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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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東一省就有四位藩王, 太祖十子朱檀受封魯王, 其嫡系沿襲王爵,代代相傳至今。英宗第二子德王朱見潾,封地在濟南,憲宗第七子衡王朱祐楎,封地在青州。而在前兩年,憲宗第十一子涇王朱祐橓也赴沂州就藩。一個王爵代表得不止是那一個龍子鳳孫,還有他背后的上百王府屬官、護衛(wèi)、數(shù)十妻妾以及同樣能夠襲爵后代子孫。由王爵往下一共有七級爵位,包括郡王、鎮(zhèn)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鎮(zhèn)國中尉,輔國中尉,奉國中尉。 其長子能原封不動地繼承父親的爵位,其余則需削一等。而所有受爵之人,既不能掌權(quán),更不能進入士農(nóng)工商等行業(yè),等于一出生就只能做一個富貴閑人,享受朝廷派發(fā)的祿米、鈔、纻絲、紗、羅等等安穩(wěn)度日??缮罴热婚e成了這樣,他們又怎能不找些樂子。宗室私奪民田,欺男霸女都是常事,更糟糕的是有些藩王與當?shù)氐牡胤焦賳T勾結(jié),胡作非為,敗壞朝綱。大臣對于宦官還可當堂面斥,對于外戚也能直言進諫,對于這些皇帝的叔伯兄弟,當真是束手無策。 穆孔輝一聽這位跋扈少年竟可能是藩王之后,更覺惆悵:“難怪,他能拿出那么多黃金。學生并非是對神佛不敬,只是山東省內(nèi)臨清、安平、青州等地的百姓遭此大災,或掘食死人,或賣兒賣女。貧民生活困苦不堪??蛇@些世家巨貴卻拿民脂民膏來賄賂神佛。學生其實是想勸他,與其在此燒香,還不如多做這一些善事,興許還有福報。多謝二位的搭救之恩,不過學生實不愿連累您,還請諸位速速離開吧?!?/br> 陸偁與王陽明聽了這一番話,更對這位書生心生贊許之意。他們心道,若對此等不平之事視而不見,實在枉為讀書人。王陽明想了想道:“孔輝莫要灰心,哪怕是藩王親至又如何,此事即便到奉天殿論辯,吾也不懼?!?/br> 陸偁頷首:“伯安之言,正合老夫之意。咱們這就去見見!”伯安是王陽明的字。 他們這邊大步流星地趕來,可著實急壞了內(nèi)室之人。月池問道:“這山東巡按御史是否見過您?” 太子爺貴人多忘事,當下嘟囔道:“這孤哪里記得。天知道他有沒有入過朝。” 月池恨不得當場再把這貨打一頓,她深吸一口氣又問道:“那您的意思是見還是不見?” 朱厚照略一沉吟,若是見,萬一被識破身份,那當真是要捅破天,若沒有暴露身份,他又要怎么脫身??扇羰遣灰?,這還有不見的選擇嗎?他不由抬頭問月池,月池道:“當然能,咱們現(xiàn)在從后門跑了不就好了?!?/br> 朱厚照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孤堂堂國之儲君……” 月池截過話頭道:“竟然白龍魚服私自出京,在國庫空虛之時,還以重金相贈方外之人。義憤之士當面指責,誰知太子竟惱羞成怒,公然行兇。您想看寫滿這些言語的奏折堆滿陛下的龍榻,再將他老人家氣得數(shù)夜難眠嗎?” 朱厚照面色變幻,最終咬牙道:“走?!?/br> 陸偁等人雄赳赳氣昂昂地趕過來,竟然撲了個空,當下面色鐵青,忙命隨行的差役去追捕。而一眾錦衣衛(wèi)也護著朱厚照擠過擁擠的人群飛快往山下逃。石義文在心底罵娘,從來只有他們?nèi)プ穭e人,何曾有被追的時候。一群人下山之后,飛也似得騎上馬,狂奔到泰安驛站方停下。所有人都氣喘吁吁。月池更是疲憊不堪??伤吹街旌裾瞻l(fā)冠半歪,如逃出生天的模樣,也不由發(fā)笑。