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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貴極人臣在線閱讀 - 第43節(jié)

第43節(jié)

    當(dāng)太子爺仰著頭,換了第三個布球時, 血可算是止住了。他忿忿地將鼻孔里塞得東西丟出來,一把推開葛太醫(yī), 大步流星地上前,揪住月池的衣領(lǐng)。月池此刻已然將眼淚都笑出來了。

    朱厚照嚷道:“孤說別笑了!”

    月池掩住口,眼波瀲滟:“您這樣, 更像小孩子了。”

    朱厚照只覺熱血哄轟得一聲涌上了頭, 燒得他發(fā)暈, 他口不擇言道:“胡說八道!孤、孤已經(jīng)有……宮女了?!?/br>
    月池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嗎?您要是真……為何還是如此?”

    朱厚照放下手,他同樣猶疑地看向月池:“為何你講得和她們做得都不一樣?孤和她們,其實平平無奇,難道你那個……很高興?”

    月池眉心一跳,難道高估了古人的保守程度,不小心說過了頭。正在她苦思冥想如何忽悠太子時,救星就來了——弘治帝駕到。作為愛子如命的父親,兒子掉一根頭發(fā)都會心痛不已,更何況這次流了這么多血。原本來下榻都困難的弘治帝,立刻掙扎著起身,坐著龍輦趕到。

    這是月池回京之后第二次見到弘治帝。失去了被褥的遮掩,月池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消瘦。這位斯文俊秀的帝王,如今卻成了寬大龍袍下裹著得一具骷髏。他的兩頰凹陷,更顯得顴骨凸起,而顴骨上得鮮紅是那般的觸目驚心。他連走路都是搖搖晃晃,可卻不顧一切地拉住他唯一的孩子,查探他的身體狀況:“照兒,咳咳,你、你……怎么了?”

    朱厚照一時心如火焚,忙將他扶到內(nèi)室:“父皇,父皇,兒臣沒事,只是秋燥,流了些鼻血罷了。您怎么親自過來了呢!葛太醫(yī),還不快來看看!”

    葛林忙奔上來,替弘治帝號脈,又察看他的雙眼和舌苔,一時變貌失色:“萬歲在發(fā)熱,臣醫(yī)術(shù)淺薄,請再召太醫(yī)來一同會診,制定藥方。”

    朱厚照暴喝道:“那還不快去!”

    太醫(yī)們幾乎是飛奔著沖進(jìn)文華殿,而此刻躺在錦帳里的弘治帝已然昏迷過去。眾太醫(yī)的面色凝重,一面命太監(jiān)以溫水擦拭弘治帝頸部和四肢、手腳心,一面急急定下方子,使人熬藥給弘治帝灌下去。服了藥的弘治帝終于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作為外臣的月池?zé)o詔不能入內(nèi),只能候在門外。朱厚照面色凝重地出來時,她正在費(fèi)盡心思壓榨她前世那為數(shù)不多的歷史知識,弘治帝到底是哪一年駕崩來著?他可千萬不能就這樣龍馭賓天,這樣一個幅員遼闊,卻又內(nèi)憂外患的帝國交到一個十四歲中二少年手中,會是什么境況,她簡直不敢想。

    因而,朱厚照一出來,她就急切地看著他。朱厚照朗聲道:“萬歲雖受了風(fēng)寒,幸得救治及時,并無大礙,爾等務(wù)必小心伺候,若有差錯或是讓孤聽到外面?zhèn)鞒霭朦c(diǎn)風(fēng)言風(fēng)語,小心你們的項上人頭!”

    里里外外的宮人齊齊跪下稱是。張皇后也在此刻趕到了。朱厚照只得陪著再進(jìn)去一次,張皇后瞧著面如金紙的弘治帝一時淚如雨下。眾人好一陣寬慰,才讓她退了出來。她倚在小桌上低泣:“好端端的,萬歲又出來作甚!你們是怎么伺候的!”

    王岳等人此刻哪敢做聲,朱厚照躬身道:“是兒臣流了些鼻血,父皇一時擔(dān)憂,這才出了乾清宮……”

    自三年前的那些事后,母子之間的感情降到了冰點(diǎn),即便由于弘治帝的逼迫,二人之間亦只能維持面子情。張皇后由于對朱厚照的寒心,益發(fā)將弘治帝看做此生唯一的依靠。聽到是這樣的理由后,她又是失望又是怨懟道:“不過是些小事,有你父皇的身子重要嗎。你身為人子,就是這么孝順君父的嗎?”

