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但他死也要拉著殷徐照墊背。

    “你說什么？”殷徐照腳下陡然一滯，他猛地回頭看向郁逞，“這么惡毒的誓你也讓他發(fā)，你個瘋子！”

    郁逞輕嗤了聲，不再理會他，專注與肅烊交手。

    肅烊好像并不急著殺他，而是在觀察什么，不過郁逞卻已經(jīng)使出八成力氣。

    “你不能死！”殷徐照忽地閃身擋在郁逞面前，咬牙切齒道，“我拖住他，你回去找楚栩云。”

    他話音落下，渾身散發(fā)一道朦朧水霧，半晌，水霧散去，殷徐照已然化作一條身形龐大的白龍，將郁逞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地遮擋住。

    這畜生倒是對阿栩一往情深，不過，他不會回去找阿栩。

    他有魔蠱在身，引出魔蠱之后，與肅烊同歸于盡還是可以的。

    “上去擋住他的魔氣，我來動手殺他！”郁逞一腳將白龍?zhí)叩矫C烊面前，借著殷徐照龐大的身軀，于間隙內(nèi)甩出一記冷劍。

    肅烊游刃有余地一拳打在殷徐照的腹部，他猛地吐出一大灘鮮血，連妖形都無法維持，徹底暈死過去。

    而郁逞的劍，也被肅烊輕而易舉地用指尖抵住。

    “太弱，我死去這些年，難道修真界就沒再出什么強(qiáng)者？”他分外無聊似的打了個哈欠，漫不經(jīng)心地用魔氣將郁逞逼退，仿佛教導(dǎo)徒弟一般，淡聲道，“你不擅長劍法，還是像從前一樣用刀吧。”

    郁逞深吸了一口氣，將手中長劍攥得更緊，這是阿栩的千劫盡，是宗門大比臨行前阿栩給他的。

    他沒有帶刀，天時地利人和也一個不占。

    可有這把劍，至少能感覺阿栩還在身邊。

    郁逞偏頭看向已經(jīng)昏死的殷徐照，暗罵一聲廢物。

    罷了，就算只有他一個人，也必須把肅烊的性命斷送在此。

    “劍法，我倒是擅長一些。”

    郁逞回過頭看向來人，竟然是紀(jì)憐洲。

    “紀(jì)憐洲，你怎么在這。”郁逞得以片刻喘息，抬眸看向紀(jì)憐洲的背影，腦海再次浮現(xiàn)那封信的內(nèi)容，心尖刺痛。

    紀(jì)憐洲同樣不解，“此地乃回三圣宗必經(jīng)之路，我還想問問你怎么會在這?！?/br>
    郁逞沒回他的話，舉起劍來指向肅烊，

    “紀(jì)憐洲，肅烊陰險狡詐手段殘忍，你既是劍仙就也出一臂之力。”

    紀(jì)憐洲登時如臨大敵，立刻將腰間長劍抽出來，“他就是肅烊？可肅烊不是已經(jīng)死了？”

    “那條蠢龍將他復(fù)活，肅烊吸收煉魂谷太多煞氣，如今實(shí)力大增，已成邪仙，你有多少把握？”

    紀(jì)憐洲還沒開口，肅烊一道魔氣打來，他硬吃了一記魔氣，竟險些吐出血來，心下道了一句糟糕，“只有三成，這魔頭復(fù)活之后，非你我二人合力能殺，若阿栩在此興許有一線生機(jī)。”

    聽完他的話，郁逞逐漸死心，閉了閉眼，淡聲道，“只有三成，阿栩來了恐怕也無用?！?/br>
    “我還在這，你們竟閑聊起來，未免太過心大?！泵C烊拄著下巴，笑意沉沉，隨手放出一道魔氣。

    郁逞竭力揚(yáng)劍，堪堪擋下對方的魔氣，整個人卻被那磅礴魔氣震飛數(shù)米，狠狠砸在身后的城樓大門上。

    肋骨斷了幾根，郁逞方抬起眼，肅烊的手已經(jīng)掐在了他的喉嚨上。

    “你身上有一道魔蠱?！?/br>
    郁逞一劍捅在他心口，肅烊卻不痛不癢般，依舊笑著道，“這道魔蠱，我很熟悉?！?/br>
    他短暫愣了一瞬，便聽肅烊懶漫開口，含著些許笑意，“當(dāng)初有個女人為我生下一個孩子，我在那孩子身上種下一只魔蠱，本想待魔蠱成熟之后拿來修煉，沒想到那女人帶著孩子跑了?！?/br>
    郁逞眼眸微微睜大，呼吸也慢下來。