朱厚照恨恨地看著她:“你笑什么笑!” 月池被他這一問實在忍不住了,當即放聲大笑,一時都直不起腰來。直到朱厚照受不了來拉扯她時,她方晃晃悠悠起身,低聲道:“我是笑,堂堂太子,竟成了逃犯。” 朱厚照皺眉道:“胡說,孤什么時候……” 他也回過神來,一時將話噎在喉頭,月池連眼淚都笑出來了:“你敢說,你不是在逃罪嗎?” 朱厚照皺著眉糾結(jié)了半晌,一時也忍俊不禁。他笑罵道:“若不是怕給父皇添麻煩,孤早就將那群人攆出去了?!?/br> 月池笑道:“都告訴您了,出門在外,處處低調(diào),您非不聽。行了,我是不成了,我得去歇著。這一日隨主犯逃命委實太累了。” 朱厚照又氣得抓起一把瓜子來丟她。月池回眸瞧他,她的眼中還有未盡的笑意,眼波流轉(zhuǎn)間顧盼神飛。朱厚照一時只覺心如鹿撞,半晌方回過神磕磕巴巴道:“你、你連晚膳都不用了?” 月池搖搖頭:“多謝您關(guān)切,只是實在沒胃口了,您還是自個兒吃吧?!?/br> 朱厚照哼了一聲:“誰關(guān)切你了,我是……” 他抬頭想叫月池,卻發(fā)現(xiàn)又不見人影了,他心下羞惱,也霍然起身道:“孤先回房了,拿一些金子給驛丞,讓他送些好菜來?!?/br> 石義文等人躬身稱是。 月池實在忍不得了,她急急找到驛丞,要了一瓶金瘡藥來。待到回房插上門后,她忍著痛楚,小心翼翼地脫下褲子和鞋襪,這才發(fā)現(xiàn)腿上的皮rou都被磨破,一時鮮血淋漓,腳上也起了好幾個大水泡。她咬牙,先用清洗傷口,接著再將金瘡藥撒上去包扎好,又用發(fā)簪將水泡挑破。待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后,她的里衣都被汗?jié)裢噶?。她素來愛潔,若是往日早強撐著起來擦身,可今日實在懶得動,當下穿戴整齊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她沒曾想到,就這么一會兒功夫,就為一頓飯,居然又惹來滔天大禍。接連騎馬七天,今日負重狂奔下山,一眾錦衣衛(wèi)也是累得夠嗆。這群素來在京城吃香喝辣的主兒,何曾受過這種累。朱厚照一走,他們也開始叫苦連天。石義文拍桌道:“行了,為主子辦事,怎可如此。我知道兄弟們累了,今兒咱們就好好搓一頓,好好養(yǎng)精蓄銳,明日下午再趕路出發(fā)吧?!?/br> 他拿了一錠金子交給驛丞,那驛丞眼睛都發(fā)直了,石義文道:“給我們弄七八桌席面來,要最好的菜,這些夠不夠?” 驛丞連連道:“夠夠夠,謝老爺,謝老爺?!?/br> 石義文將金子丟給他:“快啊,哥幾個可等不得了?!?/br> 驛丞忙應(yīng)了,飛也似得跑去后廚,連珠彈炮地叮囑廚子。廚子聽罷一臉茫然:“可是老爺,這災荒年間,大家日子都過得緊巴巴的,家家戶戶連豬都宰了,哪來什么好菜……” 驛丞將金子深深藏進袖子里,非但只字不提,還呸了一口:“蠢貨,沒有豬,不是還有牛嗎,去村里牽一頭耕牛來,還有多摘些瓜果,就說老爺征用了?;貋碜鲆粋€全牛宴,不就打發(fā)了嗎?” 廚子只得應(yīng)了,這牛一牽,就牽出了大亂子。土里刨食的農(nóng)民,牛就是他們的半條命。沒有牛,光憑人力拉動耕犁極為艱辛。很多農(nóng)民攢上半輩子的錢方能買來一頭小牛犢,再讓孩童日日去田野割草,才能將牛養(yǎng)大。因而,對牛的珍視非比尋常。特別是在這災荒年間,雖然儲糧不多,但只要有牛在,熬到了開春,就還有糊口的希望。可今天,就連全家最后一丁點期盼都要被奪走了。 婆子的嚎哭聲響徹村落,她抱著廚子的腿道:“官爺,官爺求求您了,這牛不能牽啊,我們?nèi)叶贾钢?。你放過我們家吧!” 廚子嘆了口氣道:“不是我故意為難你們,實在是過路的老爺們要吃,我說白了就是替老爺做飯的,又有什么辦法呢?” 