    此言更是戳了朱厚照的肺管子,他心如刀絞,掀袍跪下竟無一句反駁之語。

    大明以孝治天下,如今正宮皇后竟然公然指責(zé)太子不孝,萬一弘治帝熬不過去,朱厚照不是要背著害死父親的惡名登上皇位?決不能讓這樣的話流傳出去。月池顧不得身份,當(dāng)即道:“娘娘必是憂心過度了。父慈子孝,君仁臣忠,此乃人義。萬歲探子本是出自一片拳拳愛子之心。殿下平日事父極孝,突患小疾又非殿下所愿。此事怎能怪到殿下身上呢?娘娘一時心急,故而口不擇言,可聽到外人口中,恐對殿下威信不利。臣斗膽,還請娘娘收回此不當(dāng)之語?!?/br>
    蕭敬道:“李越所言甚是,說到底都是下仆妄自驚動的緣故。老奴請旨,將那個來乾清宮報信的太監(jiān)拖下去重罰?!?/br>
    王岳看著面如死灰的劉瑾道:“還得拷問出幕后主使來。”

    張皇后這才回過神,急急扶起朱厚照:“是母后失言,錯怪了你。”

    朱厚照道:“兒臣明白。還請母后在此看顧父皇,兒臣再與太醫(yī)商議?!?/br>
    張皇后魂不守舍離開之后。朱厚照屏退閑雜人等,葛林這才哆哆嗦嗦道:“啟奏殿下,皇上纏綿病榻日久,此次又受驚受寒,臣等恐……”

    朱厚照將桌上的瓷器全部掃到地上:“孤告訴你們,皇上若有三長兩短,孤就讓太醫(yī)院一同陪葬。”

    這一件件瓷器的粉身碎骨讓太醫(yī)們情不自禁地聯(lián)想到了自己一片灰暗的未來,當(dāng)下叩首哀求不斷。朱厚照聽得心煩,讓他們滾到偏殿去商量對策。他自己則坐在座中一言不發(fā)。月池正在心底打鼓時,就聽他道:“若是父皇真的不起,我該怎么辦,……”

    月池低頭看著他,天之驕子一向是明亮恣意的,他素來極有主見,何曾這般無助彷徨。劉瑾膝行到他面前:“萬歲洪福齊天,一定會平安無事的。您可千萬要保重自己啊?!?/br>
    月池接口道:“殿下已然成人,更要擔(dān)起自己的責(zé)任來?!?/br>
    朱厚照抬眼看她,月池繼續(xù)道:“好教圣上安心養(yǎng)病,不必分神cao心國事?!?/br>
    朱厚照默了默:“你是說,正式監(jiān)國?”

    月池道:“圣上命您看奏疏,便是早有鍛煉您之心。天下政務(wù)繁多,圣上養(yǎng)病之日,難道要悉數(shù)交托司禮監(jiān)嗎?”

    這自然是不成的。晚間弘治帝清醒過后,朱厚照就去請旨。天家父子爭權(quán)奪位的情況在他們身上決計不可能出現(xiàn)。對于兒子的體貼上進(jìn),弘治帝既欣慰又感動,立刻下圣旨到內(nèi)閣——朕養(yǎng)病之日,一切軍國大事,悉托皇太子。太子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這樣的旨意下發(fā)到內(nèi)閣及六科審議,大家自然都不會有什么意見,只是心里難免嘀咕,難不成這大明的天,就要變了?

    而沒了父皇遮風(fēng)避雨的太子,監(jiān)國后面臨的第一個難題,還是財政危機(jī)。戶部尚書侶鐘上書:“在內(nèi)在外一歲所入俱不足供一歲所出……今太倉無數(shù)年之積,而冗食日加于前,內(nèi)帑缺見年之用而給費(fèi)日加于后?!鼻饭賳T們的工資,總不能一直欠著。而官俸支出,就占全年財政收入的十分之二。這筆錢一支,太倉又快空了。

    文華殿內(nèi)的寶座上,朱厚照大筆一揮就要罷經(jīng)筵,裁汰冗員。鮮紅的朱批眼瞅就要落上奏章,月池忙阻止他:“您且慢,太快了。您不能這樣性急,還沒建立威信,一上臺卻和文官們對著干。”

    朱厚照皺眉:“匪患和災(zāi)情十萬火急,那你倒是給孤找一個弄錢的法子來?!?/br>
    月池道:“臣以為,可先從宮廷內(nèi)庫出一部分銀兩……”

    一語未盡,朱厚照就打斷:“你開什么玩笑,自古還沒有這樣的成例,居然從內(nèi)庫出錢。憑什么,絕對不行?!?/br>
    月池道:“您先別急。君憂則臣辱,君辱則臣死。您為了災(zāi)情不惜動用皇家私產(chǎn),滿朝文武,特別是勛貴世家,難道還能袖手旁觀嗎?那時再提出暫停經(jīng)筵,裁汰所有傳奉官,清查各省鎮(zhèn)守太監(jiān),就會有說服力的多。再說了,您以為,宮里開支真需要那么多銀兩嗎,您信不信,只消一半的錢,他們一樣能將諸位服侍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br>
    朱厚照看著她:“你是說,宮中內(nèi)官貪污?”

