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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極人臣在線閱讀 - 第211節(jié)

第211節(jié)

    今時今日,皇上不就是景帝,而心懷鬼胎之人,焉知自己不是第二個栗姬?

    而既然皇帝沒事,有事的就只會是……李越。想明白這點后,張彩驟覺絲絲寒意自足底升起,凍得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

    皇上不可能會放過李越,他想了她十余年,事到如今愛恨交織,早就撂不開手。而他迄今還沒有動手,沒有讓李越這個身份徹底死去,只是將她留在宮中,就說明還有一些忌憚,一是忌憚李越本人,還有就是忌憚……他。是了,如若只是內(nèi)政,還不足以讓圣上迂回行事,只有又關(guān)乎到九邊的安定,才能讓他投鼠忌器。

    張彩很早就察覺到了皇上的防備心理。由于寧王作亂,皇上不得不以最快的辦法,來安定韃靼的政局,但這并不意味著,他真放心將黃金家族放在“李越之子”的手中。他至少用了三個法子,來削弱他們對韃靼的影響:

    一是繼續(xù)留楊一清和才寬坐鎮(zhèn)九邊。這兩位都在北伐中立下汗馬功勞,本該大加擢升,可圣上雖然有厚賜和加恩,卻遲遲沒有變動他們的任職地,原因很簡單,剛剛安定的局勢需要能人來穩(wěn)定。而楊一清和才寬,也的確是德才兼?zhèn)?。從宣大的百姓皆稱頌李御史,到轉(zhuǎn)而還稱頌楊總督、才總督,而韃靼貴族從積極討好李越,到向皇上大舉進貢討封,就知道圣上的如意算盤打成了一半。兩地的百姓已經(jīng)知道,他們能過上好日子,在于大明的皇帝愿意給他們這個恩典,并派自己得力的大臣來推行政策。李越,只是皇帝手下的能人之一,卻不再是獨一無二的救星了。

    二是大肆招徠蒙古將領(lǐng)。從永樂爺時,朝廷就有任用蒙古人的先例。如今,朱厚照也沿襲先祖的良好傳統(tǒng),蒙古人中只要誠心歸附大明,賜姓賞官結(jié)親一個都不會少。如今黃金家族勢微,亦不剌太師和滿都賚阿固勒呼兩家獨大,還都已經(jīng)歸附大明。與其在草原上當(dāng)臣子的臣子,還不如到繁華的中土去。一些臺吉和散夷直接借著通商,前來投效。這又為大明的軍隊注入新鮮的熱血。如今的邊軍,由衛(wèi)所中的精銳、一眾募兵和蒙古降夷三方組成,早已是今非昔比。

    三是命他牽頭,調(diào)動韃靼諸部去抵制瓦剌。蒙古分裂為了兩大板塊,東蒙古為韃靼,西蒙古為瓦剌。韃靼留在大明的邊地,就如一道天然的屏障,阻擋了瓦剌的侵襲??扇巳硕加汹吚芎Φ男睦恚^靼諸部落更是如此,他們當(dāng)年不愿意為了黃金家族犧牲自己的利益,如今對大明更是如此。誰愿意拿自己部落的人馬去消耗呢?這時,就需要一個居中調(diào)度的人,來一錘定音,做這個惡人。朱厚照選中了他,來平衡各方。李越還在明地,他的親族還在明地,他只能好好干下去,也就此成為了一塊夾心餅干。大明是他背后的依仗,他只能好好為朝廷效力,才能得到庇佑,而相應(yīng)的,他越為明廷考慮,就越需要天子的保護,否則不論是李越的政敵,還是韃靼的政敵,都會想方設(shè)法將他拉下馬去。

    面對這樣的境況,張彩委實如坐針氈了許久。在群狼環(huán)伺下,他陷入了極度的焦慮和恐慌,也開始和月池一樣一宿一宿地徹夜難眠,頭發(fā)大把大把地落下,腮邊的rou也迅速凹陷下去。