那婆子道:“你可以去牽有錢人家的啊,村東的張員外,村西的王員外,哪家沒幾窖糧食,你為什么非得奪我們的命根子!” “是啊,是啊。”周圍的村民對著廚子指指點點,開始幫腔。廚子惱羞成怒,他在本地做事,哪里敢得罪大戶,柿子可不得挑軟得捏嗎?他啐了一口道:“京里來得老爺肯吃你的牛,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你這老虔婆,還敢在此饒舌,還不快滾開!” 說著,他一腳就將這婆婆踹開,一把拉住牛繩揚長而去。婆子蜷縮在地上,一面捂著肚子一面痛哭,仿佛要將胸腔里的苦悶都擠壓出來。她的家人也都圍在她身旁垂淚。其余村民都在一旁唏噓不已,可沒一個人敢上前與驛卒相爭,他們是民,民怎么敢和官斗呢?本以為今日這樁事又只能自認倒霉,誰知,異變就在這時發(fā)生了。遠處的樹林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這下連正哭的婆子都唬得倒吸一口冷氣,立馬不敢作聲。 很快一隊輕騎就到了他們眼前,馬上的人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可一雙雙眼睛都亮得滲人,特別是打頭的那個,就跟夜里狼似得,盯得他們渾身發(fā)毛。她開口問道:“大嬸,你哭什么?” 第75章 俠女有心除腐蛀 原來驛站中就有京里來得狗官! 時春是賣藝人的女兒。她的父親因為年輕時跟隨過路的漕軍學過幾手功夫, 一桿鐵槍使得像模像樣。為著這個,他在村里頗受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愛。根據(jù)時春爺爺?shù)恼f法:“一個小兔崽子,別人灌他幾杯黃湯, 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居然連地也不種了,要去城里!” 時爺爺嘴里雖罵得響亮, 可到底還是心疼這個兒子,幾乎是將自己所有私房都交給他,讓他去闖蕩。而時山也不負全家所托,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謀生技能——在大街上賣藝。時春還是一個小姑娘時就守在賣藝場前,看著哥哥和爹爹將鐵搶耍得虎虎生風, 聽著周圍人山呼海嘯的叫好聲。 可在叫好過后,在她費勁端著一個大盤子, 挨個討錢時,適才熱鬧的人群卻陡然沉寂下來,他們中不少人開始后退,人群像退潮一般散開。到最后,只有零散二三十個銅板在盤子,和爹爹如密雨般的汗珠形成鮮明對比。 她生性潑辣,此時總免不了私下罵幾句:“呸, 一群窮酸鬼,連賞都打不起, 還看啥賣藝。就這么點錢,能干啥?” 她爹卻總是樂呵呵的:“小妮子不識好歹,就該讓你去鄉(xiāng)下種地, 那時你才知道苦咧。面朝黃土背朝天, 交了租之后兩手空落落。在這兒, 咱們又不用交稅,又不用交租,賺得錢都是自己的,你們起碼還能嘗嘗rou腥不是?!?/br> 那時時春總是不以為然,她是聽戲班里楊門女將的故事長大的。賣藝的算啥,終究是下九流,她要去當個女將軍,花木蘭!既能光宗耀祖,又能賺來大把的銀子。為了實現(xiàn)這個愿望,她非但不愿裹腳,還開始學耍槍。娘哭過、鬧過、打她過,說大腳女不好嫁到好人家。時春卻振振有詞道:“那穆桂英、柴郡主,也都不是小腳,咋還是當上了將軍夫人了。再說了,我不裹腳才能干活,才能給兄弟們掙下媳婦本不是。” 不知是哪句話說動了她娘,他們最后還是都同意了。從此,他們家在分別在縣城的三個地方賣藝。爹爹和哥哥賣藝時,娘去討賞錢,她賣藝時,就只有她五歲的小弟弟,搖搖晃晃地端著盤子挨個作揖,逗得周圍的人笑聲一片,有時有的人看著小不點可愛,還會給他幾個棗吃。 家里四個人一齊賺錢,到底比她爹一個人支撐門戶要容易些。