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玨猛然回神。

    他知道，額頭上覆蓋著的粗糙手心，是蕭凌風(fēng)常年在西北戰(zhàn)場上握刀征戰(zhàn)留下的痕跡。

    掩在錦被下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兩下，指尖碰到自己手心時，蕭玨心里一顫。

    這是一雙養(yǎng)尊處優(yōu)的手，手上干凈得連指骨處因握筆而起的薄繭都幾乎摸索不到。

    ——與額頭上的觸感截然不同。

    短暫地碰了一下蕭玨的額頭，蕭凌風(fēng)收回手，皺著眉低聲道：“有些發(fā)熱啊。”

    他不懂醫(yī)理，不知道這時候發(fā)熱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便立刻轉(zhuǎn)頭讓趙公公去隔壁偏殿請阿憐過來。

    三兩下吩咐完一回頭，卻發(fā)覺蕭玨正用一種十分復(fù)雜的眼神看著他。

    “大哥?！?/br>
    驟然聽到這個親近卻陌生的稱呼，蕭凌風(fēng)臉上表情空白一瞬，但很快又回過神來，若無其事地替蕭玨掖了掖被角。

    蕭玨也像是被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驚住了似的，兄弟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好在阿憐就在偏殿，沒過多大會兒就提著藥箱匆匆而來。腳步聲將沉悶的氣氛打破，蕭凌風(fēng)起身讓開位置。

    趁著阿憐給蕭玨把脈，蕭凌風(fēng)轉(zhuǎn)頭看向那個被眾人忽略多時的太傅。

    太傅穩(wěn)穩(wěn)地坐在椅子上，盡管盡力地維持著自己的儀態(tài)，然而心中早已被這存在感強烈的，如芒刺一般的目光扎得很不自在。

    “太傅?！?/br>
    蕭凌風(fēng)開口明晃晃地趕人：“太傅還有何要事？陛下這會兒該午休了?！?/br>
    太傅抓著椅子的手倏然捏緊，而再抬頭時，眼神已經(jīng)變得平靜下來。

    蕭凌風(fēng)來得不巧，他還有些話沒來得及跟這小皇帝說，但此刻來看，他再多說兩句也沒什么用了，反而還惹人生疑。

    “老臣這就告退。”

    殿門外，霍青緊繃著神經(jīng)注意著殿內(nèi)的動靜，而他前腳冷著一張不茍言笑的臉送走了太傅，后腳就被趙公公請了進去。

    殿門再次被從里邊關(guān)上。

    蕭凌風(fēng)搬了把椅子在離蕭玨稍遠些的地方坐了下來。而坐起來喝完湯藥的蕭玨，正看著霍青直皺眉頭。

    蕭凌風(fēng)：“霍青，告訴皇上你查到了什么?！?/br>
    說完又看向蕭玨，補充道：“這里沒有外人，皇上盡可放心?！?/br>
    蕭玨聞言立刻坐直了身子緊緊盯著霍青，連趙公公遞來壓下舌根苦意的蜜餞都顧不得接。

    霍青上前一步單膝跪地：“皇上，王爺。微臣昨夜查過，近三日陛下的飲食……”

    蕭玨打斷：“這事朕已心中有數(shù)，先說其他的。”

    聯(lián)想到貴妃被罰禁足的事情，霍青收住還沒出口的話，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蕭凌風(fēng)后，開口說起自己在朝元殿外的見聞。

    “今日巳時，臣查完線索回來時路過朝元殿西邊回廊，正遇見貴妃娘娘與太傅敘話?！?/br>
    蕭玨聲音冷了下來：“說了什么？”

    霍青將太傅與貴妃說的話原封不動地跟皇帝說了一遍，包括太傅最后跟貴妃說的那句暗語。

    “徐霖大人已經(jīng)動身回京，臘月初十動手?！?/br>
    霍青語氣變得冷硬起來：“太傅是這么跟貴妃說的?！?/br>
    這話一出，蕭凌風(fēng)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徐霖是肅西軍的主將，原是該在西南駐守的。然而無論是他的人還是莊清月的人，都沒傳來任何徐霖有異動的消息。

    而他有些敏感的神經(jīng)，也在這一刻被觸動了。

    一個品級比太傅低的武將，有什么資格被太傅在那種場合稱為大人呢？

    蕭凌風(fēng)心底冷笑一聲。

    看來，他要有新線索了。

    而另一邊，蕭玨也早已經(jīng)面沉如水。

    “無詔擅自回京，徐霖他是要謀逆不成？！”

    他狹長的眼眸里透出狠厲的光，隱忍的怒氣也瀕臨爆發(fā)的邊緣。

    即使身體虛弱著，這一瞬間散發(fā)出的九五至尊的威嚴依舊有著十足的壓迫感。

    趙公公和霍青噤聲垂頭，連同一旁等著再次為蕭玨診脈的阿憐都被嚇得大氣不敢喘一口。

    “皇上?！?/br>
    蕭凌風(fēng)開口：“既然已經(jīng)有了線索，咱們就得早做準備了。”

    蕭玨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皇兄以為如何？”

    蕭凌風(fēng)沉思片刻，這才皺著眉開口：“徐霖到底是什么動向，還需要再查證一番?！?/br>
    “肅西軍雖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大軍跋涉總會泄露行跡，他若帶兵回來便只能化整為零或是晝伏夜行，兵力也不會太多。若他當(dāng)真敢瞞著所有人擅自回京，定然是有所倚仗。”

    蕭凌風(fēng)：“禁軍和皇都巡防營……”

    “禁軍由霍青統(tǒng)領(lǐng)，朕信得過?！闭f到這里，蕭玨臉色突然變得更難看了幾分，“巡防營統(tǒng)領(lǐng)劉慶平，曾在徐霖帳下當(dāng)過副手?！?/br>
    兄弟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了對方心里的想法。

    蕭凌風(fēng)：“暗中防備，切不可打草驚蛇?！?/br>
    蕭玨點頭。

    片刻后，蕭凌風(fēng)又提出了新的想法。

    “皇上這毒發(fā)作的時間十分蹊蹺。本王突然在想，若太醫(yī)院無法替皇上解毒，這下毒弒君的名頭是不是就要安在本王身上了？”

    “若這徐霖抓住機會，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發(fā)兵勤王，比起偷偷摸進皇都，恐怕是更好的選擇?！?/br>
    蕭玨聞言，臉上泛起寒意：“若真是如此，既能借此大義除掉皇兄，又能在事成之后要了朕的性命再黃袍加身，便就順理成章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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