    他新婚的妻子阿茹娜是個天真爛漫的姑娘,見狀難免憂愁,她雖不解他的愁緒從何而來,卻想方設(shè)法希望能讓他展顏。而張彩正是以這個姑娘的愛情為敲門磚,輾轉(zhuǎn)獲得了來自她父兄的支持,將他從孤立無援的境況中解脫了出來。阿茹娜之父是亦不剌太師的弟弟,亦是有赫赫威名的臺吉。他們愿意和漢人結(jié)這樁姻親,當(dāng)然不是為了屈居人下,而是希望能獲得更多的通商之利。而這些,恰是張彩能幫忙出謀劃策的,也是他在月池的幫助下能給予的。

    有了自己的力量,在面對朱厚照的壓制時,張彩總算不至于一直坐以待斃。一來,小王子的身世之謎就是他手中的王牌。他通過他們,來控制黃金家族的嫡系。二來,丹巴增厝還在韃靼,他以這個喇嘛為媒介,與西藏又結(jié)成了穩(wěn)固的合作關(guān)系。喇嘛教如今已經(jīng)在草原上遍地開花,而他張彩在教義之中亦有重要的地位。由此而來的信眾,也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三來,瓦剌自被滿都海福晉擊潰之后,就成為了一團散沙,其中的一些小部落長久缺衣少食,在草原上游蕩。張彩不是蒙古人,他沒有派別之恨,只要這些部落愿意歸附,他和他的岳丈,很樂意有新隊伍加入進來。

    至此,韃靼貴族、他和李越以及皇權(quán)本身原本形成了一個穩(wěn)定的三角。可如今,李越的身份暴露,這個三角的平衡,就被打破了。

    一方面,李越身份的暴露,意味著韃靼小王子身份的揭發(fā),這對明廷來說,是一個莫大的威脅。

    另一方面,李越這方的勢力,大大的削弱,對皇上來說,是一個拔除他們在韃靼影響的好時機。沒有韃靼作為最后的屏障,李越就和其他大臣沒有區(qū)別,即便是內(nèi)閣首輔,在皇權(quán)的車輪下,也只有隕落的下場……

    他不能眼看著李越走向毀滅,取了她的性命,不是真正殺了她,只有打破她的夢想,碾碎她的希望,才是徹底毀掉她。誰能忍心,看零落成泥碾作塵呢?

    可要如何破這個局,他卻亦是一籌莫展。不是人人都有魚死網(wǎng)破的能力,很多時候,魚只能在金絲網(wǎng)中苦苦掙扎,遍體鱗傷,哪怕耗盡最后一口氣,都無法掙脫網(wǎng)的束縛。

    第336章 用盡陳王八斗才

    可愿效仿太史公,任中書令,長伴左右乎?

    可即便明知是死路, 他也不得不去做,就如李越不得不去一樣。擺在張彩面前的,就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向索布德公主披露一部分真相。

    得知真相的公主, 果然大吃一驚。然而,她在短暫的驚駭過后, 卻是狂喜。她的眼中閃爍著詭異的色彩,一張口就是狂笑:“漢人皇帝和李越居然都要死了,這可真是活該!他們殺害了我們這么多子民,早就該死,長生天果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惡人?!?/br>
    她是金尊玉貴的公主, 如今在自己的王庭卻要處處受人鉗制,心中早已生怨。

    張彩眼中劃過一絲暗色, 可他仍舊耐著性子解釋:“公主,事情不是你想得那么簡單。據(jù)外臣探知的消息,皇上病危,宮中大小事宜,都由劉瑾主持。這是個貪得無厭的大jian宦,當(dāng)日便是他認(rèn)為,應(yīng)向韃靼索取大量的朝貢, 您可還記得嗎?”

    索布德公主的笑聲戛然而止,她驚疑不定地看向張彩。張彩道:“不是每個皇帝, 都像萬歲一般,知道不能竭澤而漁,殺雞取卵, 也不是每個官員都如李越一樣, 有一副菩薩心腸。一旦劉瑾和劉瑾的傀儡掌權(quán), 你以為對韃靼會有好處嗎?”