時春本以為日子會越過越好,直到有一天征兵的人到了他們家,說要雇她爹去當漕軍。 當時的時春聽了后很是激動,爹的功夫不正是隨著漕軍學得嗎?爹那么聰明,他去了軍中隨便一學,一定會成為一個高手,然后步步高升,帶著他們?nèi)叶硷w黃騰達。她興致勃勃地去給爹道喜,卻被他狠狠打了一耳光,他罵道:“沒良心的東西,是惱你爹死得不夠快是吧!” 她被打得一蒙,想要問娘,娘卻摟著她哭了一宿。她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都不明白原因為何,爹也同人間蒸發(fā)一般,再也不見蹤影。直到一年多后,她才終于見到了她面容憔悴、形銷骨立的爹爹。 他像八輩子沒吃過飯的餓死鬼一樣,大口大口地吞咽著饃,rou湯的每一個rou渣都被他拈起來放進嘴里,陶醉地抿了很久才咽下去。他的肚子漲得鼓鼓得,可他還在不停地往嘴里塞。娘實在看不下去了,攔住他說:“當家的,甭吃了,會吃壞肚子的!” 爹一把推開娘:“你懂個屁,老子寧愿當個飽死鬼,也不去受那鳥苦?!?/br> 可他最終還得回去,聽說是因為上一批漕軍逃走之后,老爺們加緊了對新丁的看守,聽說如果被抓住了,連腿都給打斷。這時的時春終于明白,原來所謂漕軍,不過是運貨的民夫。爹每年十二月就要隨船去規(guī)定的水次碼頭,然后一路賣力氣,卻連飯都吃不飽。他們把東西拉到京城后,到第二年的十月才能回來。然而,在辛苦一整年后,爹回家卻只睡了兩晚,就被差官又叫去干活了。 因此,時老爺子幾次來都沒見到兒子,最后終于吐露了實話,他想要兒子拿些錢出來替meimei置辦嫁妝。娘聞言痛哭出聲:“公爹啊,當家的回來是一文錢都沒給我吶?!?/br> 爺爺不信,他罵道:“你打量老子不知道呢,成化爺那時,漕軍都是要給糧的,什么行糧、月糧。弘治爺是出了名的好人,連教書先生都說他比他爹好,他一定給得比他爹多!定是你這黑心婆子把錢眛了!” 他不顧娘的哭嚎把家里翻了個底朝天,把他們辛辛苦苦賣藝攢下錢都帶走了。時春有心理論,卻被哥哥攔?。骸八懔?,算了,當年爹發(fā)家的錢都是爺爺給得,小姑姑對我們也很好,就當是報恩了吧?!?/br> 這時的他們都沒想到,這一報恩竟然將自己家拖進了深淵。這次只過去了七八個月,爹就匆匆回來,一進門就要錢。一個壯年漢子,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話:“我都說了,河那邊不能去,結(jié)果他們非不聽,結(jié)果船正撞在礁上,一下、一下就破了個大洞!我們是不要命地把糧往岸上救啊,結(jié)果、結(jié)果還是沉了一小半糧,這些、這些都要我們?nèi)ベr補……我們一船人的行糧、月糧和輕赍銀都交上去了,就這樣還是不夠。老婆子,快把錢拿出來吧,你總不想讓我賠不起被發(fā)配邊疆吧!” 娘不停地發(fā)抖,仿佛當場就要昏過去,時春急忙扶住她。還是哥哥鼓起勇氣開口:“爹,您平日里就真一點錢都沒攢下嗎?” 時山呸道:“銀子?卵子!老子總得穿衣吧,總得吃飯吧,病了總得去看病吧,還得孝順大大小小的老爺們吧。處處都是花錢的地方!這些也就算了,就算老子在這兒也得花。但是,遇到淺灘,大船過不去,我們要雇小船運糧,遇到旱路,大船上不了岸,我們要雇馬車運糧,這些錢可都是我們這些下等人出。就天津到通州河那一截,水淺得要命。那些小船主就可勁薅羊毛。就百石的米,若是運得近,他們要收二兩,稍微遠了一點,他們就要從三兩、四兩起步了!兒子,你說,怎么能攢下錢?” 這下哥哥也面色如土,一家人支支吾吾終于說出實話,家里也沒錢了,錢都被老爺子拿走了。時春迄今都記得爹那張陡然灰敗下來的臉。他最終像他的同袍一樣,去向上司借了高利貸。日子每過去一天,利息就多加一分。全家人天不亮就去干活,到了晚上還對著月光做針線,就這樣還是還不起。 本以為,他們已是倒霉到家了,誰知這時旱災爆發(fā)了。