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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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筠道:“桃紅四物湯啊。補血調(diào)經(jīng)的?!?/br> 月池霍然起身:“你瘋了,若是露了行藏……” 貞筠現(xiàn)下可是一點兒都不怕她了,她毫不客氣道:“這種東西,哪家不備個幾包當(dāng)茶喝。再說了,你若是月月都來一遭面白如紙,傻子才不知你是為甚呢。” 這一語驚醒夢中人,月池悚然一驚:“貞筠,快幫我買胭脂回來。” 貞筠會意:“不急,你先在家靜養(yǎng)?!?/br> 月池額頭冷汗直沁:“拖不得,萬一他突然召見。再沒有比他更想一出是一出的人了。” 事實證明,月池所料果然不錯,登基大典前夕,朱厚照便召她入宮。禮部的司設(shè)監(jiān)、尚寶司幾乎是不眠不休地運作,將奉天殿和華蓋殿裝飾一新。大典設(shè)在奉天殿,而在開始之前,朱厚照在華蓋殿準備。月池見到他時,他尚著一身孝服,正在面色肅然地坐在寶座上。 就這么短短數(shù)日,朱厚照似乎已然完成了從太子到皇上的身份轉(zhuǎn)換。至少在他做太子時,月池從未見過他這么莊重的模樣,即便是見她來,也只是微微一笑,命她去觀禮。這鐘極大的恩典,若是張奕在此,估計已經(jīng)感動得痛哭流涕,可月池既不稀罕,也不樂意。 她忍著酸痛跪下謝恩,極為懇切道:“萬歲深恩厚德,臣銘感五內(nèi),只是臣一介白身,無功于社稷,實不敢僭越……” 朱厚照卻不耐煩聽這些文縐縐的推辭,不過短短數(shù)日,他更習(xí)慣了說一不二:“讓你去就去。休得多言煩朕?!?/br> 月池:“……”看著殼子是變了,誰知骨子里還是一樣。這下可好了,真要成為天朝第一大紅人了。只是這代價,想必也是沉重的。 朱厚照此刻對伴讀內(nèi)心的悵惘絲毫不知。大典前夕,禮部官員依禮祭告天地宗廟,而朱厚照則去孝宗靈前祭拜。跪在父親的靈前,他的心中憂傷、忐忑和激動在交替鳴響。他真的要成為天下的主人了,可他才十五歲,他真的能做好嗎?猶疑的霧翳剛剛升騰而起,就被自信的光芒如千百支利劍般穿透。他當(dāng)然可以,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 月池不知他所思所想,可在幾叩首之后,他的神情愈發(fā)堅毅,竟真有幾分龍行虎步,視瞻不凡的架勢。她不知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不待他細思,吉時便就到了,殿外鼓樂齊鳴,奏得是《中和韶樂》,正聲雅音,玉振金聲,使人聞之皆心生敬畏。朱厚照在肅穆的氣氛下更衣,脫去孝服,穿上帝王冕服。十二旒的玉藻在垂在肩上,兩側(cè)的充耳琇瑩光亮,十二章紋飾皆以金絲銀線繡成,在初生的日光下光耀奪目。 他就這樣,一步一步登上奉天門,在這里面朝整個天穹祝禱。奉天門就是后世的天安門,普通公民李月池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立在天安門上的一天,這可真是…… 就在他禱告期間,文武大臣也都換上大禮服,在鴻臚寺官員的引領(lǐng)下入宮,文官跪在御道東邊,武官跪在御道西邊。待祝禱結(jié)束后,朱厚照便在奉天殿升座,他獨自坐在高高的髹金雕龍木椅上,錦衣衛(wèi)揮鞭,這響亮的鞭聲響徹金瓦紅墻。百官依次入內(nèi),五拜三叩,月池立在最末處,就像混進鶴群的一只雞。她在心底把朱厚照罵了千萬遍,到底沒有在這種場合公然離場的勇氣。 朱厚照叫起,他的聲音在藻井下回蕩,仿佛從天外傳來。