    索布德公主道:“你少在這里嚇唬我。有我們在,才能阻擋瓦剌的侵襲,即便是換了個皇帝又怎么樣,他還不是一樣需要我們來守衛(wèi)邊地。你是和那個劉瑾有仇,擔(dān)心他來取代你的位置吧?!?/br>
    張彩聽聞此言,卻并不慌亂:“大明真的需要你們守衛(wèi)邊地嗎?我看未必吧。別忘了,當(dāng)日滴血驗親,劉瑾也在現(xiàn)場。他大可把這事咬死坐實,公開小王子是李越的血脈。黃金家族沒了嫡系的繼承人,就會徹底淪為一盤散沙,底下的部落、瓦剌都不會再心服口服。草原又會失去和平,重陷戰(zhàn)亂之中。這時的大明,只需要坐山觀虎斗,等到你們打得差不多了,再來招徠殘部。從此,韃靼和瓦剌都沒了,又還有什么需要防備的。這樣的情形,難道是公主你所樂見的嗎?”

    索布德公主心里咯噔一下,如今的局面大半可以說是李越從中轉(zhuǎn)圜的結(jié)果,而李越為何愿意從中轉(zhuǎn)圜,主要還是為了保守她自己的秘密。他們捏著這個把柄,所以才能挾制張彩,確保自己名義上的統(tǒng)治地位??扇缃窭钤蕉家懒耍悄惺桥?,本就沒人在乎。而他們手中的把柄,也就成了廢物一樁了。

    索布德公主道:“他說是李越的兒子就是了嗎?我難道不能說李越就是個女子嗎?”

    張彩失笑:“公主,這兩個說法,雖然都很離奇,可不得不說,假的那個,比起真的那個,還是要真上許多。更何況,如今是黃金家族勢微,各大臺吉巴不得頭上沒有人壓著,你說,亦不剌太師和瓦剌是更愿意相信王子為雜種呢,還是繼續(xù)忠心耿耿將他供起來呢?”

    此言一出,索布德公主的神色終于沉了下來,她本就不是個多有政治頭腦的人,早已被張彩這連番邊鼓亂了心神,遠(yuǎn)沒有想到,劉瑾憑什么一手遮天,更沒有想到效仿她的母親,小王子的出身存疑,可還有她在,還有科爾沁等近親在,她只要放話招一個上門女婿,自有人愿意來拱衛(wèi)這莫大的家業(yè)。她在母親的影響下,將自己視為一個無用的女子,而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的弟弟身上。

    她問道:“你有這么大的膽子來找我,是已經(jīng)有應(yīng)對辦法了嗎?”

    張彩長嘆一聲:“事到如今,只有釜底抽薪了。劉瑾不過仗著自己是天子的近侍,有機會篡改遺詔,這才如此張狂。他們能立皇帝,難道我們就不能嗎?”

    索布德公主瞪大雙眼:“我們?我們怎么立?!?/br>
    張彩道:“那可是皇位,誰會不動心。我們大可在臨近九邊的地方,聯(lián)絡(luò)藩王,以討伐劉瑾的名號,起兵勤王,殺京城一個措手不及。要是皇爺沒有駕崩,他必會感激我們的恩德,要是皇爺真的駕崩了,諒劉瑾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戕害宗室,和我們整個韃靼作對吧。只要我們先下手為強,站在道義的制高點上,事后劉瑾說什么,我們都能將其打成胡說八道了。”

    索布德公主萬萬沒有想到,張彩竟然一開口就是起兵攻打京城。她雖然稱不上是睿智明達,可說不上傻,不論如何這都太冒險了。

    張彩只能竭力苦勸她:“我探得的消息,各地藩王早已是人心浮動,一旦咱們開了一個頭,其他人必然也會跟上,屆時天下大亂,朝廷一定會以安撫為要,韃靼也能從中獲得大量的好處……”

    可惜的是,饒是張彩舌燦蓮花,索布德公主卻仍舊遲疑不決。她過去從來沒有擔(dān)當(dāng)過這樣的責(zé)任,現(xiàn)下自然也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張彩苦勸無果,只能黯然離開。他回到自己的帳中,長嘆一聲,終歸是爛泥扶不上墻,還是要想方設(shè)法去說服亦不剌太師??伤钟惺裁椿I碼去勸說亦不剌呢?

