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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黔國公等人將將靠近行宮，暗中駐守在三里之外的南軍斥候便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動靜，一群人兵刃在手、甲胄在身，浩浩蕩蕩往天子行宮去，顯然是來者不善。

    斥候稟報上去，南軍統(tǒng)領親自去查勘之后，馬上上馬提刀，全軍開拔前去支援。

    皇帝病歪歪的倒在塌上，剛要睡著的時候，就聽外邊兒忽然間人聲沸騰起來，咳嗽一聲，怫然不悅道：“出什么事了？”

    外邊內(nèi)侍慌里慌張的跑進來：“陛下，不好了！黔國公、威遠侯、兵部尚書等人帶著私兵在沖擊行宮正門，還有人從偏門處攻進來了！”

    皇帝如遭雷擊，猛地坐起身來：“什么？”

    寢殿外殺喊聲隱約傳來，他臉上陰云密布，鷙氣森森：“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

    第77章 別宮斗了，來宮變吧8

    皇帝本就疑心自己近來多病有鬼，現(xiàn)下聽聞黔國公竟與威遠侯等人聯(lián)合謀逆，焉能不怒。

    他厲聲問左右道：“紀明呢？！”

    內(nèi)侍顫聲道：“紀統(tǒng)領已經(jīng)往正門迎敵去了！”

    頓了頓，又道：“皇后娘娘也過去了?！?/br>
    “混賬！”皇帝大驚失色：“刀兵正亂，她過去做什么？趕緊去把皇后帶回來！”

    內(nèi)侍帶著哭腔道：“威遠侯在外邊說，說……”

    皇帝真真要被他給就急死了，隨手抓起手邊的東西砸了過去：“威遠侯說什么？！”

    內(nèi)侍撲通一聲跪下了：“威遠侯說皇后娘娘謀害陛下，戕害宮嬪和皇子，意圖竊取江山，諸多禁軍為之動搖，娘娘親自前去對峙，鼓舞士氣，說她在一日，必然不叫亂臣賊子傷到陛下分毫……”

    皇帝又是動容，又是惱怒：“真是亂來！”

    一疊聲的吩咐人：“還不趕緊去把皇后找回來？！”

    再聽得外邊殺聲大作，他實在靜不下心來，知道南軍戍守在不遠處，倒不懼怕，強撐著站起身來，叫內(nèi)侍幫自己穿戴整齊之后，親自往陣前去看。

    ……

    再之后的事情，韓元嘉都是從心腹宮人口中聽聞的。

    南軍掌控局面在前，皇帝公開露面在后，所謂皇后的陰謀不攻自破，反后黨的末日來了。

    尤其是皇帝穩(wěn)定局面之后，著人去打探黔國公和威遠侯等人近期的動靜，竟然得知他們正在暗中搜羅有孕的婦人，意圖冒充皇嗣——

    威遠侯甚至還偷偷摸摸的把自己房里的一個有孕小妾挪出去養(yǎng)著了。

    這是什么意思？

    干掉他和一干后妃都不算完，連他的孩子都要斬草除根，之后還要鳩占鵲巢？

    皇帝怒極反笑，不看別人，只看著威遠侯：“舅舅，你可真是朕的好舅舅！朕哪里對不起你了，你居然做得這么絕？！”

    威遠侯哼哧了半天，終于哭了出來：“臣不敢，臣絕無此意，這都是黔國公攛掇臣做的……”

    皇帝聲色俱厲道：“笑話，難道是黔國公拉你去他府上商議怎么謀逆的嗎？！”

    威遠侯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臣一向膽小怯懦，陛下最是清楚不過，豈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都是有人私下里送了密信恫嚇，之后又經(jīng)黔國公挑唆——”

    “對！”說到這兒，他緊跟著有了底氣，帶著哭腔道：“那密信來的突然，八成就是黔國公使人送過去的，他這是有意詐臣，逼迫臣跟他上同一條船?。　?/br>
    皇帝聽他滿口狡辯，將所有責任都推卸出去，只覺太陽xue一突一突的跳，心頭火焰熊熊燃燒：“你脖子上頂?shù)氖秦i腦袋嗎？你知道自己是因何而得今日之爵的嗎？若依那逆臣所言，除掉朕和皇子們，再陰取他人之子冒充皇子，你難道便會有好下場？！”

    他身體本就尚未痊愈，一時怒火攻心，眼前發(fā)黑，身體猛地打晃起來，近侍們見狀面露驚色，趕忙將他攙住，出口規(guī)勸：“陛下暫且息怒，龍體要緊??！”