    第84章 幼主秉國先立威

    咱們是打小兒的情分。

    月池重重地點(diǎn)頭。朱厚照卻嗤笑一聲。他今日著大紅色的交領(lǐng)直身, 前后及兩肩都有一只張牙舞爪的金織蟠龍,愈發(fā)顯得唇紅齒白,眉清目朗。他微微揚(yáng)了揚(yáng)眉, 星目中盡是調(diào)侃:“多新鮮吶, 你不會今兒才知道吧,這天下哪有不貪的官, 非但宦官,文臣武將皆是如此。貪官污吏,是殺不盡的?!?/br>
    月池不以為忤,問道:“可若是他們每年貪了至少五十萬兩白銀呢?”

    朱厚照面上的笑意凝固下來,他遲疑了片刻, 放下手中的象牙管紫毫筆,爾頃皺眉看向月池:“開什么玩笑, 難不成你查了歷年了賬目?”

    月池?fù)u搖頭:“無詔誰會將這些給臣看,不過,即便不看賬目,也能明了?!?/br>
    朱厚照瞧著她成竹在胸的模樣,不由撲哧一笑:“難不成你不習(xí)儒,轉(zhuǎn)修玄了?”

    月池卻沒有玩笑的興致,嘆道:“不需玄, 只消估算便可知。‘英宗皇帝時,每年供給光祿寺的雞鴨鵝不過三四萬頭, 迄今卻增長了將近五倍。同時果品、物料歲耗有一百二十六萬五千余斤,較現(xiàn)代增加了四分之一。光祿寺的廚役在仁宗朝時有六千多名,迄今卻有八千余人。人員擴(kuò)張, 物料耗費(fèi)的結(jié)果, 就是開國時, 光祿寺每年只需花十二萬白銀,如今卻花到了三十萬猶嫌不足。還有柴炭,洪武爺規(guī)矩,宮中每歲耗用的炭不得超過兩千萬斤,可您知道,如今宮中用了多少嗎,整整四千萬斤,翻了整整兩倍?!送?,開國時,南直隸常州府歲進(jìn)宮廷茶葉一百斤。到如今,茶葉進(jìn)貢數(shù)量竟增至三十萬斤。”

    月池說到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氣,三十萬斤就是一百五十多噸,就是拿茶水喂豬也不至于用這么多吧!她接著又道:“臣還看到了黃蠟。宮中每年用得黃蠟多達(dá)二十萬斤??尚谀觊g,一年只需三萬斤。若是宮中主子多,這些也就罷了,可因為萬歲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宮中貴人不過陛下、娘娘和您而已,堪稱歷代最少。這多得錢去了何處,還消說嗎?”

    朱厚照霍然起身。男孩子到了這個年紀(jì),身量就同春筍一般猛長。月池竟然有些壓迫感,忙倒退一步,只聽他問:“這是會典中記錄的?”

    月池躬身道:“正是?!彼麄兯f的是《大明會典》,弘治十年時,弘治帝命大學(xué)士徐溥、劉健、楊廷和等人進(jìn)行編纂,其中不僅記載了大明所有的行政法規(guī)和典章制度,還有歷年的各類統(tǒng)計收據(jù)。因迄今尚未完全修成,因而也未刊行。月池自然是走老師后門拿到的初稿。

    朱厚照咬牙,他開始在暖閣中來回踱步,他一發(fā)愁就有這么個毛?。骸皠⒋笙牟皇窃芜^光祿寺嗎?”

    月池嘆道:“壞得根子在宮中內(nèi)官,劉尚書縱有滔天本事,也不能靠修剪枝葉來力挽狂瀾?!?/br>
    朱厚照的腳步一頓,抬頭望過來,目光如炬:“為何往年都無大臣上奏?”

    月池垂眸,長睫微動,如蝴蝶抖動翅膀:“試問哪個外官敢將手伸到內(nèi)廷來。再者,他們也懼jian宦近水樓臺,積毀銷骨。”

    朱厚照掀袍坐下:“難不成你就不怕了?”