    張彩的心亂成了一團麻,愈想愈亂,許久都不能冷靜下來。家中的婆子就是在這時,端了熱騰騰的馬奶酒和烤羊腿進來,張彩卻沒有絲毫胃口,他不耐道:“撤下去吧?!?/br>
    婆子卻穩(wěn)穩(wěn)托著托盤,立在原地,一動不動。油燈下,她漆黑的身影將張彩籠罩在內(nèi),恍如山間的鬼魅。張彩硬生生從深思中被拉扯出來,他愕然抬起頭。婆子垂眸一笑,露出發(fā)黃的牙齒,與她平日怯弱膽小的模樣,判若兩人。

    當(dāng)日,韃靼和大明議和,月池提出將漢家女子帶回故土,可這些婦人卻因人言可畏,寧愿客死異鄉(xiāng)。月池雖然沒有強行將她們帶走,卻還是囑托張彩好生看顧她們。蒙古人沒有那么重的貞潔觀念,張彩選忠厚老實之人,將年輕貌美者一一發(fā)嫁。而那些年老色衰,身體孱弱的婦人,卻因無處可去,日夜哭號,懇請張彩給她們一條活路。張彩念及月池,到底心懷不忍,索性將她們留在自己身邊。這些婆子逃出生天,不必賣身度日,自是歡天喜地,將張彩的起居照顧得妥妥貼貼。這樣的主仆關(guān)系,也因此長存了下來。

    可今日,這個低眉順眼的老婦人,卻昂首挺胸站在張彩面前,一張口,再不是一口濃重的方言,而是正宗的京片子。她嘿嘿一笑:“李侍郎素來憐香惜玉,對落難女子多有庇佑。張郎中對李侍郎情深似海,定然愿意從他所愿,急在他所想。圣上正是知道這點,所以遣奴婢混在被韃靼擄來的婦人之中,我果然如圣上所設(shè)想的那般,長留在您身邊,終于逮住了機會,給您捎信來?!?/br>
    她從懷中中掏出一封信來,遞給張彩:“您瞧瞧?!?/br>
    張彩袖袍下的手不住發(fā)顫,一滴滴冷汗沿著臉側(cè)流到后頸。他最終還是接了過來,出乎意料的是,這封信不是他所想的威脅恐嚇之語,而只是一封平常的家書,一封出自他父親之手的噓寒問暖的家書。

    父親又得了一個孫子,他的歡欣愉悅仿佛要透過紙面沁出來。在信中,他和全家人由于朝廷的加恩,盡享榮華富貴。他不住地感謝天恩浩蕩,叮囑他要為國盡忠。張彩只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婆子猶自笑道:“您猜,您周圍愿意給您送信的人還有多少,您再猜猜,有多少人愿意為了您那一點癡心,搭上身家性命去冒險呢?”

    他木然坐在那里,神采奕奕的雙眼已變?yōu)樗阑疑1緛砭褪谴蛩泗~死網(wǎng)破而已,可沒想到,連掙扎的機會,都被堵死了?;噬喜焕⑹腔噬希缭谧叩谝徊綍r,就算到了今日,不僅有陽謀,更有陰謀,不僅有間諜,還有威脅。

    張彩哆嗦著起身:“他不能這么做,他不能做這樣的事!”

    婆子看著他,像看著一個傻子:“那是天子,執(zhí)位至尊,無敵于天下。有什么是皇爺不能做的,又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呢?”

    又是天子,又是皇爺,平常人嘔心瀝血去奮戰(zhàn),卻敵不過他一根手指頭。李越是如此,他也是如此。悲憤到極點后,他反而漸漸平靜下來:“是毒酒,白綾還是匕首?”

    婆子訝異地看著他:“什么?”

    張彩又問了一遍:“是賜我毒酒、白綾,還是匕首?”

    婆子失笑:“您可真是視死如歸啊,可惜啊,這些老婆子都帶得沒有。只有一句話罷了?!?/br>
    張彩一凜,只聽她道:“皇爺問你,可愿效仿太史公,任中書令,長伴左右乎?”