    皇帝坐回原處，緩了大半晌時間方才覺得好些，這時候卻聽外邊侍從慌里慌張的前來稟報：“陛下，皇后娘娘難產(chǎn)了，貴妃娘娘不敢擅作主張，請您過去做主……”

    皇帝腦子里“轟”的一聲，回神之后，馬上道：“傳話過去，皇后與皇嗣都得保全才好，若她們母子有個萬一，朕要所有人陪葬！”

    他喘息的有些急，六神無主一會兒，終于站起身來，一邊往產(chǎn)房那兒去，一邊吩咐腳快的內(nèi)侍先去送信：“告訴貴妃，若事有萬一，保大人?！?/br>
    內(nèi)侍連聲應下，一路小跑著去了。

    ……

    韓元嘉身體尚未完全康復，卻也強撐著守在產(chǎn)房外等候消息，見皇帝來了，便覺有了主心骨兒：“陛下……”

    到底共患難過的女人，皇帝瞬間軟了心腸，拉住她的手，語氣輕柔而堅定：“別怕，都會好的，你跟朕會好的，元望也會平安無事——”

    武則天恰到好處的出現(xiàn)在行宮門口，此后又恰到好處的受驚早產(chǎn)，她并不是受虐狂，只是她此時必須這么做。

    黔國公與威遠侯等人聯(lián)合沖擊行宮，圖謀不軌，種種行徑已經(jīng)極大了踐踏了皇帝的底線，他們非死不可。

    不只是他們，朝中反后一系的朝臣，怕也會遭到猛烈清洗。

    只是人心易變，往來反復，皇帝現(xiàn)在被憤怒沖昏了頭腦，鐵腕鐵拳懲治這群逆臣，但是過段時間再看，他會發(fā)現(xiàn)此消彼長。

    經(jīng)此一役之后，傾向于皇后、至少是不反對皇后臨朝的人占據(jù)了朝臣的大半，屆時帝后之間的脈脈溫情霎時間就會蕩然無存，緊接著遭到?jīng)_擊的就會是后黨的成員和定襄王府一系的勢力。

    這跟愛不愛沒關系，但凡是有心天下的君主，都不可能看著某一個派系一家獨大。

    武則天要做的，就是通過明面上的折損自身來減少皇帝可能會有的疑心，她知道皇帝早晚都會發(fā)現(xiàn)這一點的，但是她希望將時間拖得更久一些。

    她要求的并不多，他死之前別發(fā)現(xiàn)就好了。

    所以才有了這場受驚難產(chǎn)。

    如若皇后當真是這場變故的幕后主使，她明知道這日會發(fā)生動蕩，怎么會迎難而上，還把自己搞得難產(chǎn)？

    要知道，于她而言，沒有比順利誕下皇嗣更重要的事情了。

    這場精心構造的難產(chǎn)持續(xù)了一整個白天，叫皇帝提心吊膽的同時，也更加強了他的怒火與對逆臣們的痛恨，幸而結果是好的。

    是日晚間，皇后艱難誕下一子，齒序行二，皇帝大喜之余，當眾為其賜名福康，繼而大赦天下。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便暫時同后妃沒有干系了。

    ……

    本朝發(fā)生了朝臣聯(lián)合謀逆、背刺天子這樣的大案，整個帝都都被驚動了，南北兩軍接管京城，緊急宣布戒嚴，一時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皇帝此時雖然還未病愈，卻早有滿腔怒火急于發(fā)泄，因著皇后剛剛生產(chǎn)，隋美人同樣受了驚，便不曾帶一眾后宮回京，安排禁軍嚴密戍守行宮，自己則只帶了近侍親信們離開。

    緊接著便是殘酷的政治清洗。

    黔國公、威遠侯、兵部尚書，乃至于所有參與其中的官員，統(tǒng)統(tǒng)被下了獄，嚴刑拷打?qū)弳柮靼字螅e家問罪，滿門抄斬，為首之人腰斬棄市，抄沒家產(chǎn)。

    同他們親近的朝臣也沒能幸免，盡管得以保全性命，卻先后被貶出京，就連曾經(jīng)的禁軍統(tǒng)領紀明，也因為皇帝身在行宮之時，黔國公暗中打發(fā)人前去紀家拜會而遭到了懷疑。

    雖然紀家人根本沒有接收黔國公遞上的橄欖枝，甚至壓根不明白黔國公意欲何為，但是在那種情形下兩家的往來與紀明在行宮內(nèi)一二行徑的曖昧，還是讓皇帝疏遠了他。

    紀明沒有明面上的罪過，皇帝當然也沒有懲處他，平調(diào)去了居庸關任職——可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心腹平調(diào)他處，這本身就是一種懲罰。