    “想來，你就是那個孩子？”

    肅烊大笑了兩聲，饒有興致地將郁逞甩在地上，“不愧是我的血脈，親手把生父推入煉魂谷，你的本事不小，魔蠱也被你飼喂得成熟了，為父真是生了個好孩子啊。”

    郁逞厭惡至極地自他臉上挪開眼，他早有猜測自己的生父是個魔修，只是沒想到會是肅烊。

    如果早知道，他會讓肅烊死得更慘。

    “郁逞，別再與他廢話?！奔o(jì)憐洲伸手將他扶起，“當(dāng)務(wù)之急是怎么將他除掉?！?/br>
    郁逞自然是知道辦法的，只是這辦法，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用。

    良久，他抿了抿唇，低聲道，

    “既然阿栩想要飛升，那我便替他完成這件未竟之事?！?/br>
    紀(jì)憐洲攥著劍的手陡然一頓，轉(zhuǎn)頭看向他，“什么意思？”

    “如果我死了，阿栩便再也沒有孽債。自然是用這身不值錢的血rou，送阿栩飛升?！庇舫哑届o開口，用長劍割破自己的手腕，他已經(jīng)想好一切，“我身上有一只魔蠱，用我渾身的血飼喂這只魔蠱，說不定可有一戰(zhàn)之力，只是此戰(zhàn)過后，我會和魔蠱一起魂飛魄散。”

    紀(jì)憐洲不可置信地望向他，猛然伸手將他按倒在地，“你瘋了？”

    郁逞漠然答他，顯然已經(jīng)下定決心，“我沒瘋?！?/br>
    阿栩想要的，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他也一定要摘下來。

    一條爛命而已，他這條命本就是阿栩救下來的，如今只是到了該償還的時候。

    “阿栩的信真是白讓你看了！”紀(jì)憐洲咬牙看向他，強(qiáng)忍住想給他一劍的沖動，“什么孽債，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你說阿栩曾與你許下承諾，待你及冠之后，會跟你成親，這就是阿栩信中所說的未竟之事！”

    郁逞倏然怔住，耳邊嘈雜的聲音盡數(shù)消失，只剩一道貫穿腦海的嗡鳴。

    他有些不敢相信，顫抖而語無倫次地問，“可、可阿栩不是不記得此事了？”

    紀(jì)憐洲說過的，說阿栩根本不會記得像他這樣不重要的人，連他的人都忘記，又怎會記得那句承諾。

    “他怎么可能會忘？”紀(jì)憐洲恨鐵不成鋼地將他拽到身后，避開了肅烊的魔氣，又痛心疾首道，“阿栩記性是差些，眼光是爛些，性格是怪了些，但他不是傻子，這樣重要的事怎么會忘？世上沒人逼得了他，跟你成親，是因?yàn)樗缫宴娗槟愣嗄辏　?/br>
    郁逞渾身顫抖，腦海內(nèi)盡皆是紀(jì)憐洲落在耳畔的話語。

    阿栩早已鐘情他多年？

    可為什么他看不出來，阿栩真的早就喜歡他？

    忽然間，他猛然想起什么來，顫著指探向胸口，那里擱著一個小小的丹藥瓶，是楚栩云先前安慰他時給他的，里面裝的是他最愛吃的桑果糖。

    一剎那，心口仿佛飛出了一只翩然蝴蝶，蝶翅扇動的微風(fēng)讓郁逞險些落下眼淚。

    他在太清宗時無人在意，后又犯了錯被趕走，與楚栩云加起來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他自認(rèn)比不得朝夕相處的李焚鶴，比不得自幼同行的紀(jì)憐洲，甚至比不得那條處處纏人的妖龍。

    他以為像他這樣不重要的人，根本不會被楚栩云記住。

    他以為當(dāng)初的約定或許只是楚栩云一時善意的謊言。

    回元丹的藥瓶里不是丹藥，而是太清仙宗山下果脯鋪?zhàn)永锏纳９?，平日幾乎沒有人買，只有他最愛吃，為何恰巧楚栩云送給了他最喜歡的糖？

    下定決心要把楚栩云擄回魔宮那天，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一切可以這么輕松，從沒想過，為何恰巧楚栩云走神失察，被他用一根縛仙紅繩輕而易舉地綁回了魔宮？