    太史公即司馬遷,司馬遷因為李陵求情,開罪漢武帝,而被罰受宮刑。他慘遭閹割之后,被調(diào)任中書令。中書令正是漢代的宦官官職。張彩以為自己已然氣到了極點,可沒想到,朱厚照總有將人逼瘋的本事。原來,殺了他還不夠,還要當(dāng)著李越的面,將他踩進泥里,讓他一生一世都抬不起頭。

    他低下頭,一言不發(fā)。婆子問道:“快給個準(zhǔn)信,我還要回話啊?!?/br>
    張彩霍然抬起頭,雙眼亮得瘆人:“有勞您老,回去問皇爺一句話。勝敗兵家事不期,沙場失意情場得。他就不怕,那人是寧可選太監(jiān),也不要至尊么?”

    第337章 機關(guān)算盡太聰明

    新帝站穩(wěn)腳跟后,再擢升我為內(nèi)閣首輔吧。

    這是極度激憤下的誅心之語。他輸了, 可朱厚照也永遠(yuǎn)別想得逞。千古艱難唯一死而已。他不怕死,李越亦不怕死,那么又還有什么可擔(dān)憂的呢?

    他本以為這婆子也會怫然變色, 他再沒有當(dāng)堂質(zhì)問朱厚照的機會, 只能通過他手下人的惱羞成怒的神情,來略略出一口惡氣??捎忠淮纬龊跛饬系氖掳l(fā)生了, 婆子并沒有動怒,卻仿佛是早有準(zhǔn)備:“你自覺堪比司馬遷,以為身受宮刑,還能博人憐愛,可你的所作所為, 實際與王振有何區(qū)別?”

    “你覺得自己沖冠一怒為知音,棄為人廉恥、為臣禮義、為子節(jié)孝, 是彪炳史冊的壯舉?你覺得李越,看到邊地狼煙,看到她不惜一切營造的和平毀于一旦后,會為你而欣喜若狂,感動不已?”

    這連珠彈炮的質(zhì)問來得太突然了,突然得就像草叢中的冷箭一般,一不留神就深深扎進人的心窩里。張彩就像是被誰抽了一鞭子, 他愕然抬起,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俯視他的, 再也不是眼前干癟的老太婆,而換做了那個傲慢狡詐的青年皇帝。他正冷冷望著他,眼中閃爍幽光。張彩不由倒退一步, 全身都顫抖了起來。這時, 第二封信遞到了他面前。

    他愣在原地, 最后還是咬牙開拆開。信上的一個個墨字活了過來,站在他面前,化作了一個虛影,化作繼續(xù)的質(zhì)問。

    他問道:“你知道她不會,可你還是這么做了,為什么?”

    張彩喃喃道:“那都是因為你,我知道,你要將她逼上絕路了,我不能眼看她這樣,我沒有辦法了……”

    張彩面前虛幻的人影冷笑一聲:“你以為,天下只有你一人是她的知音,天下只有你一人懂她?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別人。十六年竹馬青梅,朝夕相處,我們相見時,你還不知在何地蠅營狗茍,溜須拍馬想要再進一步,怎么如今,反倒又打腫臉充英雄來。可惜,鎏金泥胎,外表再光鮮,也改不了齷齪的本質(zhì)?!?/br>
    張彩怒道:“你憑什么這么說,你只是想獨占她,扭曲她,根本就不會尊重她?!?/br>
    “那么,你這樣的自作主張,就稱得上是尊重愛護?朕只是想將她拉回世俗,而你卻是自己找死,還想將她拖進地獄。你心知肚明,你不過是一個只知道感動自己的可憐蟲而已。你在此地的掙扎,于她的處境沒有半分改善,反而會讓她的良知更受煎熬。而你要的就是這一點,你情知你樣樣都不如朕,能豁出去的只有這條賤命,像絆腳石一樣,永遠(yuǎn)橫在我們之中,逼得她內(nèi)疚不已,無法存身。你明知她會因此而死,可你卻毫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有你那點情能否得到回應(yīng),你畏懼的是李越徹底將目光從你身上移開。你不覺得,你才是得不到就要毀掉的惡人?”

    這樣的倒打一耙,讓張彩驚呆了,他身子一震,整個人僵立不動,而后他才反駁:“你胡說。我并未這么想過。明明是你苦苦相逼在先,如你沒有將她困在宮中,本不會有后來之事。難道你動了賊心,我們就該坐以待斃么?”