接著就是蓋印頒發(fā)詔書。翰林學(xué)士拿起沉重的玉璽在昭告天下的詔書上蓋上朱印。此印一加,這張布帛便身價百倍,不僅會在鴻臚寺的護送下,直達午門,接著還會坐上云輿,由云蓋導(dǎo)引到達承天門。這個聲音洪亮的鴻臚寺官員激動地用他焚香沐浴多次的手捧起詔書,開始宣讀。整整十三年了,詔書所提的皇帝名號終于變更。這意味著,弘治時代徹底畫上了句號,接下來開啟的是正德元年。 正德天子朱厚照的登基大典,正式結(jié)束。 皇帝登基的第一遭,自然是加恩,按照慣例,需賞賜文武百官銀兩。朱厚照卻對戶部尚書侶鐘報上的數(shù)額不大滿意。他皺眉道:“怎么會這么多?”不當(dāng)家不知柴米貴,連辦兩次大典,他又一再加厚,造成的結(jié)果就是,大肆整頓宮廷省下的費用,又去了不少。太倉如今是空空如也,如要賞賜群臣,那就只能從他的內(nèi)庫里出一部分。 正德皇帝表示不樂意。他對著月池抱怨道:“一群國之腐蛀,太倉就是讓他們吃空的,現(xiàn)下居然又把主意打在內(nèi)帛上,不要說一人五十兩了,就一個銅板朕都不想給。” 月池:“……”還有一個月就要會試了,這是全國統(tǒng)考,你把我抬得這么高,鬧得我連二戰(zhàn)的機會都沒有,只能一舉高中。我還得注意女扮男裝,混入考場。你就不能就安分兩天,不要一刻不停地作妖好嗎? 第98章 萬國衣冠拜冕旒 難不成大家除了讀孔子、孟子、朱子,還要讀李子? 由于朱厚照的登基, 他們辦公的地點,由端本宮移到了乾清宮。弘治帝多年勤儉,又溺愛兒子, 是以乾清宮的裝潢竟然比端本宮還要老舊簡樸幾分。朱厚照昔日等閑待之, 直到山陵崩,徹底失去, 方知感念孝宗的恩德,時時感傷,所以這里的器物都未移動更換過。 月池此刻就坐在半舊的白狐皮坐褥上,捧著茶盞,道:“那便不賞吧。” 正滿腹怨氣的朱厚照一愣:“不賞?” 月池點點頭看著他, 他的神色在短暫的空白之后,尷尬無聲無息地蔓延開來, 他左手握拳,清了清嗓子道:“朕不過抱怨幾句,你倒都當(dāng)了真。這,完全不賞,也是不行?!?/br> 月池在心底哼了一聲,腹誹道:“看來還沒完全昏了頭。”正這般想來,就聽朱厚照道:“朕想, 只賞往年的一半,然后另一半銀兩用來修繕貢院?!?/br> 月池的動作一頓, 難得真心實意道:“圣上英明?!?/br> 新帝登基加恩,說到底就是為了收買人心,而再也沒有比修貢院更一本萬利的買賣了。貢院的破舊糟糕是出了名的, 往年甚至有考生因太冷, 突發(fā)急癥, 死在考場。歷代君主高居廟堂,對此事一無所知,至于高中的官員或許是出于“我吃過的苦你也得吃”的想法,也并未提及。親身經(jīng)歷的朱厚照開辟先河,無疑會受到更高的贊譽。并且,正因底子太差,朝廷只消稍稍修繕,讓考生舒適一些,就能輕易獲得天下士人之心。 朱厚照笑道:“你也覺得甚好?” 月池頜首:“這是當(dāng)然,不過,臣以為,既然您要賞,就不如全賞。同時對貢院進行修繕。” 朱厚照面上的笑意凝固:“何須如此?!?/br> 月池明了朱厚照的意思,他覺文官滿口仁義道德,自己又是拿這錢做善事,當(dāng)然能堵住他們的嘴,無人敢說三道四??蛇@不是說不說的問題。月池細細的斟酌言語,這是第一次君臣沖突,她務(wù)必得選好站位,既不能讓朱厚照以為她起了外心,又不能讓矛盾顯露到明面上。沉吟過后,她方道:“您是否聽過,黃鼠狼給雞拜年的俗語?!?/br> 朱厚照嗤笑一聲:“黃鼠狼不是吃雞的嗎?它給雞拜年做什么?” 月池不由莞爾:“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正是因為想吃雞,所以才需先示好降低雞的警惕。拜年的這一過程,是必不可少的?!?/br> 朱厚照一時又好氣又好笑:“你竟敢拿黃皮子來比……” 月池擺擺手:“臣可并無此意。