時春餓到已經(jīng)拿不動槍,街上也再沒人有心思看她耍槍了。他們把房子賣了,搬到了鄉(xiāng)下爺爺家??蔂敔敿业娜兆右膊缓眠^,叔伯們總是給他們甩臉子。弟弟餓得嗷嗷直哭,他本來是個虎頭虎腦的胖娃娃,現(xiàn)下連臉都小了一圈。娘日日對著他垂淚,卻無計可施。有一天,時春突然就聽不到弟弟的哭聲,她在田間地頭狂奔,到處叫弟弟的小名:“虎子!虎子!你去哪兒了!” 虎子沒有應(yīng)她,應(yīng)她的只有娘撕心裂肺的嚎哭。娘把虎子賣了,她說家里有哥哥傳宗接代就行了,還不如給虎子找個好人家。時春感覺身上一陣陣地發(fā)涼,她比平日更加拼命地干活,她怕有朝一日她沒用了,娘也會賣了她。女將軍的幻夢一去不復返,她現(xiàn)下只想活下來??少\老天似乎并不打算讓她這條賤命留在世上。 爹終于受不了沉重的活路和債務(wù),他也逃了。查逃兵的人拉了一溜壯丁,來到爺爺家。叔伯們讓哥哥去補爹的缺,至于爹的債務(wù),他們提議把她和娘賣去妓院來補貼一部分。爺爺拄著拐棍在一旁叫罵,卻被奶奶捂住了嘴。老爺們同意了,可是娘不愿意,她是好人家的女兒,自小學得是貞潔大過天,要做貞潔烈女。在她和官兵打斗中,娘一頭碰死了。 鮮紅的血流了一地,老爺們一面罵晦氣,一面來拉扯時春和哥哥。他們兄妹深深對視了良久,家都已經(jīng)破了,還要這條命干什么?他們又一起拿起了武器,不過不是為了賣藝,而是為了殺人。時春終于參加了戰(zhàn)斗,不過不是為了保家衛(wèi)國,而是落草為寇。 村里其他的漢子也開始掙扎反抗。這群耀武揚威的老爺們,在對上他們這些下等人時也不是那么無懈可擊。他們很快就把所有官兵都殺光,搶了他們的馬、刀和銀子,開始逃亡。可惜的是,追兵到底還是趕了上來,這時他們已像喪家之犬一樣在野外東躲西藏了兩三個月了。哥哥實在受不了這樣的日子了,他拉住時春的手道:“要不我們自首吧,妹啊,哥實在受不了?!?/br> 時春卻不甘心,她說:“我就算死,臨死前也要多殺幾個狗官!哥,他們把我們害成這樣,不殺幾個人,你覺得夠本嗎!” 哥哥最終被她說服了,正當他們一行人準備掉頭和官兵同歸于盡時,時春卻聽到了不遠處村子的哭聲。他們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驛站中就有京里來得狗官! 時春激動得熱血沸騰,她急急在水溝邊來回搜尋,終于找到了一把毒芹。這點份量雖然不能把他們都毒死,但絕對能毒暈。等到他們都昏倒后,他們就進去手起刀落,也算為民除害了! 第76章 才子甘心赴黃泉 何不將生命的價值最大化? 驛卒們渾然不知自己即將面臨的慘境。他們正忙著將牛大卸八塊。殺牛已費去了不少功夫, 若要再來個紅燒、清燉,只怕這等待的時辰就足以讓外面那群官老爺拿刀進來剁人了。廚子靈機一動,燉了一大鍋牛骨湯做成鍋底, 每桌端了一個鍋子上去。他們自己現(xiàn)下現(xiàn)煮吃火鍋豈不更好。石義文見狀果然大悅:“還算你們機靈。不過, 再多弄兩個鍋子來,送上樓去?!?/br> 驛卒領(lǐng)命, 石義文親自去敲朱厚照的門。睡得迷迷糊糊的太子爺終于被他鍥而不舍的敲門聲驚醒,并且“大發(fā)慈悲”地說了一個滾字?;翌^土臉的他回來就看到了同樣原封不動端的另一個鍋子。石義文咬牙道:“他也不吃?” 驛卒道:“回老爺話,那位小公子說勞您費心了,但是他實在疲累得緊,讓諸位自行享用就好?!?/br> 石義文聞言顏色稍霽, 暗道,李越對他到底還有幾分尊重。他正思索間, 驛卒就問:“老爺,不知這兩個鍋子是?” 石義文擺擺手道:“成了,你們也辛苦了,就拿去你們分了吧。不過,另做一些清淡的菜肴備著?!?/br> 驛卒喜形于色,忙歡天喜地地回去了。