    月池道:“怕,但是如果連我都不開口的話,您八成一生都不會知道此事了?!?/br>
    她現(xiàn)在是一介白身,不論說什么,都無插手之力,這樣反而顯得她一心為公。若是等到她有了功名再這般直言不諱,難保朱厚照心里不會覺得她僭越。

    朱厚照聞言拍拍她的肩膀:“你到底和旁人不一樣,咱們是打小兒的情分。這宮中是該好生整治了?!?/br>
    太子爺連牙縫里漏出得都是森森的殺氣,不過列舉些許幾樣,估計就有五十萬兩白銀的侵吞,若是全部查出來,八成有上百萬之?dāng)?shù),全部進(jìn)了這些閹奴的腰包!

    他端起青花茶花紋碗,灌了一口溫?zé)岬牟杷?,方道:“不過,你還是太單純。內(nèi)庫不能開。財政之事,鬧了這么些年。按往年的慣例,一年國家收支都是在年終時由戶部尚書匯報。可現(xiàn)今才九月,他居然就把奏章遞了上來,擺明是沖著孤來?!?/br>
    月池一驚:“您是說,他們想通過您對這些事的處理,來試試您的斤兩?!?/br>
    朱厚照微微頜首:“孤監(jiān)國的第一樁要務(wù)若退了,日后就再難立起來。必得讓這群老東西知道孤的厲害,才不敢作妖?!?/br>
    月池微微蹙眉:“可剛上來就劍拔弩張,于為政亦無好處?!?/br>
    朱厚照雙手抱胸:“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非要在害怕和敬愛中二選一,孤寧愿選害怕?!?/br>
    月池沉吟片刻道:“或許,您可以二者得兼。”

    朱厚照笑著遞給她一塊棗泥糕:“又說傻話了不是?!?/br>
    月池咬了一口,甜蜜松軟的糕點(diǎn)在嘴里卻泛出了苦味:“這可不是傻話。對裁汰的冗員,如無違法亂紀(jì)者,何不給他們一點(diǎn)路費(fèi)和養(yǎng)老錢,表達(dá)您希望他們滾好的衷心祝愿?!?/br>
    朱厚照眼前一亮,大笑道:“哈哈哈,這倒是個好辦法?!?/br>
    眼見他高興了,月池這才順勢說出另一條:“可惜,依現(xiàn)在的情形,只能先動內(nèi)廷,待到災(zāi)害過后,方能抽出手來對朝堂下手。民間已然禍亂紛紛,若是內(nèi)外朝同時大變,恐朝野動蕩?!?/br>
    朱厚照的臉色又沉下來,他雖然極想做出一番大事業(yè),但到底知道輕重緩急:“就依你。來人,叫劉瑾過來。”

    月池聞言失笑,劉公公當(dāng)真是塊磚,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她拱手道:“臣領(lǐng)命,先行告退了?!?/br>
    朱厚照看她:“孤還沒說完呢,你領(lǐng)哪門子命?”

    月池莞爾:“臣領(lǐng)得是隔山打牛之命?!?/br>
    居然只聽他召劉瑾,便猜到他的全盤打算,朱厚照看著她苗條的背影,嘀咕道:“難不成,這就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diǎn)通?”

    他剛一動念,就覺渾身不自在,忙移開目光。此刻,劉瑾也到了。劉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誰知不出三炷香,便又歡天喜地地出去。文華殿中小太監(jiān)和小宮女,幾乎都得了他一個笑臉。大家毛骨悚然之余,都暗自嘀咕,他是又撞上什么好事了?當(dāng)然好事,城府之深如劉瑾都按捺不住分享的心情,他立刻找到魏彬,欣喜若狂道:“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吶。蒼天有眼,老子總算時來運(yùn)轉(zhuǎn)了!”

    被提溜過來的魏彬聽得云里霧里,忙腆著臉問道:“劉哥,你說清楚些,是啥好事啊?!?/br>
    劉瑾志得意滿道:“爺打算讓我入內(nèi)官監(jiān)了。還是僅次于掌印的監(jiān)丞!”