說來,黃皮子此物甚是靈巧,它深知,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的道理,一決定示好,就會一次做到位,若是遮遮掩掩,半藏半露,必定會讓雞心生警惕,屆時,所有的努力,都白花了?!?/br> 朱厚照偏頭看著她,爾頃道:“黃鼠狼是需捕殺雞,而朕是要其俯首帖耳,這二者之間豈可相提并論?!?/br> 終于來了,隨著他登基,徹底扭轉(zhuǎn)他恣意橫行的想法就提上了日程。她日后為官,再不可能如現(xiàn)在這般長伴他左右,時時拿著滅火器滅火。與其日后疲于奔命替他收拾殘局,倒不如現(xiàn)在就給他明明白白掰扯清楚。前些年的經(jīng)歷告訴她,她的旁敲側(cè)擊,對這位爺根本沒用。而這些日子,朱厚照對她的感情明顯更加親厚,讓她也有了大膽開口的底氣。 月池深吸一口氣道:“臣斗膽,以您之能,是否能罷黜儒家,重立新學(xué)?” 月池以為,儒家文明自漢武帝時作為主流思想,迄今已統(tǒng)治國人的思想長達數(shù)千年,朱厚照縱然當(dāng)年狂妄,可經(jīng)過這么些年成長,應(yīng)當(dāng)也沒不知天高地厚到這種地步。在封建社會,即便身為九五之尊,也需在禮的框架內(nèi)行事。一旦越矩,大臣天然有理由來勸諫。除非朱厚照能徹底改變?nèi)说乃枷?,否則他所思所想不過一場幻夢。既然如此,為何還要硬碰硬?他自個兒靠著嫡長子繼承的禮制上位,依靠三綱五常統(tǒng)治,又以此為工具去攻擊儒學(xué)其他部分,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是天大的笑話。 誰知道,朱厚照來了一句:“當(dāng)然可以,不過徐徐圖之罷了?!?/br> 當(dāng)然可以……月池被堵得一窒,一腔肺腑之言卡在喉頭。朱厚照看她一臉懷疑人生,忍俊不禁道:“幸虧孔子早就死了,若是他有知,看到儒學(xué)被注解到今天這個地步,只怕也會從棺材板里跳出來說自己沒說過吧?!?/br> 月池一怔,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一個封建帝王,真能看到這種深度嗎。朱厚照挑挑眉:“你也是飽讀詩書的人,先秦儒學(xué),漢時儒學(xué)與宋時理學(xué),這三者,確定還是一個東西嗎?” 這三者一脈相承,卻有極大的變化。先秦儒學(xué)以倫理為核心,關(guān)注的是人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注重得是協(xié)調(diào)??傻搅硕偈鏁r,融合了陰陽、黃老、法家思想的儒學(xué),提倡罷黜百家,獨尊儒術(shù)強調(diào)的是思想統(tǒng)一,而天人感應(yīng),一方面為君權(quán)神授提供依據(jù),另一方面也對通過不祥之兆等對君主進行限制,落腳點就已是如何長治久安。到了宋明理學(xué),儒學(xué)進一步吸收佛道思想,朱熹以“理”取代董仲舒的“天”,對世界本原認識進行了闡述,自此儒學(xué)經(jīng)過哲理化上升到了道德哲學(xué)的高度。【1】 “掛得是儒家的羊頭,誰知賣得是哪里的狗rou?!敝旌裾掌财沧?,“漢武帝能尋得董仲舒,朕又怎會找不到一個能替朕新注經(jīng)典的人。” 月池在他突然熱切的目光下打了一個寒戰(zhàn):“您不會是想要我……” 朱厚照點點頭:“朕的確對你寄予厚望啊,會試好生準備,替往圣續(xù)絕學(xué)者,名次可不能太低?!?/br> 月池:“……?。?!” 她暈暈乎乎地回去了,全然把自己想說的忘了個干干凈凈。如不是今日說破,她萬想不到朱厚照居然有這么大的野心,他不僅是要統(tǒng)治一朝,而且還想著千秋后代,這太可怕了。