這一下外堂內(nèi)堂都吃得熱火朝天,推杯換盞, 好不快活,渾然不知一把被碾碎的毒芹正在牛骨湯底慢慢沉淀…… 時春等人在蕭瑟夜風中等了好一會兒, 她低聲道:“估計要快了,咱們準備進去吧?!?/br> 跟在她身后的七八個人點點頭,正要悄無聲息地再鉆進去時, 忽而聽到一陣馬蹄聲。他們回頭一看, 竟然又來了一隊人馬。時春驚得一哆嗦, 幾人忙回到藏身處不敢作聲,眼睜睜地看著這七八個人又進了門。哥哥時冬面露為難之色:“怎么又來這些人?這可怎么辦?!?/br> 時春道:“還能怎么辦,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可此時要讓他們中毒估計就難了?!币蝗说馈?/br> 時春咬牙:“那就硬杠,咱們先逮住那個老的,不怕剩下的不就范!” 幾人議定之后,正打算從后門偷偷溜進去,誰知屋內(nèi)竟先起了喧嘩之聲。無他,這來得人正好是陸偁、王陽明和穆孔輝吶。朱厚照一行人要去濟南考試,人家王陽明也要去濟南監(jiān)考,這里又是離泰山最近的驛站,可不就碰個正著。 穆孔輝白白挨了五六下板子,豈會不認得打他的人。一進大堂,他就驚呼一聲:“是你們!陸御史、王先生,在泰山上打?qū)W生的就是他們!” 嘴里還叼著牛rou,呆若木雞的石義文:“……”這可怎么辦,太子睡著了也不好請旨,要不再跑一次? 陸偁在他們跑之前還擔心碰著得是胡攪蠻纏的藩王宗室,可在他們跑了之后,他就斷定,必定是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小人物,否則何至于連面都不敢和他照。他當下就喝道:“拿下!” 石義文霍然起身:“你敢,你一個七品芝麻官,也敢動到爺們的頭上?!?/br> 陸偁怒極反笑:“敢問你又姓甚名誰,官居幾品,敢在泰山上公然打人?” 石義文張口就要來一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稍挼阶爝叄窒肫饋?,此行不能暴露身份。石義文扶額,都是那小祖宗惹出的事,他一招手:“快,把他們都先打暈!” 陸偁等人悚然一驚,萬不曾想到這些人竟然如此張狂,居然在驛站對朝廷命官行兇。陸偁的隨從忙上前護住他們后撤,可這群普通的小卒怎會是錦衣衛(wèi)的對手,三下五除二就被他們拿下,石義文更是欺身上前,手起掌落就把王陽明等三人全部打昏。他不屑道:“百無一用是書生,除了叨叨外,你們還能干嘛。行了,繼續(xù)吃吧。” 他施施然回頭,卻驚悚地看到,好幾個兄弟捂著腦袋搖搖欲墜。他不敢置信道:“飯菜有毒?!” 其余毒發(fā)的人艱難頷首,大家此刻的心都涼得透透的,他們死了不要緊,太子萬萬不能出事。圣上的獨子,大明江山未來的主人若在此地出了什么岔子,只怕他們的九族都要被夷盡了。 石義文趕忙上樓報信,剛剛撞開朱厚照的房門,便覺腦袋也開始發(fā)沉。朱厚照驚怒交織地看到石義文跌倒在他塌前,斷斷續(xù)續(xù)道:“爺快跑……有、有歹人……” 一語未盡,他就暈了過去。朱厚照急急披衣起身,拿起弓箭,正準備出去,就被月池推了進來。朱厚照乍見她,第一反應(yīng)不是欣喜,而是懷疑:“你為何在此?你沒中毒?” 月池道:“我太累了,倒頭便睡,所以沒吃東西?!?/br> 聽罷,朱厚照環(huán)視她一周后,身子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更加緊繃,他目光如隼,問道:“是嗎,那你的衣衫為何這般齊整?” 月池心里咯噔一下,但她面不改色道:“自來覺淺,被指揮使吵醒后,臣便再沒睡著,故而聽到了樓下的打斗聲。臣跟隨您身邊,只要恪盡職守,高位唾手可得,何必徒生枝節(jié)。若您一旦駕鶴西去,我們這一行人的家族全部都要陪葬。賠本的生意,臣從來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