    藏在桌下的畫像不是李焚鶴也不是紀(jì)憐洲，上面畫的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恰巧那是他畫的，是十三歲那年他立在窗外，用指尖偷偷描摹楚栩云的眉眼，畫在畫紙上抱著日夜入睡的畫像。

    那么多的巧合，那么多蛛絲馬跡，全被心中名為自卑的巨石壓下。

    不敢想，不敢深思，唯恐猜錯，萬劫不復(fù)。

    ——“憐洲，我只說最后一次?！?/br>
    ——“我自愿留下。”

    ——“待你及冠之后，若還屬意于我?！?/br>
    ——“回來找我，我跟你成親?！?/br>
    怎么沒能早點(diǎn)發(fā)現(xiàn)，怎么會這么蠢。

    楚栩云早就給過答案，

    他說他是自愿留下。

    從一開始楚栩云就不是被他擄走，而是滿心歡喜，專程來跟他成親的。

    “我不能死……”郁逞回過神來，蹣跚著起身，拾起地上的劍，虎口早已不知何時被魔氣震裂，他已經(jīng)握不穩(wěn)劍了，仍強(qiáng)逼自己攥緊劍柄，喃喃自語，“我還不能死……”

    紀(jì)憐洲見他終于明白，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你當(dāng)然不能死，阿栩一定還在等你回去。”

    郁逞現(xiàn)在只覺得紀(jì)憐洲的每一個字都無比動聽，從前他怎么沒有發(fā)覺紀(jì)憐洲如此人品高尚，善解人意？

    “你們敘舊完了，可否讓我多說一句。”肅烊好整以暇地看著郁逞，淡聲道，“還是盡快把魔蠱召出來吧，我實(shí)在要等煩了，沒有魔蠱，再來十個劍仙也打不過我的?！?/br>
    肅烊果然是在等待他催動魔蠱，郁逞從一開始便發(fā)現(xiàn)肅烊遲遲不對自己下死手，必定是在等待他體內(nèi)那只已經(jīng)成熟的魔蠱，想要把魔蠱吞吃入腹修為更上一層樓，不過郁逞不會給他這個機(jī)會。

    他怎么能死呢？

    他必須回去問清楚，阿栩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

    見他無動于衷，肅烊嘆了口氣，頗為為難似的道，“我只告誡你最后一句，你如果再不召出魔蠱，我下一道魔氣將會讓你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你自己掂量清楚?！?/br>
    隨著他話音脫口，天地間倏忽蒙上一層厚重雷云，緊隨其后便是狂風(fēng)暴雨，風(fēng)雨經(jīng)掠之地?zé)o不一片黑暗。

    郁逞心頭一緊，知曉自己已經(jīng)沒有退路，可偏偏這時候他絕不能死。

    眼下只能和紀(jì)憐洲聯(lián)手以命相搏，是死是生在此一舉。

    “死腦筋?！?/br>
    等了半晌，肅烊失去興致，冷嗤一聲，“那你就去死吧。”

    手心的劍倏然被魔氣纏繞，郁逞僵硬地立在原地，發(fā)現(xiàn)腳下不知何時也被魔氣纏住動彈不得，竟然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殺意十足的魔氣朝自己襲來。

    他心如死灰地閉上眼，分明才剛剛得知真相，竟然就這么死了，黃泉之下他都饒不了自己。

    許久過去，魂魄撕裂的徹骨痛楚并未傳來，似乎有光照耀下來，眼前一片溫柔的嫩紅。

    郁逞困惑地睜開眼。

    天地風(fēng)雨皆去，云光大開。

    他的面前，是一柄劍，將所有魔氣盡數(shù)震散。

    劍尖漸次渡上一層凜冽寒意，郁逞怔滯片刻，瞳孔倏然放大，沿著那幽藍(lán)的劍身一寸寸朝上看去，對上了一道飽含怒氣的眼眸。

    衣訣紛飛，眉間含雪，仿若天界流落凡間的謫仙。

    在他腳下，郁逞渾身血污，狼狽不堪，好似七年前他們在魔域初遇的那一幕重現(xiàn)。

    “阿栩。”

    郁逞恍惚了一瞬，踉蹌著起身，幾乎以為自己是死前的幻覺。

    直到觸碰到楚栩云的衣角，他才驚覺眼前人真實(shí)存在。