不過,要是她真干了,五百年以后,難不成大家除了讀孔子、孟子、朱子,還要讀李子? 呸,她拿起一個李子吃了起來,她自問沒有這樣的好本事。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種大事還是讓王圣人去干吧。再者,無論怎么演化,儒家的根本內(nèi)核是不會扭曲的。他要臣子個個做提線木偶,即便是王圣人也無法洗腦到這個地步。只是,即便把這話說出來,他不會相信??磥?,還是得徐徐圖之。 而當(dāng)內(nèi)閣收到朱厚照的旨意時,自然毫無意見,就連刺頭兒劉健都心生感佩,覺得大明江山中興有望,朝野內(nèi)外也是蜚聲一片。新入京的舉人更是感恩戴德,寫了無數(shù)頌詩來表彰朱厚照的英明神武。只有低等文官和武官心有不滿,職務(wù)注定他們撈不到多少油水,工資又實在微薄,本指望著新帝登基的這一筆錢來糊口,誰知卻被減半,再經(jīng)過層層盤剝,到手的也只有一點點了??稍谝黄濏炛校麄円仓挥袘?yīng)和而已。 第99章 關(guān)塞蕭條行路難 餞你個大頭鬼!滾! 在朱厚照提出修整貢院時, 月池從不曾想到,這竟然會成為劉瑾又一次咸魚翻身的機會。劉公公近日愁得腸子都要白了,以十二萬分的用心將外朝政事細細揣摩了不知多少遍, 也想試探性地插只腳進去??纱蟛糠种魇绿霉僖蝰R文升的舊恨, 買寶弓的新仇,對他厭惡至極, 見他吃鱉,不上前踩一腳就已是君子風(fēng)度,哪里還會和他合作。而與他沆瀣一氣之人,又做不得主。劉瑾這時方覺走投無路,正焦慮至極時, 忽聞朱厚照要修貢院,靈機一動, 自覺真好一場及時雨。 他思來想去,四處打聽,得知得揚州兩淮運司商人杜成近日來京。就住在京城揚州會館,當(dāng)下大喜,尋人旁敲側(cè)擊,表示了要見他之意。商乃賤業(yè),商人更是自覺地位低下, 素來夾著尾巴做人。劉瑾在名義上還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jiān),得知這樣一位大珰竟然有見他之意, 杜成哪能不心生歡喜,他以為是自己的主家替他牽橋搭線,當(dāng)即備了厚禮, 去了劉瑾的府上。 劉瑾特特將大堂里的珍寶器物全部藏在庫房, 廳中除了幾樣好家具, 當(dāng)真是簡樸到了極點。杜成一入內(nèi),便覺自己的禮送得不對,忙對身旁的小廝使了個眼色。那孩子雖才二十多歲,卻在商場中打滾多年,十分油滑,當(dāng)下便會意,悄悄溜了出去。劉瑾將這二人的眉眼官司看得分明,卻佯做不覺,待雙方見禮落座后,劉瑾便溫言詢問杜成近年的生意做得如何。 杜成生得相貌平平,背長年彎著,嘴角的笑意粘稠如蜜,兩只眼睛精光透亮,雖生得干瘦,皮膚發(fā)黃,因著他能言善辯,拍起馬屁來更是毫無底線,故而不過數(shù)語,就將劉瑾哄得通體舒暢。 兩人才剛剛喝了一盞茶,適才離去的小廝便招呼著人抬了箱子過來。劉瑾故做驚奇狀:“你這是作甚?” 杜成忙彎腰道:“承蒙公公不棄,愿給予小的一個登龍門的機會。小的第一眼見您,就覺您與小的的父親在神韻上極為相似。小的心中是既親近,又感佩,故而懇請公公大發(fā)慈悲,給小的一個孝順您的機會。這只是區(qū)區(qū)薄禮,不足掛齒?!?/br> 他和劉瑾在這里說了半天,雖然面色如常,里衣可都濕透了。他可不覺得,一個公公把他大老遠叫來,就是為了和他閑話家常,此人一定是另有深意,希望這份大禮送上,能夠撬開他的嘴。 說著,那小廝就將箱子打開,其中一應(yīng)都是紫金珍寶玩器,價值萬金。劉瑾作推拒狀:“這如何使得?!?/br> 杜成道:“如何使不得,小的心知就這么一點東西,哪能入公公的眼,只是聊表寸心罷了?!?/br> 劉瑾聞言呵呵一笑,豁然變色,他指著杜成的嘴道:“真是口似蜜,腹似劍。