    魏彬聽得難掩艷羨嫉妒之色,宮中二十四衙門,雖說掌印太監(jiān)都是正六品銜,可那管洗澡水的混堂司和司禮監(jiān)能一樣嘛!宮中的一把手管批紅是司禮監(jiān),二把手就是管任命的內(nèi)官監(jiān),劉瑾如今成了內(nèi)官監(jiān)的二把手,那就真是扶搖直上,成了人人都得點(diǎn)頭哈腰的大太監(jiān)了。

    魏彬笑道:“恭喜劉哥,賀喜劉哥,小弟我一定唯劉哥馬首是瞻,只求劉哥日后有rou吃,給兄弟一口湯解解饞就夠了?!?/br>
    劉瑾道:“彬兒,你放心。你出頭的機(jī)會多著呢,只要咱們替爺把這趟差事辦好,空出來的位置,只怕一抓一大把!”

    魏彬聽得一驚:“難不成爺要換掉二十四衙門里的人手……可是萬歲還在呢,這是不是……”

    劉瑾給了他一下:“瞎咧咧些什么!爺是要整治貪污,太倉已經(jīng)空了,都是現(xiàn)在這些太監(jiān)貪污的。咱們就要把那些人弄下來,換廉潔得上去!”

    魏彬只覺牙酸,劉瑾也好意思說整治貪污,再說了,他小聲道:“世上還有廉潔的太監(jiān)?”

    劉瑾呸道:“看著廉潔的就成!”

    朝野內(nèi)外,都對太子監(jiān)國的第一道命令拭目以待,誰知,他居然一上來就提拔了自己的貼身太監(jiān)!一時文官中不滿聲四起。月池下學(xué)后剛一出宮門,就被吏部尚書梁儲堵在了路口。梁先生誠懇地邀請她去吃飯。對著這個曾把手都打腫的先生,月池哪敢說自己已經(jīng)在端本宮吃過了,只得跟著走。

    兩人乘馬車來到燈市口的鴻慶樓。燈市口顧名思義,因每年農(nóng)歷正月初八至十八朝廷在此設(shè)燈市而聞名。這是條當(dāng)?shù)赖慕?,雖沒到燈市的時節(jié),倒也熱鬧。他們在店小二的引領(lǐng)下進(jìn)了二樓的包間,月池環(huán)顧四周典雅古樸的裝潢,不由道:“這么好的酒樓,想必花費(fèi)不少,您當(dāng)真舍得在這里請我?”

    梁儲還未開口,一旁的店小二就笑道:“少爺這話可問錯了,瞧老爺這身上的錦雞補(bǔ)子,堂堂二品大員,莫說是請一頓飯,就是把咱這小店都包下了也綽綽有余吶。”

    梁儲沉下臉道:“本官靠俸祿過活,可沒那么多閑錢。快點(diǎn)菜!”

    他多年宦海沉浮,一肅容威嚴(yán)非比尋常,當(dāng)即唬得那小二不敢吱聲。月池倒是坦然自若,點(diǎn)了水晶肴蹄與大煮干絲。

    梁儲見她就點(diǎn)兩道,倒有些不好意思,胡須抖動又補(bǔ)充道:“本官雖然靠俸祿過活,但多年積蓄也薄有資產(chǎn)?!?/br>
    月池不由莞爾:“您老兩袖清風(fēng),學(xué)生是知道的。今兒就來試試菜,若味道好,下次讓爺來請客。”

    梁儲自然知道,爺是指太子爺,他皺眉道:“怎么你們經(jīng)常出宮廝混嗎?”

    月池輕咳兩聲:“偶爾,偶爾。咱們還是說正事。”

    小二頗有眼色,忙退了出去。掌柜的見他忙催:“還不快去后廚報菜名,萬一耽擱了,咱可吃罪不起?!?/br>
    小二翻了個白眼:“就兩道菜,能怎么耽擱,官位這么高的鐵公雞,咱還是第一回 見呢。其他人來,哪個不是山珍海味的。”

    雅間里的兩人渾然不知這些人背后的閑話。梁儲質(zhì)問道:“你從老夫這里拿走了《大明會典》的初稿,言說要以此勸誡殿下整頓內(nèi)宮,你就是這么勸誡的?”

    月池夾了一塊晶瑩剔透,紅潤鮮亮的水晶肴rou,粘上姜絲香醋:“先生,冷靜些??慈丝词?,總不能只瞧表面吧?!?/br>
    梁儲抿了一口碗中的干絲湯,豆腐做成的干絲細(xì)若毫發(fā),正因如此,火腿蝦仁的鮮味才能完全滲透其中,再配上雞湯的醇厚,滋味當(dāng)真妙不可言。不過即便是這樣的佳肴,也不能阻止梁尚書的炮火。他嗤笑一聲:“難不成,你要說,劉瑾是外jian內(nèi)忠,jian猾之相下藏著一顆好似這肴rou一般鮮紅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