完了之后馬上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好，你忙你的。余點語不是那種會在這種正事上還膩膩乎乎的人。

    衣服沒送過來，桑舟就一直是光著腿。

    她被余點語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坐在沙發(fā)上，給聞嵐發(fā)消息讓人快點來。

    聞嵐回：我這不是怕打擾到你和小嫂子么。

    桑舟：？滾，污濁的思想別來我這。

    聞嵐人已經(jīng)在樓下了，看到桑舟發(fā)過來的消息也是覺得委屈。她姐現(xiàn)在有了小嫂子之后就不愛自己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帶著造型師敲開總統(tǒng)套房的門，聞嵐看余點語人還在床上，表情又曖昧了幾分。

    桑舟無語的從衣架上取出衣服，又拿出新的給余點語：去換？

    總統(tǒng)套房里有專門的試衣間，聞嵐自覺和服裝師走到窗邊去避嫌。不避嫌，聞嵐都怕桑舟那眼神把自己殺了。

    你去試衣間換。桑舟低聲和余點語說。

    聞嵐在旁邊聽的那叫一個憋氣。

    是人話嗎！聽聽！之前對自己就那么兇，現(xiàn)在對小嫂子說話的時候像換了個人似的。

    余點語嗯了聲，拿了套生活裝。

    聞嵐送過來的這些衣服，材質(zhì)和剪裁都非常好。哪怕吊牌都已經(jīng)剪掉了，可余點語隱約有那種感覺

    來到常曉市之后，她的生活將和從前相比，完全不同。

    不管是哪一方面，都會有改變。

    等她穿了衣服出來，桑舟和聞嵐看上去已經(jīng)準備出門了。

    桑舟穿的干凈利落，高跟鞋，就連稍微長長的鎖骨發(fā)也燙了微微的卷度，恰是好處的紅唇，漂亮又凌厲。

    聞嵐跟在她的身邊，氣勢完全被壓制住。

    沒有人能比桑舟更耀眼，也沒有人能有桑舟那種冷冽的氣場。

    余同學(xué)，你先在這在休息下，聽?？傉f你昨晚沒休息好。聞嵐在對余點語說話的時候倒是笑瞇瞇的，桑舟看了她一眼，聞嵐就低下頭，你可以再睡會兒。

    余點語問的是：那你還回來吃午飯嗎？

    她看這總統(tǒng)套房里連廚房都有，還想出去買菜回來做飯。

    桑舟頓了頓，手指微動，最后伸出手來去捏了下余點語的臉，笑了。別人只關(guān)心她的公司處理的結(jié)果，只有這小姑娘，習(xí)慣了去關(guān)心自己的吃飯大事。

    也確實是大事。

    余點語從桑舟的笑里面發(fā)覺出桑舟情緒上的恢復(fù)。早上起床時，昨天坐飛機來到常曉市時，她能感覺到桑舟的情緒不好，就像是風(fēng)雨欲來，只不過被她自己強硬的壓了下去。

    現(xiàn)在，余點語覺得桑舟已經(jīng)痊愈了，風(fēng)雨走掉了。

    我中午可能不行，到時候我再在手機上告訴你好嗎？桑舟柔聲說。

    那好，jiejie再見。余點語乖巧道。

    她衣服都換好了，服服帖帖的，加上長得清純又乖，服裝師都止不住多看了兩眼，印象中似乎不知道有這號人物存在，只是見聞總和?？倢λ诲e。

    特別是?？?，稱得上是寵溺。

    房門關(guān)上后，余點語在套房里想了會兒自己要干什么。

    她現(xiàn)在正式來到了常曉市，沒想到今天就要去入住桑舟的公寓了，姑且就算是一個家。

    雖然早上有薄霧，但太陽出來之后萬里無云，今天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她拿著房卡出了門，現(xiàn)在對常曉市并不熟悉，但不管怎么不熟，對去養(yǎng)老院的路永遠是銘記于心。

    她離開了三年，老人家也在養(yǎng)老院住了三年。私人養(yǎng)老院的價格高昂，當時被姚淑心帶出來離開家的時候，她將全身上下的十萬塊錢交給了養(yǎng)老院，但只夠支付兩年的費用。

    所以在成年后，她一直在拼命的打工。

    余點語拿手機查了下去養(yǎng)老院的地鐵路線，進站后在站臺上呆立著，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