想必壽寧侯當(dāng)日也是被你哄了,所以才會向先帝爺請求將長蘆舊引票十七萬免予追納鹽課,每張引票納銀兩五分,再另外如數(shù)用錢購買各鹽場的余鹽,聽爾等販賣吧【1】” 杜成聽得一怔,大驚過后,就是大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面色慘白望著劉瑾。劉瑾道:“自你們搞出這檔子事后,許多jian商便依葫蘆畫瓢,行此不法之舉,甚至有人乞兩淮鹽場舊鹽引至一百六十萬。鹽法敗壞,自爾等起。你倒拿了灶戶的血汗錢出來行賄!你好大的膽子!” 杜成聽到這話,早已嚇得兩股戰(zhàn)戰(zhàn),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 明代實行食鹽專賣,為保證鹽的生產(chǎn),洪武爺建立灶戶制度,特定的人戶世代制鹽, 除此之外,無需承擔(dān)其他雜役,其成本和工具也由官府提供。至于鹽引,就是王朝向灶戶征收的鹽課,政府以鹽引來和商人交易,所以鹽法一道,是財政的重要收入之一,實乃大明的命脈??蛇@命脈,卻由于權(quán)貴肆意妄為,一片混亂。隨便一個阿貓阿狗,都能取幾十萬鹽引走,真真是荒唐。 劉瑾心知肚明,朱厚照既忍不得太監(jiān),自然也不會放過這些人。他倒不提前來運作一番。 杜成此時也回過神來,他在地上磕頭如搗蒜:“公公饒命,公公饒命啊。我這也是,大家其實都是這么做來著,如不討好老爺們,就算拿十倍的錢,也買不來鹽引啊?!?/br> 劉瑾道:“所以你們就拿十倍的錢去討好壽寧侯,然后用國家的鹽來彌補虧空。咱家告訴你,咱們正德皇上登基之后,你這種如意算盤就打不響了!” 如真打不響,現(xiàn)在就該拉他下獄,何苦將他弄到這里來連哄帶騙。杜成想明白又繼續(xù)磕頭道:“求公公大慈大悲,指條明路。小弟必定結(jié)草銜環(huán),來報答公公的恩情吶。” 劉瑾待他哭求了好一會兒,方悠悠道:“辦法也不是沒有。吃了朝廷那么多,你們總得吐一些出來吧?!?/br> 杜成忙道:“小的稍后就回去備禮……” “不是給我!”劉瑾道,“圣上就要修貢院了,短短一個月,依照戶部和工部的秉性,能修出個什么模樣。你們這些商會,遍及各地,財力豐厚,怎么不把招子放亮些,及時搭把手呢?” 杜成如遭雷擊,他忙道:“是是是。小的遵命,一定修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br> 劉瑾又道:“別說咱家不疼你,這道‘免死金牌’,相熟的幾個人知道就好,若是廣而告之,也就不頂用了。還有,該走的程序,還是要走的,明不明白?” 杜成忙連聲應(yīng)了,這才告退。不出一日,便把京城貢院的改造計劃和費用做成文書,送到了劉瑾手上。劉瑾見到這整齊的賬目,不由嘴角一翹:“果然是大生意人,就是會辦事?!?/br> 他第二天就去求見朱厚照。朱厚照剛剛登基,雖然已在文華殿攝事,但還是有繁雜之感,再加上劉瑾這些日子一直縮頭縮尾如鵪鶉似得,極力降低存在感,他一時竟然忘記了還有這么個人。今日一見劉瑾來,皇帝不由微微皺眉。 劉瑾一見他的神色便知不好,當(dāng)下跪地請罪:“……前些日子爺整頓宮闈,奴才方知,自己所做不合您的心意,因而日夜懊惱,慚愧至極??扇f歲明鑒,奴才所做所為,都是為了您啊?!?/br> 朱厚照放下手中的奏本,譏誚一笑:“老劉啊老劉,你這張嘴,當(dāng)真是顛倒黑白,依你的說法,你在宮中結(jié)黨營私,大肆攬財,還是朕的過錯了?” 劉瑾涕泗橫流,以頭搶地:“奴才不敢,奴才就是您腳邊的一條狗。是生是死不過您一句話的功夫,怎敢胡言亂語。奴才的意思是,正因奴才是您的狗,錢放在奴才這里,比放在內(nèi)庫,反而更安全啊?!?/br> 朱厚照皺眉:“你在放哪門子的鬼話!” 劉瑾抬頭,一臉誠摯道:“太倉空虛,明明是朝臣貪污之過,他們非但不自己反思,反而將主意打到您的內(nèi)庫身上。