    他說得義正詞嚴(yán),這份提前寫好的信,卻像是預(yù)知了他的一言一行一樣,將他的退路全部堵死。那個人仿佛就立在他面前,高高昂起頭:“誰告訴你,她被困在宮中,你是有千里眼還是順風(fēng)耳。你焉知她不是因江南自焚案而心灰意冷,焉知朕此舉不是為了為國鋤jian,叫她安心?張彩,心中有糞土,所見皆糞土。你道朕緣何能未卜先知,正是李越示警,說你為人偏激,難免會做出悖逆之舉,苦苦求朕,不要讓你鑄成大錯,饒你一命?!?/br>
    張彩看到此,終于無法維持冷靜,他目眥欲裂,持信的雙手不住顫抖。一旁的婆子只聽他嚷道:“這不可能,不可能!”

    婆子忙按住他道:“快閉嘴吧。你想把外頭人吵吵進來,親爹親娘都不要了?!?/br>
    張彩如遭重?fù)簦挥X整個身子都浸在冰水中,他的家族還被攥在人家手中。他低下頭,信上最后一行墨字如錐子一樣扎進他的眼眶中:“如不是為了她,何須與你多言?!?/br>
    這恍如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將他壓垮。特別是在婆子叮囑他好自為之后,否則只能進宮去做王振后,他更是難過到了極點。皇上這樣睚眥必報的性格,在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的前提下,還愿意放他一馬,連謀逆大罪和奪妻之恨都不計較……原來真是李越,原來真的是李越……帝王的強權(quán),不能摧毀他的脊梁,而來自心上人的徹底否定,才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自戰(zhàn)敗后,汗廷再也不能遷移到草原腹地,而從九邊到北京本就不遠(yuǎn),密探沿途換馬遞送情報,更是快捷。四日后,朱厚照就收到了探子的回復(fù)。在看到“張彩淚流滿面,難以言語”之言,他的心才終于落定下來。《孫子兵法》有云:“上將伐謀,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彪m然不怕他翻起大風(fēng)浪,可要是能兵不血刃地訓(xùn)狗,不是更好嗎?更何況,還是張彩這條好用的獵犬,既不會唯利是圖,又為情義、親情的鐵鏈緊緊束縛,不能越雷池半步。

    說來,李越教會他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情之甜,情之苦,情之酸,情之痛,他都從她身上一一學(xué)到、體味,他也能將她施加于他身上的手段,熟練地用出來,確保自己的統(tǒng)治穩(wěn)如泰山??蔀楹危髦鞘裁礃拥募總z,卻依然無法掙脫情網(wǎng)?

    他用詐死的辦法來試探她,試探群臣。得到的結(jié)果,卻讓他的心越來越寒。他甚至開始后悔于這樣的試探,為何要這么做呢?他已然大半月不曾上朝了,平日里那些滿口忠君愛國的人,現(xiàn)下唯一打算做的,就是努力將自己的人送到他身邊來,想盡辦法將他刺激而醒,好讓他依他們的心意,確定下一任繼承人。即便連大九卿也是如此,他在初初大驚之后,亦回過神來,民貴君輕,國貴君輕,他們在乎是政權(quán)的安穩(wěn),在乎的只是有人來當(dāng)這個皇帝,至于這個人是誰,大家其實并不怎么看重。

    至于他的妻子和母親,夏皇后身陷偷情局中,已經(jīng)徹底廢掉,連乾清宮的門都不敢靠近,而張?zhí)蟆恢痹谙?,如果是朱厚煒躺在這里,她還會這么不作為嗎?她會不會不顧一切沖到他身邊來,照料他,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他?

    他的性子,與平常人不同,越到了絕望之時,反而越不會收手。李越迄今還沒有什么大動靜。他甚至忍不住笑出聲來,為何不將一切都打碎,徹底毀滅他無謂的妄想呢?