    莫名被卷入這場風暴之中，紀明也覺不平，只是眼見著朝中因此丟官的丟官，掉腦袋的掉腦袋，他又如何敢在這等時機下冒頭。

    到底接受了認命，辭別家小，輕裝簡行赴任去了。

    新上任的禁軍統(tǒng)領仍舊是天子心腹，只是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如紀明那般令禁軍如臂指使，便就要差了幾分火候。

    皇帝原本就沒好利索，以滿腔怒火為原動力支撐著自己輪軸轉(zhuǎn)了大半個月，終于還是沒堅持住，在某日下朝之后一頭栽倒了。

    朝臣們驚慌失色，自不必說，內(nèi)侍們急匆匆去傳了太醫(yī)來。

    皇后與貴妃尚在行宮，折返不得，此時宮內(nèi)后妃便以德妃為首，李玉蘅張羅著往乾清宮去侍疾，親嘗湯藥，謹慎小意。

    皇帝頭腦中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再度睜眼之后，只覺腦海中像是有一把火在燒：“水……”

    旁邊人聽見聲音，緩步近前。

    容長的瓜子臉，眉眼細長，宛若仕女畫中的執(zhí)書女子。

    竟是早已經(jīng)辭世了的李妃！

    皇帝大驚失色，仿佛被人捏住了脖頸，手肘撐著床艱難后退些許，卻見來人似乎也嚇了一跳，小心翼翼的叫了聲：“陛下？”

    皇帝瞇著眼看了半晌，終于發(fā)覺來人并非李妃，而是她的同胞meimei小李氏，他的德妃。

    一股由心虛而生的惱怒縈繞心頭，皇帝咳嗽著發(fā)怒道：“誰叫你過來的？常平呢？！”

    李玉蘅低眉順眼道：“臣妾到這兒來為您侍疾?！?/br>
    頓了頓，又解釋說：“內(nèi)侍監(jiān)在外邊兒盯著太醫(yī)煎藥?！?/br>
    皇帝胸膛劇烈起伏著，半晌后冷冷道：“朕不想見你，你退下吧，無事不要過來了。”

    李玉蘅似乎有些失落，低頭應了聲“是”，等了幾瞬，見他果然不再理會自己，這才訕訕退了出去。

    不多時，內(nèi)侍監(jiān)送了煎好的湯藥過來，驗過毒后，使人嘗了，這才送進皇帝嘴里：“太醫(yī)令說了，您近來傷了元氣，得好生養(yǎng)幾個月才行，這病忌諱受涼，殿內(nèi)就留了一道出去的門，別的窗戶縫隙都給封上了?！?/br>
    皇帝乏得很，無力說話，疲憊的應了一聲，很快沉沉睡下。

    或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晚上，他又夢到李妃了。

    那個纖細柔弱的女子面容慘白，形如厲鬼，目光怨毒的看著他：“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卻連禽獸都比不上！”

    皇帝打個冷戰(zhàn)，毛骨悚然，卻見她不知想到什么快活事似的，忽然間咯咯笑了起來：“陛下陽壽將至，不日將死，我在地下等您下來！”

    一股寒氣順著腳底直沖天靈蓋，皇帝猝然自夢中驚醒，但覺渾身發(fā)冷，遍體生寒。

    定神去看，卻見自己只著中衣躺在塌上，被褥不知去向，正對著床榻的那扇窗戶大開著，夜風肆無忌憚的從中入內(nèi)。

    自己方才究竟是做了一個夢，還是此刻猶在夢中？

    皇帝一時之間竟分辨不出來。

    后背上密密的生了一層冷汗，寒風吹過，是難以忍受的濕黏的冷，他嘴唇囁嚅幾下，有氣無力的喚道：“來，來人……”

    那聲音喑啞，將將出了喉嚨，便化在這夜風中。

    但的確有人聽見這聲音，走了過來。

    李玉蘅一身素簡，宛如一個行走的幽靈，月光透過窗扉照在她臉上，陰慘慘的白。

    朦朧之間，皇帝甚至分不出她究竟是小李氏，還是他的原配發(fā)妻李妃。

    但是他感知到了危險。

    生死關頭激發(fā)出了無限潛力，皇帝生生坐起身來，發(fā)動身上僅有的氣力，往床榻內(nèi)側躲避，然而這終究也只是垂死掙扎罷了，不多時，他便如一攤爛rou般頹然倒了下去。

    “你，”他艱難的問：“你是人，是鬼？”

    “我嗎？”李玉蘅附在他耳邊，輕聲細語：“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人，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