長此以往,內(nèi)庫還不被他們?nèi)刻涂铡<幢隳偈〕詢€用,也抵不過那么多張嘴要錢??扇舴旁谂胚@里,就不一樣了,奴才的一切都是您給的,您要隨意取用,不過一句話的功夫,而他們卻永遠不能把手伸進來?!?/br> 劉瑾說著,就將一疊賬簿和文書呈給朱厚照。朱厚照打開賬簿一看,劉瑾竟然將這些日子所收的賄賂樁樁件件全部寫了出來。劉瑾抹著眼淚道:“奴才的一切都是您給的,這些奴才早就準備獻給您,只是畏懼您的雷霆之怒,一時不敢言語。直到您這次開內(nèi)庫賞賜群臣,奴才何曾見過您受這樣的委屈,即便您殺了奴才,奴才也得先把您的財物獻上。” 朱厚照一時并未言語,他又看到了那張文書,問道:“這又是何物?” 劉瑾睜眼就開始說瞎話:“……杜成等人敗壞鹽法,知道您嫉惡如仇,張家又失勢,四處哭求,這才傳到了奴才耳朵里。奴才便指點了他一條明路,咱們干脆將這些工程外包給商人,讓他們修建,并出具賬目,咱們直接給錢,這不就免了經(jīng)過戶部和工部中飽私囊了嗎?這一次,而是他們孝敬您,正好替您節(jié)省了那幾十萬兩?!?/br> 朱厚照拍案而起:“他們靠朕的鹽引發(fā)家致富,如今不過是還了一星半點,這也算是孝敬,豈非滑天下之大稽。鹽法事關(guān)軍餉,非整頓不可!” 劉瑾忙道:“爺,萬萬不可啊?!?/br> 朱厚照一挑眉:“你胡說八道些什么?!?/br> 劉瑾道:“奴才所說句句屬實啊,您即便整頓了鹽法,填滿了太倉,又能撐多久。吏治一日不清,您就是開源節(jié)流再多,到頭來也只是肥了下面那群人,別說用到建設(shè)軍隊上了,就連些許享受無法支撐。還不如,將這些錢暫存在一個安全的地方,等到時機成熟后再取用?!?/br> 不得不說,劉瑾這話的確搔到了朱厚照的癢處。正德天子其人,一好權(quán),二好享樂。而這二者,都離不開真金白銀。劉瑾給他提供了兩個攬財?shù)娜滤悸?,一是公共服?wù)外包,二是繞開文官集團以貪污的方式聚集天下財富。前一策聽起來還在情理之中,可后一策就讓人匪夷所思了??僧?dāng)今世道,吏治敗壞到了極點,大部分的財富都在地方豪強和勛貴大臣手中,要把這些掏出來,明搶不成,相勸不成,當(dāng)然得用一些非常規(guī)的手段了…… 此事非同小可,若要做成,所冒得風(fēng)險,要付出的代價,更是不可估量,因而朱厚照并未立刻下定決心。直到邊塞傳來急報,蒙古韃靼小王子得知明孝宗逝世,聚集將士,入侵宣府,連營達二十余里,燒殺搶掠一通后滿載而歸。而大同將士,毫無還擊之力,任由對方來去如入無人之境。剛剛登基,龍椅都沒坐熱,蒙古人就入侵,這相當(dāng)于當(dāng)面一耳光重重打在朱厚照的臉上。心高氣傲如朱厚照,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他當(dāng)即氣急敗壞,準備御駕親征還擊。 這可把滿朝文武都嚇懵了,曾爺爺明英宗的“光輝事跡”還在呢,誰敢讓這位十五歲的皇帝去送菜? 正在家中讀書的李越也只得匆匆進宮。她可是被他煩透了。她實在不能理解,他怎么又似小了七八歲似得,開始在這不應(yīng)該的事情上耍性子。面對朱厚照的雄心壯志,她可不像其他大臣一樣,說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是直接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您要去,臣不反對。只是您去之前,得先做好敗退的準備。別說是您,就是衛(wèi)青、霍去病再世,也打不贏?!?/br> 朱厚照不滿道:“朕不信那韃靼小王子是有三頭還是六臂,叫你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