    他又一次叫來劉瑾:“答應(yīng)江彬的條件,叫他入宮吧。中秋佳節(jié)將至,我們父子也該一會了?!?/br>
    劉瑾一窒,他覺得自己是真的要完了。

    之前宮中傳召多次,但手握重兵的平虜伯江彬找盡了各種理由,甚至言稱為父皇在民間四處求藥,心急如焚,不慎從馬上跌落,摔斷一條腿,所以無法入宮。江彬剛開始聽到這樣的消息時,也是忐忑慌亂居多,可后來隨著各方勢力陸續(xù)來拉攏他,他漸漸就鎮(zhèn)定下來了。天子無子,只能以小宗入大宗??傻降走x哪家的小宗,這就有說法了不是。

    劉瑾和錦衣衛(wèi)如今鋌而走險,不就是為了這個。不過,劉瑾他們也知道,光憑他們這幾個人,要矯詔是難于登天。內(nèi)閣正在積極動作,力圖與勛貴、團營達成一致,來控制局面。蕭敬等人,也在宮中努力說服張?zhí)螅M苓~出一步來,主持大局。這個時候,劉瑾當(dāng)然也繼續(xù)強有力的軍隊在背后支持。這才是劉瑾馬不停蹄召江彬入宮的原因。

    江彬起先不入宮,一是不確定朱厚照的身體狀況,二是不想進去之后萬一一招不慎,淪到個“人為刀俎、我為魚rou”的下場。而等他在佛保那里得到確切消息后,他就又換了一副姿態(tài),皇上真的要死了,文官和宦官開始爭權(quán)奪利,那他這個手握重兵的武將,不就可以漫天要價了。他開始在等,等看那邊能給他更多的好處。

    沒想到,還是劉瑾更沒有底線一些,這才幾天,他居然都應(yīng)下了。江彬在大喜之余,又覺得他答應(yīng)得太爽快了,會不會有詐。萬一把他弄進去,把刀架在脖子,那時他說什么也沒用了。而他手下的許泰,卻勸他答應(yīng)劉瑾。

    許泰道:“江哥,那群士大夫畢竟與太監(jiān)不同,他們是滿口仁義道德,名正言順啊,一旦他們站穩(wěn)了腳跟,還指不定找個什么理由,將咱們趕回到九邊去??商O(jiān)不一樣,他們單憑自己,不能叫天下心服口服,只能靠咱們在背后撐著。而且劉瑾那一把年紀(jì),誰知道還能活幾天,他一死不就是咱們的天下了?!?/br>
    江彬連連道有理,癭永道:“至于您的安危,就不用擔(dān)心了。我們都還在外頭,他敢怎么樣。”

    江彬心下存疑,半試探半玩笑道:“就怕我進去之后,又來一個王爺,給得好處比代王還要多,那時,兄弟們恐怕要換人做大哥了。”

    劉暉怒道:“你這是什么話!大家都是過了命的交情,難道在你心中,我們就是這種人嗎。”

    許泰這時再也不講感情,反倒說起實利:“大哥需得守在皇爺身邊,才能保證遺詔如我們所愿,這事誰去都不合適,只有身為義子的您,才有這個資格。要是我們不聽話,您隨便改一句遺詔,我們不就都完了,該擔(dān)心的是我們才是?!?/br>
    江彬一震,他如同飽飲了美酒,這就是身為皇權(quán)代理人的威力,只要一句話,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想了想道:“我怎會那么待兄弟們呢?大家要是不信我,不如我們在歃血為盟立毒誓如何?”

    眾人就此在關(guān)帝爺面前發(fā)了毒誓,江彬這才準(zhǔn)備趕在中秋前入宮。

    而劉瑾一早就奉朱厚照的命令,將消息轉(zhuǎn)告給了月池。月池彼時正在服藥,她依舊是一身男裝,烏發(fā)高束,漆黑如墨,而面頰卻是蒼白如雪,只有嘴唇因藥汁的浸潤,鮮紅如血。

    劉瑾緩緩開口:“……江彬,答應(yīng)入宮了?!?/br>
    月池的動作一頓:“你不是要堅持兄終弟及嗎,怎么也變卦了。”

    劉公公都快要演不下去了,但該說的還得說:“內(nèi)閣苦苦相逼,我們也沒法子。我們這點人馬,在宮里打打鬧鬧還行,要是出去,還不夠人家一碟菜。這時只能靠江彬了。再說了,代王給得也不少了……”

    月池不動聲色道:“那你們打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