    余點語？

    她一回頭，竟看到了個熟悉的面孔。

    ***

    另一邊，桑舟也和聞嵐來到了公司。

    在路上，聞嵐不斷的試探著：姐啊，我覺得人小姑娘還是小了點，你沒必要那么著急，你說是不是。

    又說：要不把小嫂子找進公司歷來當秘書吧，不是我說，雖然辦公室戀情是不大好，但咱們公司也沒說明令禁止。

    桑舟不勝其煩：你有完沒完。

    我是在為你們想。聞嵐說，沒事兒，也成年了。

    你想談戀愛了是嗎。桑舟哼笑了聲，喜歡什么樣兒的？喜歡你的那么多，你一個沒搭理，在等誰？

    聞嵐臉色頓了下：哪的話啊，沒有，我不說了。

    就這么到了公司。

    聞嵐也跟進辦公室。

    葉老爺子等會兒就到。

    嗯。

    看得出為了葉秋亭過來做了不少的準備，這桌上泡的茶，是葉秋亭最愛的白毫銀針，水剛煮上，騰騰的熱氣就已經(jīng)熏出了沁人的茶香。

    桑舟坐在座位上，將之前和余點語拍的照片拿了出來，放進了相框。

    這是她特地帶過來的，就算匆忙也沒忘記，因為上次拍的時候就打算這樣了。

    照片里是她注視著余點語吃東西的樣子，小姑娘嘴里塞了一口，對著鏡頭彎起眼睛，臉色白凈，像是可愛的小動物。

    本來還有自己做不太嚴肅的模樣逗余點語開心的那張，但這畢竟是辦公室，所以她選了這個。

    果不其然，聞嵐一看到就說：你還會拍照片啊。

    又湊過來看了說：你還會拍這樣的照片啊？！

    桑舟這次回來前怎么沒覺得聞嵐這么煩。

    她想把人撥開，秘書就在外面敲了敲門，說葉秋亭馬上就到了。

    話音剛落，葉秋亭的助理就把門推開進來了。桑舟和老爺子打了個照面，也沒讓聞嵐出去，抬手招呼：您坐。

    她手里還拿著那個相框，葉秋亭自然看見了。

    聞嵐招呼他喝茶葉秋亭沒動，視線始終注視著相片，仿佛靜止了。

    葉老？桑舟喊了聲，她把相框放下，葉秋亭卻說了進門來的第一句話：我能不能看看照片？

    桑舟只是走到沙發(fā)邊。

    上次也是這樣，葉秋亭看著余點語的畫，看到了余點語的名字之后也有這一樣的表情。

    她心中有疑惑，但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問的時候。

    桑舟將相框遞了過去。

    葉秋亭的眼神分明只放在余點語的臉上。

    他看了良久后，才緩慢地抬起手來，放在相框上摩挲，蒼老的聲音的起伏需要細聽才聽的出來：這小姑娘，是余點語嗎？

    我以為葉老今天是與我來談合作的。桑舟坐在葉秋亭的對面，將老人家的表情盡收眼底。

    聞嵐覺得辦公室里的氣氛似乎有一絲微妙。

    這是怎么回事，怎么看一下照片就這樣了？

    我想見見這個女孩。葉秋亭這把歲數(shù)，不愧是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銳利的雙眼中有凌厲的光，和是否投資你的項目有關(guān)。

    桑舟道：抱歉，這不是您說了算的事情，她是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并不是普通的公司員工。

    桑舟的話說的不算委婉，已經(jīng)在字里行間展現(xiàn)出自己對余點語的維護。

    半晌，葉秋亭將相框還給了桑舟，拿起桌上已經(jīng)微涼的茶，抿了一口。

    食之無味。

    老爺子的思緒開始飄得很遠，也是因為這把歲數(shù)了，即使心神激蕩，他也沒有讓自己在后輩面前失態(tài)。

    桑舟想要開啟新的品牌，現(xiàn)在繼續(xù)融資。

    memory已經(jīng)成為過去式，全國各地的畫廊和畫材皆已經(jīng)關(guān)閉整改肅清，該賠償?shù)牡胤饺砍袚?/br>
    自從桑舟回來了之后，桑氏企業(yè)的聲譽漸漸拉回，但memory是不可能再繼續(xù)出現(xiàn)在市場上了。

    前面的一個月，桑舟都在思考新品牌的名字。

    前不久剛好有了眉目。

    葉秋亭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打聽余家的事情，告訴我，為什么？

    葉老剛回來，就消息如此靈通。桑舟說，我確實在查，但至于為什么葉老就需要知道了。

    聞嵐見雙方氣氛緊張起來，忙起來調(diào)和：別別別，您也別和桑總氣，我們只是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才去的。

    葉秋亭重重哼聲。

    他站了起來，深深看了眼桑舟，邁著步子離開。

    這哎，葉老

    聞嵐不知道是怎么個一回事，只好說：姐，那我去送下葉老啊。

    投資又沒談成，但葉秋亭也沒說不投資，但偏偏說關(guān)鍵在于余點語。

    為什么要余點語出面？

    桑舟心里有自己的猜測，但她現(xiàn)在不能斷定。

    在派人尋找余家消息的時候，桑舟查到的消息并不多。余點語的父母去世之后家底一下就垮了，恰巧是當時余父有個大的投資項目，可是負責(zé)人離世，賠付的款額巨大，當時的余點語都沒成年，公司和家都沒了。

    她從小便是學(xué)習(xí)藝術(shù)出生，從沒學(xué)過關(guān)于公司經(jīng)營相關(guān)的知識，便只能看著余家就此隕落。

    確實也在養(yǎng)老院查到了余點語的奶奶，患有老年癡呆癥，每年的花費都很高。

    桌上的茶已經(jīng)涼透了。

    相框還拿在桑舟的手上，她拿起專注地看著。

    到底是因為真的查不到，還是因為有人將那些事情都刻意的隱藏了起來？

    桑舟的桌上，放著一份最新的策劃案，有關(guān)于桑氏的新品牌名字。

    看到那里，桑舟的視線才顯得柔和起來。

    聞嵐去而折返來到她身邊：姐，葉老約你私下見面，走的時候臉色也不太好，沒事吧？

    沒事。該來的總會來，桑舟道，什么時候。

    明天，地點在城郊的私人會所里。

    桑舟：嗯，把別的事都推掉吧。

    她看了下時間，把東西都鎖進柜子里準備往外走。

    哪去？

    接小朋友去。桑舟看著時間把手機拿出來，不是該吃中飯了嗎。

    聞嵐：你不是說不回去吃嗎？

    葉老爺子走了，我連午飯的時間都沒有了？

    桑舟拿著車鑰匙走了，下電梯的時候就給余點語打電話，但是打了一通過去人沒接。

    興許是因為電梯里的信號不好。

    桑舟沒在意，去車庫取了車，余點語的電話回撥過來，她笑著接起：現(xiàn)在在哪里？

    jiejie，你下班了嗎？余點語那邊有點嘈雜，所以顯得她的聲音模模糊糊的，桑舟嗯了聲，我來接你吃中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